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停停!乱嚷嚷什么?我来替你们说!”
韦士达对于学生兵上到阵地来又唱又跳有点不满意,气哼哼说道:“我来说两句吧,也不是什么大道理,我想要说的是——”韦士达声若洪钟,“当日本鬼从这里冲上来,你们都给老子玩命,冲下去,把日本鬼杀死在阵地之下!”
“完了!”韦士达说,“干活干活!”
警卫连土工作业休息间隙,刘壑杨找到许淳秋,看到许淳秋手中拿着一把二胡,很是惊奇,“你会弄这个?”
“这个不叫弄,叫拉!”许淳秋说。
刘壑杨摸了摸后脑,笑笑:“没想到你多才多艺。”
“你不知道我的事还多着呢。”许淳秋笑眯眯的。
深秋之夜,213高地之上弥漫着雾气。气温骤降,警卫连的士兵睡在战壕里,裹着棉被和油布,雾气中隐约看到烟头一明一灭,这时候,阵地之上忽然响起二胡声,是一首岭南小曲。
士兵们抬头望天,哀怨的二胡曲子把乡愁浇上了心头。
刘壑杨一夜无梦,醒过来之时看到自己满身雾水,看到身边的陈思矛在整理行装,太阳还没出来,远山的雾气还没散尽。
“今天是几号?”
“十一月十四日。”陈思矛说。
“这么说,我们从公车镇回来也不到一个月!”刘壑杨自言自语起来,“但为什么感觉日子已经很长很长?”
“也许是在随时到来的恐惧里,每个人都感觉到时间无比漫长!”陈思矛文绉绉说道。
“别咬舌,第一中队的人走了吗?”
“应该还在。”
“我有点儿担心。”
“担心她吗?”
“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刘壑杨爬了起来,衣衫湿透,关节疼痛。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陈思矛笑嘻嘻的说,他真的看透了刘壑杨的心思。
刘壑杨和陈思矛一前一后去找连长韦士达之时,南城方向隐隐传来炮弹的呼啸声和爆炸声。
213阵地之上的士兵警觉起来,爬起摸枪,发现并不是这边出事又转而躺下去。
韦士达提着裤子从帐篷里爬出来,朝天空仰望,很迷惑:“什么事?到底出了什么事?”
“炮弹爆炸声!”刘壑杨看到韦士达衣冠不整,说道。
“我知道,我问是哪儿来的炮弹!”
“南城,也许是南门,也许是西门!”
“完了完了!”韦士达掏出家伙就要原地小便,“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新三团警卫连在213阵地上听到的隆隆炮声,正是轰到南城城防团南门阵地上的日军大口径火炮。
一股日军昨夜悄悄接近城防团南门阵地,国军阵地上的士兵睡的无比香甜,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日军已经埋伏在阵地之下咫尺之遥的桑树林里。
七点钟,太阳还没露头,日军的大口径火炮从二十里开外开始对南门国军阵地进行精确攻击——
“呼……”
来自天空之上的炮弹呼啸使空气在剧烈震动。
二十几颗炮弹瞬间同时落下,国军阵地飞沙走石,土木工事被轰上了天。
接着,鬼才知道日军的炮火为什么如此准确,炮弹仿佛像一道火墙一般在城防团的战壕里爆炸,很多士兵还在睡梦中就被轰上了天。
被突如其来的炮弹轰醒过来的士兵,还来不及躲避,也被震死了过去。
日军炮击之后,岸防团阵地之上的国军死伤惨重,他们正魂飞魄散的组织自救之时,日军已经冲出了桑树林,仿佛等不及似的,无所顾忌。
就在这一刻,太阳从地平线上喷薄而出。
阳光之下,日军黄橙橙一片,刺刀闪闪发亮呈冲击队形冲击上了国军阵地。
城防团前卫营还没来得及组织反抗,已经呈溃败之势。
城防团阵地之上,日军冲上来的空当——城防团前卫营长感觉好命,一颗大口径炮弹落在他隐蔽部旁边竟然没有爆炸,他汗如爆豆一般,看到阵地之上硝烟弥漫,他的士兵们哀鸿遍野。
营长赶紧抓起电话向城里报告。
“喂喂喂,南门阵地,喂喂喂,喂喂喂,南门阵地!”
电话线已经被日军在夜里偷偷切断,南门阵地上的城防团前卫营真正成了一支孤军。
日军在弥漫的硝烟中出现了。
这时候,国军才发现日军已经冲了上来。
“打啊!机枪,打!”有昏死又惊醒过来的士兵喊起来。
但机枪并没有响起来,机枪手已经被炮击轰死。
黄橙橙的日军步兵上了南门阵地,日军的机枪手提着机关枪扫射,“突突突……”,仿佛割草一般,很多来不及逃跑和反击的国军瞬间成了日军的枪下鬼魂。
日军越来越多,国军南门阵地进入最后的绞杀状态。
前卫营长还在隐蔽部里拼命摇电话,四周杀戮声成一片。
“喂喂喂,喂喂喂……”
突然,手握电话的前卫营长看到一颗嗤嗤冒着白烟的日式手雷扔了进来……十分钟,日军只用了十分钟,就控制了南城南门阵地。
城防团前卫营一百多个兵,一部分侥幸逃下了阵地,但紧接着,遭到了早埋伏好了的日军机枪的剧烈扫射,稻田里顿时横尸遍野。
南门阵地之上,日军继续屠戮受伤的国军士兵。
须臾,绞杀干净,一个活口都没留。
那个在公车镇登陆之时耀武扬威的日军大佐在南门阵地上出现,他对身边的日军中佐说道:“浅川君,你的方法不赖,事实证明,你是个袭击战专家!”
