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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祸不单行
“Susie,相信我好吗?我已经托了在新加坡的表兄弟帮忙,让他们在那边给你联系新的公司,我想一定会找到愿意要你曲子的文化公司,你再等等。你是这么的优秀,就算国内没人要了,还有其他地方。”
苏一的眼睛一亮,对啊,李非说得对,国内没文化公司要她的曲子,她可以去国外,韩国、新加坡、日本……在她法国留学的艺术学院里,有那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毕业后,他们分赴到世界各地的乐坛,只要联系他们,她的曲子就能有出路。
“李非哥,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好了,我买了便当,你吃些吧。”
半个月来,是她第一次这样认真的吃饭,吃了很多。
李非离开后,她又去了海边,没去父亲的墓地,因为她有种无颜见父亲的感觉,以前她是成功的,可现在她又得重新开始。
从海边回来,她开始联系在法国的同学,先是亚州各国的,要知道她的曲谱都有着浓重的中国风,只有在亚州国家才能寻到出路。两天的联络忙碌下来,结果有些让人失望。虽然大家远在天涯,她抄袭别人曲谱事件其间有一大半的人听说。
就在她几近绝望的时候,高森从上海打来了电话。
“Susie吗?”
“高森,是我。”
她近乎有气无力。
“是这样的,亚龙文化公司新加坡公司负责人到上海,两天前我和他谈起了你。他对你的曲子挺感兴趣的,如果你不介意远去新加坡,就尽快过来。”
接了电话,苏一当即就订了前往上海的机票。
临上飞机的时候,才打电话告诉李非,说自己要去上海一趟。
苏一先在高森家里住了下来。
因为有高森在中间帮忙说合,新加坡公司负责人依有顾虑,在酒宴间,说:“如果苏小姐能以今日的宴会即兴做一首曲子,我便相信你是清白的。”
她不愿再失去机会,如果再失去,恐怕往后就真的再无出头之日。
苏一捧起桌上的红酒,一饮而尽,走到西餐厅墙角下的钢琴处,沉思了一会儿,琴键、音符,如潮的思绪都像浪和黑暗一样包裹住身心。
纤指落覆琴键,她纯熟地弹起了一首不知名的即兴曲。她要表达的是酒宴上的喧闹,是她身处喧闹时的那一点点悲凉……
曲子落,新加坡公司负责人击掌笑:“Susie,我现在可以完全相信你是清白的。我愿意和你合作,欢迎加盟新加坡亚龙文化公司。”
手相握!
次日上午,在陆静的陪同下,苏一在酒店和新加坡公司重新签定了为期一年的合约。虽然一年,至少往后她不用再担心没人要她的曲谱。
她不在意钱少,只要让她的曲子问世,她就心满意足,而且每年还能去新加坡住上一阵子。
签约回来,走在路上,陆静突然这样问她。“Susie,你的身体一直都是这样吗?”
苏一没有反应过来。
陆静又说:“我记得,你到上海那天,大姨妈就来了,到今天已经有十天了吧,怎么还没完。”
她住在陆静家,陆静每天都会清搜家里,很容易就在洗手间发现苏一的生理秘密。
“也许是太累了。”
“有多少天了?”
“好像……十四天还是十五天?”总之连苏一也记不得了。
陆静说:“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你又没亲人,就得对自己好一些。要不明天我陪你去医院作检查?”
“不了,这两天不是你陪我,就是高森陪我,明天我自己去就好。”
次日早上,苏一没吃早饭,就去上海的一家大医院做检查,在检查单上填上了现在使用的手机号码。
签约新加坡公司,公司方希望她能去新加坡工作一段时间。
在国内,她的亲人本就不多。陆静又说要陪她去街上买些东西,可苏一挂着花城那边,就推说回花城再买。
到了该拿体检化验单的时候,她已经到了花城市机场。
刚下飞机,就接到那边打来的电话。
“是苏茜小姐吗?”
“我是。”
“你上周的一系列检查已经出来了。我们希望你能来一趟医院。”
“医生,不好意思。恐怕我现在赶不过来,因为我已经到了花城。请问我……”
“你还有亲人吗?或者让你的家人来一趟医院血液科。”
苏一的心从半空轻悠悠地飘落,再飘落,她停止了走动,站在原地,神色凝重:“医生,我……得了什么病吗?”
