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车镇边上，两座破败的大宅院已经被收拾干净，这里成了第一中队的军营。

    学生们首先被勒令换上军装。

    在庭院的空地上，挤满了黑压压的学生，马教官又耀武扬威出现了。马教官扬着马鞭子，说道：“脱下你们这身皮，穿上军装，这是成为合格的军人的第一步！”

    马教官说罢，挥了挥手，那一班跟随他来的士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扛了二十几大包的军装和寝具进了院子。

    莫家祺拿到发下来的军装和卧具，看那粗布衣服和棉布的小被子小枕头，心里立即来了火：“丢他妈妈，就这些东西？”

    更让莫家祺难以接受的是，大家拿到的都是过膝的短裤和胶鞋。

    所以，换好军军装之后，学生们在大宅子前列队的时候，你看我，我看你，一眼过去尽是高矮胖瘦的白大腿。

    马教官来来回回检视了这只刚换上军装的年轻队伍。之后，他在队伍前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个军礼令学生们发出嘘声，而马教官却开始严肃地说道：“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中队长！希望同学们积极配合我，把自己训练成一个标准的军人，大家有信心吗？”

    队伍沉默。

    “有没有信心？”

    队伍里还是沉默。

    “屁都不放一个，真没意思！”马教官自己嘟哝了一句，“还有，我还没有告诉你们的长官的名字——也就是我，我叫马四宝！文房四宝的四宝！”

    马四宝？队伍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你，你，你你你！”马四宝似笑非笑指着学生们，“我知道你们为什么笑，你们笑话我爹给我取的名字！”

    马四宝指责完学生，忽然喊道：“陈思矛，你给我出列！”

    陈思矛从队里出列，小跑到马四宝跟前，“报告官长，陈思矛前来报到！”

    “这才有点军人的样子！”马四宝说，然后转头向同学们说道：“这个陈同学是第一个报名参加咱第一中队的，他可是之江大学的高材生！他是你们的榜样，他都有信心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人，你们怎么能没有信心？”

    学生们看到陈思矛坚毅的脸，收声了一些。

    正当马四宝让陈思矛归队的时候，马四宝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悄悄问了陈思矛：“你那之江大学是在哪儿的？”

    “杭州！”陈思矛说。

    马四宝宣布了整训任务和作息守则。军营就是两个大宅院，地盘不大，所以显得很拥挤。学生们要早上六点起来，跑步一个小时后吃早饭，上午搞步兵操典训练，下午还是步兵操典训练——至于文化课，老师还不知道在哪儿请呢，消息说老师已经在来南城的路上，可能还得过几天才能到达公车镇。

    军事操典第二天马上开始。

    清晨，天上的启明星还在闪烁。一声尖利的哨子想起，马四宝提着手电筒一脚一个踢着厢房的屋门，“都给我起床，都给我起床！”

    学生们那一夜谁都没有睡好，所以，在晨光中集结的时候，还是哈欠连天。

    马四宝要大家站好。

    “出操！跑步半个小时才能吃早饭！”马四宝看了手上的腕表宣布道。

    常年缺乏锻炼的学生们跑了不到三里，有的人已经累得不行，甚至有一个女生已经休克。马四宝气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幸运的是，司令部命令当地驻防的部队给这学生中队包了给养，还抽调了卫生队和厨房班——这总算解决了一中队的燃眉之急。

    枪械是下午的时候从南城用汽车拉过来的。

    三百多支的中正式步枪。中正式是国军的制式武器，学生们握着摸着步枪有些新奇。步兵操典的第一步就是练习使用枪械——但对于这些学生哥来说，这太难了。

    马四宝发现，这些学生中，有个人使用起这中正步枪看起来很熟悉。

    马四宝看着这个高大的男同学摆弄手中的步枪。步枪里并没有子弹。马四宝问：“以前练过？”

    “嗯！”刘壑杨点头。

    “我就奇怪吧，你是在哪儿练的？莫非当过兵？”马四宝顿时对刘壑杨来了兴趣。

    “我以前打过猎枪！”刘壑杨说，“我老家是山里的。”

    “好好练！”马四宝拍了拍刘壑杨的肩头，“以后干上了，这是救命稻草！”

    而队伍里的女生对于枪械有一种天生的恐惧感。

    这可把马四宝这个教官忙的不行。马教官在女生面前把中正步枪耍出花儿来，接着说：“枪又不咬人，你们怕什么？只有上了子弹的枪才要人命！”

    女生们你看我我看你，还是没有人敢拿枪。

    “我来！”有个女生向前说道。

    马四宝看到那个女生费了很大的气力，才把沉重的中正步枪提了起来——歪歪斜斜的瞄准，而且姿势难看之极。

    马四宝嬉笑，“同学，枪不是这么打的，小心打中你的脚板！”

    “报告长官！”女生说道，“我喜欢枪！”

    马四宝顿时乐了，他还没听说过喜欢枪的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像对你有印象！”

    “长官，我叫许淳秋！”女生笑着说。

    “嗯！记得起来了，国家有难匹夫兴亡是你说的，你是第一个报名的女同学！”马四宝记起来这个女生是谁了。

    公车镇上，驻扎着一个国军的岸防团。

    岸防团的营地在公车镇的南边，那里更临近港口。而北边，则是学生军第三大队第一中队的营地，远远地隔着街区相望。

    公车镇很小，几乎就是北部湾广阔的海岸线的一个突角。

    公车港航务繁忙，因为从这儿再向东方向两百公里，就是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广东了。让岸防团的士兵们不安的是，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日军会从海上攻上来，之后和北边攻下来的日军汇合——他们并不知道，日军攻打公车港，进而北上南城，已经在日军司令部的进攻日程之中。

    岸防团团长郝胥修。

    郝团长这些天焦急得嘴角生疮，因为无论向上峰怎么请示，报告，甚至要挟，如何地说明公车港战略位置非常重要——一旦日军登陆，他的岸防团只能顶半天，但夏司令说死了也不往公车镇多派一兵一卒。夏司令只在电话里以德报怨：“要人没有！人都被白总司令派到广东沿海驻防了，你们看着办吧！”

    郝胥修无奈，接着病了一场。

    不是他郝胥修怕死，而是怕到时候死的太窝囊。

    后来，听说夏司令要往公车镇派兵，结果发现来的竟然是几百个学生娃娃，郝胥修顿时感觉到绝望。日军说不定哪天就从海上攻了上来，这些学生娃娃能顶个屁用呢？所以，派了这个学生兵，等于没派，而且他们开进了公车镇，也会给当地民众造成负担。

    郝胥修不知道他的上级怎么想，他能够想到的是，公车镇过不了多久就处在日军的海上舰船炮击范围之内了。

    这一天，学生军中队长马四宝上尉前来岸防团团部请郝胥修去给学生军训话——郝团长作为公车镇的驻军长官，不能不去，这是面子问题。

    马四宝说明来意，但郝胥修打死都不想去。郝胥修说：“他妈的，我就是一丘八小头，大字不识一箩筐，不去不去！把我的意思带到就好，让学生哥好好学习，一起抗日！”

    还有很多事情比给学生兵训话重要的事情呢——郝团长痛苦地想到，那就是他那破碎不堪的兵力严重不足的海防线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