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司令的马靴子踩踏在木质的舞台上咯吱作响，国军少校退到一边，听候夏司令的训示。
夏司令叉着腰，嘶声力竭说道：
“各位同学，各位父老乡亲，今天有幸成为学生军其中一员的同学们，你们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在外敌入侵我中华大地的危难时刻，你们能够挺身而出，夏某感到欣慰之至！从今天起，你们成为国军的正式一员，是新编学生军的主要力量，希望大家在精诚团结的鼓舞之下，一起合作并肩，把日军歼灭之，把日军赶出中国去，保卫咱的家乡！”
最后，夏司令忽然又说了一句：“我希望我和同学们能在战场上并肩作战！”
“我说完了！”
夏司令说罢，似乎已经没有话可说。
台下短暂的宁静之后，那个国军少校忽然带头举着拳头高呼：
“把日本人赶出中国去！”
“保卫家乡！”
台下的学生群里，也有人响应国军少校稀稀拉拉地跟着喊了起来。
夏司令感觉到这个场面还算满意，于是转身，带着自己的勤务兵下了舞台。训令就这么两句话完了？学生堆里有人嘀咕道。国军少校也几乎没有什么可说的，四下看了看开始变得闹哄哄的人群，挥挥手，说道：“都开拔吧！”
马教官再次集合队伍。
“你们以为现在就可以放你们回家吃饭了？虽然你们的爹妈都叫你们回家吃饭，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立正！都给我站好！”
“跟我走！”马教官朝队伍吼了起来，下了继续开拔的命令。
三支队伍继续跟着步兵班稀稀拉拉开拔，但学生们并不知道这要去哪里。
学生队伍列队走过中山路，队伍里的许淳秋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是不是应该偷偷回家一趟？但按照目前的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个姓马的长官非常可恶，对着女生瞪着他那可恶的马眼。
许淳秋分明看见，自己家的油坊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忙碌着。
许家爸爸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此时就在这一支前进的人流里面。他更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瞒着自己当兵去了。
许家爸爸并没有从人群里看到许淳秋，他只是想到，连学生娃娃都充军了，看来日本人是真的近了。许家爸爸站直了腰酸背疼的腰，抬头朝门外看去，只是看到没有尽头的学生装队伍。
许淳秋被许家爸爸的身影弄疼了眼睛。
而在刘家的宅子里头，刘家爸爸和舒章都显得寂寥了许多。他们知道，刘壑杨今天随着学生军队伍开拔了。此时屋子里显得有点空荡，他们还有点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他们到底要去哪儿？”舒章问。
“鬼才知道呢！”刘家爸爸说，“学子充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谁知道当局是怎么想的？”
“我看是日本人马上要来了吧？”
“不久了，我看！”刘家爸爸说道，“咱家阿邦什么时候到？”
“快了快了！”
“怎样和阿邦说起阿杨的事？”
“你不是想好了吗？怎么，又没想好？”
“想好了我还问你吗？唉！”刘家爸爸感叹。
“实话实说吧！”舒章说。
此时，学生队伍开到了南城城防司令部的大门口。学生们看到跑步进出的士兵，眼睛里冒出闪亮的光，“哇！”有人感叹，“咱从此就在这里了吗？”
有胆大的学生问马教官：“官长，我们要住这里吗？”
“你想得真美！”马教官皮笑肉不笑，“等下你知道了，你，给我站好！拿好你的行李，等下这行李就不属于你了！”
马教官刚训斥完了这个多嘴的并爱幻想的学生，接着，司令部里轰轰轰开出了几辆军用大卡车。
大卡车轰轰停下来，刘壑杨数了数，竟然有十辆之多。
看来是要去很远的地方，不然国军是不可能把紧缺的汽车调出来给他们的。
马教官再次集合队伍。
“拿好你们的行李，快点！”
又有多嘴的学生问马教官：“长官，能不能透露个口风，咱们这是去哪？”
“多嘴！”马教官训斥道，“到了目的地就知道了！作为一名军人，不能问的就不要问！”
队伍又是一阵慌乱，因为要上车了。
他们的行李堆了两卡车，而剩下的八两卡车上都挤满了人。
莫家祺被周围的人挤得浑身难受。更让莫家祺受不了的是，挤在他身边的那家伙的膝盖还顶住了他的下档，那可是要害部位，汽车一颠簸，那个大膝盖就让他的那hua儿生疼。
“拿开，小心我削你！”莫家祺不怀好意。
那个同学不为所动，说道：“人就那么多，能挤到哪儿去？”
“小心我揍你！”莫家祺说，“如果不是这里的话，你要小心！”
那同学听罢莫家祺的话，说道：“你不就是莫烂吗？狐假虎威的，你以为你是谁啊？”
“莫烂？谁？”莫家祺明白说的就是自己，很震惊。
“你！”那同学说，“说的就是你！”
莫家祺几乎跳了起来要揍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忽然被一只大手拉住了。
莫家祺盯着那只大手，进而很意外地发现，那个人竟然是刘壑杨。
刘壑杨没说什么，莫家祺眼睛死死地盯着刘壑杨的脸庞。
那张脸几乎看不到什么表情。
莫家祺忽然泄气，如果真的要打架，他干不过这一群人。他从那群人的眼神里，读出了对他的不屑。
莫家祺拨开刘壑杨的大手，自言自语道：“真金不怕火炼，以后走着瞧！”
汽车一路颠簸，不一会就走出了南城。
南城的城市轮廓越来越模糊的时候，学生们知道，他们已经离开那一座安静的小城了。
烈日当空之下的田野里，连绵无尽的稻田已经开始泛黄。
陈思矛在车上颠簸着，肚子隐隐作痛。他注意到，后面的车忽然慢了下来，有个女生伸头出来吐得一塌糊涂。有人晕车，陈思矛想到，然后他看到那个女生转头扫了他一眼。
那是一张令陈思矛心动的亮丽的脸庞。
车队经过一个哨卡。
哨卡的士兵用麻袋填了土垒成战壕，那些哨卡上的士兵还搭起了帐篷，军绿色的帐篷与田野混成一色。
有个提着中正步枪的士兵拦下了车队。
“干什么的？”
“学生军第三大队第一中队奉命前去公车镇整训！”
坐在头车的马教官从包里取出司令部路条和通牒。士兵看了看，把路条和通牒还给马教官。
“长官，过不了多久，这里就是前线，你们还去那儿整训？”那士兵说道。
“我们是奉司令部的命令！”马教官对于士兵的好言相劝并不领情。
车队继续前进。
刘壑杨看到哨卡战壕里的机枪黑洞洞地指着他们。看守机枪的士兵斜靠在战壕里玩弄着一盒火柴，对于车队的经过连看都不看一眼。
刘壑杨忽然有一点担心。
如果日军忽然从这儿打过来，这士气怎么能够抵挡得住日军的集团冲锋？那时候，这儿就像北边的很多地方一样，溃败，不停地溃败，不停地后撤，一直撤到家破人亡……
两个多小时之后，学生们闻到了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浓稠的腥咸味儿。
前方，远远地传来海水拍打海岸的声音。
学生们惊呼：“看啊，我们已经到钦防，到海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