“你有亲人或者家人吗,我想我们需要和你的家人谈谈。”
不好的预感在她心头升起,她定定心神:“医生,我是孤儿……”
“这样啊。那……那……”
一个没有亲人的女孩,在医院里也遇到过。医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这种病通常都是先瞒着病人,只告诉病人家属。
“医生,你告诉我吧?”
“我建议你在花城再做一次检查。”
“医生,你告诉我吧?”
医生有些为难,直接告诉病人好像还很少,除非是无法再瞒的情况下。
“我……什么病?很重了吗?你告诉我吧,求你了。”
“据我们的初步诊断,是……是……慢性白血病……”
白血病,她患了慢性白血病。
苏一怔在原地,不会是听错了吧。可电话那头,医生说得这样的明白。
“苏小姐,我们建议你再做一次检查,确诊一下。”
后面,医生又说了什么,她不知道。
她绝地逢生,以为会有新的开始,不曾想她的健康令人堪忧,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李非亲自到机场来接她,为她签约新的公司感到欢喜。他坚信,只要新加坡文化公司有了她的曲谱,一定会更喜欢苏一。
“Susie,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什么。也许是最近太累了!”
上了李非的车,她依在副驾驶上,医生的话像是一个惊雷。
她怎么会患上这种病,白血病,这可是不治之症。
李非想和她说话,看她微合双目,知她并没有睡着,许是闭目养神。
“签约新加坡了,你就要去那边了吗?”
“嗯。也许会在那边呆上一阵子。”
“哦,我真为你高兴。”
“这几天,我想好好在这休息一下,调整一下心态。”她睁开眼,强迫自己展露笑颜,她当然要去花城市医院再做一次检查,否则她是不会相信的。
然后,花城市医院的结果,还是让她堪忧。
她坐在医生办公室里,医生是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看着化验单:“小姐,我们建议你最好还是住院治疗。虽然是慢性白血病,可如果不抓紧治疗,后果很严重啊,虽然这种病目前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移植骨髓,可在等到匹配骨髓之前,必须要耐心地等待……”
她这是要死了吗?
尽管她不想死,可她的生命也能望见尽头了。
“如果不入院治疗,我最多还能活多久?”
“这个……根据不同的人,很难确定。但从你目前的症状来看,是在早中期,如果控制好了,再活上三五年不成问题……”
苏一心里想着:一定是医生乐观的看法。她真的是白血病。
“以我这个身体状况,最多还能活多久?”
医生皱了皱眉头:“根据治疗情况不同,每个人的体质不同,这个很难说,你现在有严重的贫血,我建议你最好入院治疗……”
“我不能。我还有许多未了的心愿,在我入院治疗之前,我必须完成这些事。就请您告诉我,最少还能活多久?”
“苏小姐,你不要这么悲观,我想只要你的病情控制好了,一定会更长……”
“需要忌什么吗?”
医生满是同情地看着苏一:“对于化血解瘀的食物不能吃,忌有房事……”
每年患这种病死去的人很多,而国内人虽多,可干细胞捐献者却极少。
苏一拿了化验单,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车里。
怎么就得了这种病,难道是上苍对她的惩罚,当年她不该不听父亲的话,她是一个很不乖的女儿……
苏一开车到了公墓,静静地站在父亲的墓碑前。
“爸,你就要接我了?可我现在还没有完成你的心愿呢?还有那那么多的曲谱没有完成。你一定要给我时间,给我足够多的时间,让它们一一问世,然后那个时候再来接走一一。”
曾经有那么一度的时候,她想过追随父亲而去,因为在这世上,真的太冰冷了。她感觉不到爱,甚至不知道这尘世还有什么是值得她怀念的。
回到家里,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她还有什么时间可以消磨,她必须尽快地振作起来,全身心地投入到乐谱之中。
抬头,她望见了墙上父亲的背影,逆光里,他的背影这样的精神奕奕。他一直在看着她,她不可以偷懒,可越想尽管作出一首新的曲子,脑子偏就是不听使唤,没有丁点的感觉。
哦,她必须忘了,忘了自己身上的病。
努力想忘,却怎么也忘不掉,这件事就像是烙印,在她心头深深地扎下了根。
“Susie,阿浚听说你要去新加坡,说要给你践行。今天晚上,在皇后街南面的解放路上有一家法式餐厅,就我们三个,你一定要来。”
李非打来电话,声音里都是为苏一签约新公司的喜色。
只是听说她要离开国内,真正的欢喜的人还有章一一和南宫泠。在南宫家里,南宫泠特意让保姆做了很多好吃了,她们得好好的庆祝。
有人为她的离开欢喜,有人为她的离开不舍。
苏一开车到法式餐厅时,李非和阿浚已经先一步到了。
“Susie,难道今天高兴,喝点红酒吧?”
