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胥修汗如雨下地赶到一线前沿,在望眼镜中,他分明看到,日军的三艘巡洋舰船就在眼前。日军舰船上的炮口正对着他的阵地,船上的日军士兵在忙碌着。
这一刻,郝胥修和他的士兵们心惊肉跳。
海面上隐隐传来大马力的舰船发出的马达轰鸣。
“轰轰轰……”,郝胥修和他的士兵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海尽头传来了炮弹出膛的射击声。
天空之上,尖锐的呼啸不期而至!
“躲炮啊!”
岸防团的士兵有的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团长的呼喊,炮弹已经落了下来。一线阵地转眼已经落下二十来颗大口径的炮弹。炮弹爆炸的气流仿佛挂起一阵狂风,瞬时间飞沙走石,被炮弹击中的隐蔽部飞上了天空,被轰上天空的,还有破碎的枪支和破碎的人体。
一线阵地之上,鲜血淋漓如雨下。
岸防团的士兵回过神来,赶紧慌忙隐蔽,第二波炮击又呼啸而来。
第二波来自日军舰船上的炮击过去之后,郝胥修满口沙土很悲哀地发现,他的阵地在日军步兵还没进攻之前,已经彻底完蛋了。被炮火犁过的坑坑洼洼的沙坡之上,硝烟弥漫,黑烟冲天,人体残肢散落各处,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腥味,四处传来士兵鬼哭狼嚎一般的叫喊。
郝胥修四处找寻他的部下。
郝胥修从沙土中刨出一个被震晕了的士兵,先是给了一巴掌,接着掐人中把士兵弄醒。
“你们连长呢?”
“不知道……”
“小崽子……快去刨人,快啊!日本鬼上来啦!”
在轰轰的炮击和炮弹爆炸过后,日军的第三波炮击向公车镇纵深延伸。在炮弹的呼啸声中,郝胥修大叫不好,冒着随时被掀上天的危险狂奔回二三线阵地。
那儿,驻扎着他的两个连的士兵。
郝胥修一边躲避着炮弹,最后,好不容易来到二线阵地。
此时,阵地上竟然空无一人。
郝胥修的士兵看到一线阵地被轰翻之后,已经擅自后撤了。这一刻,郝胥修有点儿想哭的感觉,这就是他的六百丘八!也许二三线阵地的士兵撤离阵地是对的,因为,郝胥修在二线阵地寻找他的兵时,炮弹已经落了下来。
又是天昏地暗震耳欲聋的爆炸和飞沙走石。
一颗炮弹落在郝胥修两米远的地方,气浪和沙石袭来,他被震晕了过去。
岸防团驻地内,马四宝找到了他的学生士兵们。当马四宝得知是刘壑杨归拢了队伍,是这个年轻人避免了学生军的溃逃时,当场宣布:“刘壑杨同学升任副中队长,和我一起指挥大家现在马上开拔!”
“开拔!”
“马上开拔!”
学生们赶紧收拾行囊,其实他们的行囊大部分已经仍在了北面的军营。北面的军营已经被日军飞机炸弹轰炸过,火光冲天。正当学生们在马四宝心急火燎的指挥下往镇外撤退的时候,学生军的先生们忽然赶到。
先生们当时躲在一个居民家中,躲过了日军飞机的轰炸。
行动当前,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先生,成了马四宝的负担。
在乱哄哄的人群中,马四宝找到刘壑杨:“那几位先生,我要你负责他们的安全!”
刘壑杨沉默,他找到陈思矛。
“我把这几个先生交给你,你要负责他们的安全!”刘壑杨说,“我们要一起回南城!”
陈思矛把那几个失魂落魄的先生集合在一起,他要把这几个宝贝放在队伍的中间,这样安全一些。
马四宝估算错了一步,来自海上的日军炮火是会朝纵深延伸进来的。
当大口径炮弹呼啸而下,落在岸防团营地里的时候,聚集的学生马上出现了伤亡。而且,轰下来的炮弹不止一颗,是无数颗。
这一次,没有人喊躲炮,也没有人意识到炮弹紧随而来,他们以为可以马上开拔。
炮弹在密集的人群中爆炸,学生们的身体被气浪抛起,咚一声落地后,转眼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他们昨天还在有说有笑的活泼人儿,而今,转眼就阴阳相隔了。
学生们顿感四面楚歌,满目疮痍。
刘壑杨匍匐在屋角,刚才一颗炮弹在前方几米爆炸,溅了他一身泥土。他抬头,见到他面前一个撅起的***。
四周是同学极度恐惧的尖叫和哭泣。
一些同学已经给受伤的同学展开救治,他们明白,只有互相扶持,大家才能离开。
刘壑杨爬了起来。
刘壑杨用脚尖踢了踢那个***,“你没死!你还活着!”