浅川表面严峻,但内心却乐开了花,“是您川口君的热心栽培,才有我的今天!”
那个叫川口的日军大佐听到浅川的恭维,很是满意,皮笑肉不笑一般拍了拍浅川的肩膀,“好好干,帝国不会忘记你的功劳,浅川君!”
浅川毕恭毕敬地站在川口的身后,他们脚下三里地的地方,隔着一条波光粼粼的河面,就是南城南门入口。
“南城里,咱们的人都准备好了么?”川口又问。
“川口君,你放心!”浅川回答道,眼里冒着狡黠的光。
此时的南城民众被南门的爆炸声和枪声惊醒,但枪声停息之后,他们又想到——大军就在北面驻扎,日本鬼如若进了南城的话,他们不早就反抗了么。而且,就算日军要攻城,不是还有城防团的官兵在顶着么?只要城防团的士兵顶上一阵子,足以让他们拖家带口离开南城。
南门炮击和剧烈枪声隐隐传来,城防司令官张克凌从床上跳起来。
大事不好,南门一定是出事了!张克凌一边穿衣服,一边走出家门。
司令部的传令兵跑进张克凌的花园,说道:“司令,司令,不好啦!”
“南门出了什么事儿?”张克凌需要确切的消息。
“电话断了,打不通!”
“走!”张克凌往司令部里走去,“我不信,我区区一个营顶不住半天,一下就跨了!”
来自南门方向的爆炸声惊醒了每个人的美梦,参谋们已经在团部里忙成一团。
张克凌命令打开收音机,之后,他组织警卫排要去南门看个究竟。真是见了鬼了,张克凌在心里嘟哝着,日军一定是下手了,那些炮声和枪声,不像是自己的部队放的,而且,他也没有给南门阵地下过任何整训的命令。
张克凌和警卫排匆匆出了司令部,街道电线杠上的喇叭里传来一个女音:
“南城城防司令官张克凌,为南城百姓免于生灵涂炭,已经于本日清晨率全城国军官兵放下武器,与大日本皇军和平共处,张克凌长官宣布,即日起归顺南京汪主席的领导,为南城民生大计贡献绵薄之力……”
张克凌莫名其妙,之后被五雷轰顶。
“这怎么搞的?”
张克凌跑上街道,恨死了那个喇叭,气急掏出勃朗宁,“砰!”——一枪把电线杆上的喇叭给打哑了。
“谁造的谣?到底是谁?”
张克凌在街道之上茫然四顾,除了偶尔从家门里匆匆往外逃出的民众,街道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人回答他的问题。
“到底是谁?!”张克凌声嘶力竭喊起来,喊声在大街上回荡。
没有人给他答案。
此时的南城看起来宛若一座空城。
怎么一下就变成这样?张克凌想不明白。他只是知道,他无形之中背上了叛国的恶名。
“我是汉奸!”张克凌说出这一句话,几乎要哭出来。
黑压压的民众忽然拥堵在213阵地下的马路上。
警卫连的士兵们看到黑压压的人群疯跑过来,赶紧朝天鸣枪制止。但枪声制止不了惊慌失措的人们。人们仿佛是不约而同似的,朝认为可能安全的后方奔逃。
还在阵地上的学生军第一中队见这阵势,赶紧找出喊话用的喇叭筒对逃跑的人群喊起来:
“都别过去啊,前面有地雷!”
“快停住,有地雷!”
学生军嘶声力竭的叫喊没能止住往前拥堵的民众,跑在最前面的人群瞬间进入雷区。
“轰!”
“轰……”剧烈的连环爆炸响彻高旗隘口。
民众的躯体被地雷爆炸的气浪轰翻在地,转眼之间成了一具没了活气的尸体。
警卫连和学生军的士兵看到阵地之下的惨烈景象,痛的低下了头。
但后续的民众不管不顾践踏过死者的尸体,继续亡命往前飞奔。
韦士达在阵地上看到如此混乱景象,火气很大,日军还没出现,反而是工兵精心设计的地雷炸死了弃城逃亡的老百姓,这是非常不好的兆头。
韦士达要找一个人下去找一个老百姓来问情况:“去捞个舌头问一问!”
刘壑杨内心沉重,说道:“我去!”
刘壑杨提着步枪跑下阵地,他发现逃跑出城的南城民众前看不到头后看不到尾,连绵不绝。
刘壑杨朝人群喊道:“到底怎么回事?”
民众继续奔跑赶路,没有人回答。
刘壑杨随便抓住一个男子,那个男子脸如土色,凄凄艾艾的,“老总,你放我们走吧。”
“城里到底发生什么事儿?”
“城防团向日本鬼投降了,南城没了!”
刘壑杨惊讶得张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