“自我回国之后,你们南宫家、李家惹来了不少的风波,狐狸精要走了,你应该高兴。”
苏一的话让阿浚脸色为之一沉,苏一却笑了起来:“和你开个玩笑,好吧,喝一点,不过我只能喝一点。”
南宫浚说:“你怕我们在酒里下药。”
苏一笑:“南宫澈会,可你们俩不会这么对我。”
南宫浚点了苏一爱吃了几样菜式,特意吩咐:“牛排煎熟一点。”
酒水上桌,服务员给他们各自倒了一杯红酒。
“为Susie的新加坡之行干杯!”
“谢谢!”
如果她要死去,就让她静静地死去,她渴望真情,渴望爱,可她却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怜悯,她是高贵,就算要死,也要高贵地死去。苏一这样想着,反正就要别离,她心里已经有了其他的打算,只是这些计划,她不再与李非分享,她的病成了她心头新的秘密。
“Susie,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接受我的追求。”
“原因啊?”她冥思苦想着,“终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哈——哈——”是什么,因为他是她生母的继子,因为她现在是一个将死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去渴望爱情,让另一个人陪她一起痛苦。
“有一天,什么时候?”
“也许两年,也许三年吧,总之在你三十岁以前,我想你会知道原因。也许那时候,这个原因对你已经不再重要。”
苏一笑,就算明天会死,她也要开开心心的,只是她要学会更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果她想活得更久一点,就必须这么做。
她举起酒杯,看着紫色的琼浆:“我愿所有我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都可以健康、快乐、幸福!希望阿浚早点恋爱,希望李非哥平平安安……”想到慕超,她垂下了眼帘:“希望端木兄弟可以和平相处,总之就是所有人都好好的……”
是什么迷了她的眼。
她垂下眼帘,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不,她不要哭,她要开心。
她咬了咬双唇,抿一口红酒:“明天,我要去一趟绿都市,办点私人的事情。大后天一早就要去新加坡了,可突然才发现,有好多该办的事都没有做好。”她说着,取过身后挂着的挎包,从里面取出一把钥匙:“抄袭事件之后,我就换了钥匙,这是那套房子的钥匙,我会尽快把房子收拾好,一切都不会动,可是那架钢琴,我要带走……李非哥,谢谢!谢谢你一直以来为我做的一切。如果有来生,我还真希望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哥哥。”
“傻丫头,我们不是很开心,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是啊,我该罚,我再喝一点酒。”
这是一场不算太愉快的聚会。
南宫浚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
他想知道,Susie不接受自己追求的真正原因。可她依旧不肯说出来,因为他在身边女孩的眼里,是一个有才华又专情的男孩,身上拥有着很多让女孩子心动的东西。
等到分手的时候,南宫浚已经醉了。
“李非哥,你送阿浚回去吧,我自己开车回家。”
这天夜里,苏一先回家取了一个档案袋,而是乘上了去绿都长途客车。
等到快天亮的时候,她已经到了绿都。在车站候车室里坐了一会儿,然后拨通了深埋在记忆中的那个号码。
“你好,请问苏刚医生在吗?”
“哦,今天他没手术。”
“我是他一个病人的家属,想向他了解我爸爸的病情,麻烦你告诉我他的手机号码,可以吗?”
值班的护士告诉了苏一手机号码。
父亲不在了,苏刚一家就是她最亲的亲人,可这几年,她却远远地避着他们。和他们拒绝相认,这也是为了更好地让自己从端木兄弟生活中消失。可她想让苏刚知道自己的存在,她还活着,并不快乐的活着。
“喂,哪位?”
手机里,是她伯父那略显苍老的声音,还是那样的富有磁性。
“你好,我是苏一的同学,半个小时后,我在绿都市西城区西豆咖啡屋等您,请您勿必要来,我想告诉你一件关于苏一的事,很重要!”