莫家祺转过头,刘壑杨看到一张因为恐惧哭的鼻涕和口水混在一起的麻花大脸。
刘壑杨发现,有个女生在硝烟中忙活着,他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突然有点儿心疼起来。
那是许淳秋。
许淳秋满脸黑烟,头发蓬乱,她在呼喊着同学的名字。
刘壑杨接着发现,马四宝躺在地上对他凄凉地笑着。刘壑杨穿过人群,来到马四宝的跟前,他发现,马四宝受伤了。
马四宝的左腿鲜血淋漓。
“断了。”马四宝说,尝试着站起来。
刘壑杨尝试着扶马四宝做起来,马四宝显得很吃力的样子,哼哼了一下,“他妈的,又被炸了一次,又没死!”
刘壑杨被他的教官的幽默给感动。
“长官,接下来我们怎么走?”刘壑杨看到学生们自救的场面,问道。
“从这儿回南城,少说也有三百里,没车,你说怎么走?”
“我们可以走回去!”
“日军比我们的双腿走的快,我们能走过他们?”
“没有车接我们走?”刘壑杨问,感觉事态非常严重。
马四宝没有回答。
“你是说,日军已经在公车镇?”刘壑杨又问。
“快了,也许现在已经在海滩上了。”
“岸防团不是在顶着么,郝团座……”
“那不顶事!”马四宝艰难的坐了起来,“他们就几百个兵,日军登陆以师团和联队算计……而且,我们这三百人男男女女,可以说是一群没有反击能力的乌合之众……”
这是刘壑杨没有见到过的马四宝内心的绝望。
“现在马上就走?”刘壑杨问。
马四宝从军服口袋中拿出半边手帕,“一直以来想和你说这个事,但一直不合适,”马四宝说,“你知道我的意思。”
那半边手帕上有半只鲜艳的蝴蝶。
刘壑杨手里也有半只一样的手帕。
“如果我翘了,你一定要带他们走,回南城,或者去打游击,特别是要带走陈思矛许淳秋他们……”马四宝说。
刘壑杨悄悄地握住马四宝的手,彼此的手上传来一股彼此信任的力量。
“长官,你不会死的!”刘壑杨说。
“我早就死过几回了,再死一次,也许就爬不起来啦!”
岸防团海滩二线阵地之上,郝胥修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他感觉到舌苔上有一股浓烈的血液的咸腥味儿。
郝胥修摇摇晃晃站起来,四周都是黑色的硝烟,一个兵都没有。
“他妈的,一打一个准!”
正当郝胥修要转身继续往后走,去寻找已经撤退下去的士兵的时候,一线阵地的连长带着两个兵慌忙找寻过来。
“团座……”
“人都死哪去了?”
“都被轰趴,还有一半的人……其他的死的伤的!”
连长发现他的团长已经受伤了。郝胥修吐出嘴巴里的鲜血,这样他就气顺一些。“日军登陆,皮筏艇,登陆艇!”连长说。
“那你还在这着混活着,都他妈的,上啊!”
郝胥修拔出腰间的勃朗宁,踉跄往前走。那个连长和另外两个士兵跟着他,朝着一线阵地走去,那儿,也许就是他们的归宿。
海滩之上,日军的登陆艇搁浅靠岸。
黄乎乎的军人迅速占领了海滩,最前的突击小队已经占据了有利于展开冲锋和射击的位置和障碍物。
支那军人的阵地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黑色的硝烟遮天蔽日。
看起来,支那人已经被海军的炮弹轰飞上天,已经不具备反抗之力。
一个日军大佐跟随第三波人马从登陆艇上走下来,他手握挂在腰间的战刀,船上的风浪颠簸并不影响他此刻的心情。他对跟随而来的一个日军中佐说道:“浅川君,帝国海军真是威力强大啊!”
“更确切的说,也是我们的情报人员功不可没!”那个日军中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