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卫连去驻扎地的路上，但见路上卡车甲车轰轰，走过的队伍前看不到头后看不到尾。警卫连的士兵仿佛处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士兵们看着巨大的车马流躲到路边，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韦士达看到这阵势，和士兵们说：“中央军主力，装备就是好，比咱们团强很多！但是——”韦士达转过身，看洋相百出的士兵们，“咱新三团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等着瞧！”

    刘壑杨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巨大规模的国军部队集结，心里也感觉到震撼。这万马奔腾的场面，只有几年之前他的队伍从苏区撤离开始长征时才能看到。刘壑杨想着，而今自己却阴错阳差成了当年的死对头的一份子，与日军在战场之上兵戎相见。

    “都走吧走吧，看什么看，到了战场上拼命，谁有种还不知道呢！”韦士达催促士兵赶快走，因为刘壑邦带着大队伍已经近在眼前了。

    新三团团部和警卫连驻扎在高旗隘北面十里左右的百家村。

    一百户人家的小村子，军队的到来让这里拥挤不堪。村周围，卡车，重炮，甲车，骡马嘶叫和军队口令混扎在一起，喧嚣震天。

    警卫连住在一个大土屋里，那是一座破败的庄院。

    士兵们强行军走了两个小时，到了庄院里头，累的东倒西歪躺成一片，一动不动顾不得军容了。虽然刘壑杨和陈思矛也很累，但让他受不了的是，他看到有个别士兵躲在院子角落里聚众赌博。

    刘壑杨向韦士达反映情况，“连长，有士兵耍钱，就在院子里头！”

    韦士达听罢刘壑杨的话仿佛见怪不怪似的，说道：“小伙计，你少见多怪。”

    “抽烟土违反部队纪律！”

    “你还是少见多怪！”韦士达两眼发光，“我的兵，都是从淞沪战场上活下来的，他们命大，耍点儿钱碰碰手气有什么了不起！”

    刘壑杨很为难。

    韦士达拍了拍刘壑杨的肩膀，有点谆谆教导的口吻和刘壑杨说道：“小兄弟，我知道你和团座的关系，但是呢，有些事情你不应该管，对不对？这些兵，他们捡回一条命，现在眼看着大战就要来临，他们也要逍遥逍遥，最值钱不过一条命，钱又算老几，钱命贵么，对不对？”

    这话让刘壑杨不明所以。

    反而是陈思矛看得比较透彻：“国军士兵，尤其是咱省里的部队，赌钱抽烟土不是稀罕事，看开一些，我们也好办事一些。”

    这时候，刘壑邦拿着马鞭在庄院里出现。

    警卫连的士兵迅速集合，刘壑邦撇开客套话，宣布命令道：“你们连现在马上跟随三连一起开拔，目标：高旗隘南部213高地，任务：携带挖掘装具挖掘战地工事！”

    警卫连一阵唉声叹气，不是说到了目的地就可以休息了么，怎么？

    刘壑邦和韦士达、刘壑杨陈思矛还有几个排长说：“迹象表明，上峰有意放弃南城，我们可能要在高旗隘死守，你们做好准备吧！”

    突然而至的命令，让刘壑杨还不大适应集体行动的生活。

    刘壑邦命令已下，警卫连的基层领导各自分头行动去了。刘壑邦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刘壑杨：“阿杨，你等一下！”

    刘壑杨不知道刘壑邦叫他留下有什么意图。

    “还适应么？”刘壑邦问。

    “还好，”刘壑邦说，“警卫连是很有战斗力的连队！”

    “我不是要你说这些客套话，我想说的是，适应国军的纪律么？”

    刘壑邦的话，让刘壑杨吓了一跳。

    “什么意思？”刘壑杨问。

    “没别的意思，你是我兄弟，虽然你信仰的是另一个主义，但信仰并不能阻碍我们都喜欢你，也不妨碍我和你并肩作战杀敌。”

    “为什么要谈这个？”

    “我怕我到死了也没机会和你谈这个，所以……日本鬼就在城外。”

    “我知道了，你放心！”刘壑杨说。

    “那就好，行动时注意安全，别老冲前面！”

    “我现在是国军一员，而且还是指导员！”

    刘壑邦重重的拍了拍刘壑邦的肩膀，叹了口气，心理百感交集。这一刻，刘壑杨突然觉得，这个人的神情和语气，真的很像他的兄长。

    新三团警卫连和三连在高旗隘213高地土工作业之时，南城南门外的城防团阵地，张克凌接到了一个来自司令部里的电话，要他马上赶回去，他老家来人了。

    “他妈的，什么时候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张克凌要阵地上的士兵提起十二分精神，如果日军从此处攻破，他要拿这阵地的最高长官是问，“枪毙是没得说的，如果是我丢了阵地，你们任何一个都可以朝我开枪！”