苏一挂断了电话。
她有些担心,不知道苏刚会不会出现。已经说出了苏一这两个字,如果他还够聪明,对她的声音应该感到熟悉才是。
苏刚放下手机,愣了好一会儿。
文芳已经退休在家,整日里操心都是苏纹的终身大事,这丫头一心想着能有当年苏一的好运,总想找个衣食无忧、人又帅气的好夫婿,错过了一些,年龄也日渐大了。今天一大早,文芳就去菜市场买菜了。
苏刚换了衣服,迟疑着究竟要不要去。
但对于说要告诉他关于苏一的事,人都已经死了五年多了,莫不过当年苏一自杀的真相。苏一自杀后,端木家给了他家一笔钱,不算多,二十万,说是抚恤金。可苏一的后事都是由端木家全权料理的。对于文芳来说,有钱总比没有强,她就笑嘻嘻地接了人家的支票。只是,端木家自此之后,不再承认两家是亲戚。
最初苏纹还指望着有一个豪门的姐夫,哪晓得慕超根本就不理。
苏刚开着自家的现代车到了电话里指定地方。
红豆咖啡屋里,因为是早上,人很少,在依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年轻、漂亮又极有气质的女孩子。
苏刚正在张望,那女孩子却朝他招手示意。
苏刚走了过来,不曾想那女孩却笑着说:“伯父,你好,我是苏一!”
他惊讶得愣了半晌,将面前的漂亮女孩看了又看,实在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就是她。
这样的反应,是在苏一的预料之中。她打开身边的手提包,从里面取出一份档案袋:“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相信的。”
“不,我信。因为你的声音……”
苏刚接过她递来的档案袋,从袋子里取出的一份关于她整容前后的照片和医疗复印件。
“五年多前,你在日本东京做了整容手术?为什么?”
有女孩子因为自己的相貌自卑而整容,可苏一以前的容貌是漂亮的、可爱的,并没有要整容的必要。
“因为我的生母。我讨厌自己和她相似的地方,还有……”她想一口气告诉苏刚,却又担心他会告诉其他人,对于一个将死的人,渴望的是安静,“伯父能替我保密吗?”
“什么?”
知道她还活着,而且变成另一个样子,苏刚已经够意外的了。
“如果伯父能承诺保密,我才能告诉你其他的事。当年关于我为什么放弃自己的身份离开国内,为什么我不能告诉你真相的原因。”
“你说!”
苏刚对于这份整容资料和照片,显然比苏一说的事更感兴趣,因为他是一个医生,整容术实在太神奇了,居然将一个人能变成另一种模样,就像是神话故事里的事。他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苏一比以前的样子更美,因为她的五官更趋完美,也比以前的样子更显成熟和冷艳。
苏一想了一会儿,总有一天,她会死去,而死之后,她不要再用苏茜这个名字。她得呆在父亲的坟墓旁。
“当年,爸爸死前,还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的孩子并不是意外流产,而是徐小姐把我推下了楼梯……”
苏一静静地回忆着,她说的真相,无人可信,更一度被端木嘉龄所不容。以及她父亲死后,端木嘉龄和她之间的约定。
“伯父,我得活着,为爸爸生前的愿望活着,端木嘉龄当时提出的条件很诱人,而我实在无法回到生母的身边,是她害死了我爸,我根本无法原谅她……”
伯侄二人一直在咖啡屋坐到晌午。
中午,苏刚请苏一在绿都市一家中档中餐厅吃了顿饭。
“伯父,我能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
苏一说:“记得我爸生前,他曾说过叶落归根的话。说是自己老了,就回到故乡去。我想请伯父替我办一件事,把我爸的骨灰迁回故乡。爸是个念旧的人,在花城,吴姨不在,我也不在,就像是游子漂泊在异乡。”
她是了解伯母的,能得便宜就最高兴,如果谁要让她倒拿一分钱出来,就跟要了她的命一样。
苏一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缓缓的递给苏刚:“这里面是一万块钱,我想伯父帮我把爸的骨灰迁回故乡。虽说老家已经没什么人了,可爸毕竟是在那里长大的,也是我的出生地,总有一天,我也是要回去的。”
“钱就拿回去吧。你爸也是我弟弟,能为他做一些事,也是应该的!”
“明天我要坐飞机去新加坡,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花城市借住别人的房子里,还有一架我爸生前用过的钢琴,我想托伯父,一并将钢琴带回故乡……如果可以,想请伯父回故乡安葬我爸骨灰时,在故乡帮我物色一处房子,就在我出生地附近的小镇就可以了。如果物色好了,伯父和我联系就好了,我会把钱转到你的账上。往后如果回国,办完事,我就回故乡小住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