    蓝色的天空之下，南门还是没有日军的踪影，张克凌叹了一口气下了阵地。

    南城城防司令部里，有个士绅模样的人在等着张克凌的到来。

    张克凌见到士绅，狐疑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就不能现在来么？”士绅笑嘻嘻说道，“张司令，不欢迎胡某现在造访？”

    “军务繁忙，我哪有时间见人？”张克凌松了风纪扣，把马鞭往桌子上一扔，仍然不睁眼看前来的士绅。

    “张司令身先士卒，心系南城百姓安危，胡某实在是钦佩！”士绅恭维说道。

    “有屁快放！”张克凌有点儿不耐烦。

    “这……”士绅眼扫着司令部里的工作人员说道，“在这儿谈家事恐怕不方便！”

    张克凌无奈，叫司令部里的参谋们暂时回避，之后，带老者进入一个办公室旁边的私密会客室。

    “说吧！”张克凌说。

    “胡某这次前来，是给张司令送一封信。”

    士绅毕恭毕敬把一封牛皮信纸送到了张克凌的面前，张克凌接住信拆开，刚看到信的题头已经盛怒起来：

    “丢那妈，你这是为日本人送信！”

    “走狗，汉奸！”

    士绅看到张克凌发怒，并没有心悸，而是笑呵呵说道：“司令息怒，胡某和张司令交往多年，膝下小儿又在贵部当兵，我是为他，也是为你的前途担心啊！”

    “那你想说什么？”

    “为了南城民众免于生灵涂炭，我受南京汪主席任命和差遣，来和张司令商谈曲线救国之策略，你看……”

    张克凌抬手打住士绅的话：“你给我打住！你……”

    “曲线救国也是救国，你说呢，张司令？”士绅毅然不折不挠继续话题。

    “你……给我滚出去！”张克凌喊起来。

    “司令不要忘了，你在南城铸铁厂和机器厂还有股份，而且……你知道，这两个厂子是靠日本人的钱才才建起来的！”

    “滚出去！”

    “重庆那边一旦查出来……”士绅此时露出了另外一张嘴脸，“张司令比我更知道后果怎样严重！”

    “老子做事从来不用重庆管！”

    张克凌叫喊卫兵。

    门外的卫兵轰了进来，虎视眈眈看着前来的士绅，卫兵看到他们的司令官脸色发青，神情狼狈之极。

    士绅最后还给张克凌脱帽致敬，笑眯眯的，非常的大胆。

    张克凌感觉自己要崩溃了，心里有不祥的预感，也许事情会朝他不可控制的方向去发展。

    日军就在南城郊外！

    高旗隘213高地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各种工兵铲洋镐锄头挥舞，土工作业的场面，让整个高地仿佛在动。

    新三团的两个连士兵从上到下，已经挖出了四道战壕，战壕与战壕之间有交通壕相连，每个战壕里还有防炮洞和机枪阵地。

    警卫连长韦士达对于刘壑杨对土工作业的熟悉很惊讶。

    “你个学生娃娃，无师自通啊，你哥哥教你的？”韦士达对刘壑杨啧啧称奇。

    刘壑杨默不作声，继续干活。

    “不对，你应该打过仗！”韦士达恍然大悟起来。

    “是打过！”刘壑杨停下手中的活，“公车镇那一次！”

    “公车镇不是溃败了吗？”韦士达说道，“因为公车镇败得太窝火，所以咱现在才来这，不然，咱还在别地儿休整呢！”

    213高地之下，越过一整片的松树林，可以看到蜿蜒在荒草丛中的大马路，那就是北上的必经之路。

    稍后赶到的刘壑邦要警卫连的士兵们下去砍倒那一片松林，扫清射界。

    一队士兵提着柴刀刚下去动手砍树，又有一队士兵从高峰隘另一个高地跑了过来，警卫连的士兵们看到前来的士兵装备和他们还真不一样。前来的士兵抬着沉重的箱子，肩背洛阳铲，并没有带枪。

    有好奇的士兵喊起来问：“你们是干嘛的？”

    “还能干啥？”一个北方口音的士兵回答道，“给日本鬼子送地雷做大礼！”

    原来，这些士兵是要到高地底下去埋雷的工兵。

    新三团的士兵们看到有工兵埋上地雷，心里感觉到安慰，但又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恐怕这一场生死大战是不可避免了。

    工兵刚下去，又有一队士兵赶了上来，远远地，就知道是一群年轻男女。

    陈思矛看到来人，顿时乐了起来。

    “你们来干什么？”

    “你们干什么我们就来干什么！”马四宝远远喊起来，他带着队伍来到了213高地之上。

    阵地之上来了女兵，警卫连和三连的士兵乐开了花，“女娃子长的还真标致！”韦士达抽着烟卷，一边看西洋景一边感叹。

    “他们就是学生军！”刘壑杨说。

    “我晓得，就是你们两个原来的队伍嘛！”韦士达说，“他们来这干什么？挡子弹么？老子的兵还没死绝，还轮不到学生娃娃来垫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