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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寒光凛凛的枪刺(一)
    莫家的林肯车看起来像一辆拉杂货的汽车。就算是车顶,也捆绑上了沉重的行李,仿佛乌龟在南城迷宫一般的巷子里爬行。

    川流不息的大街已经不复往日,整个城市呈现着荒凉之像。林肯车以最大马力弛进空荡的中山路,卷起满地的纸张和草屑。

    在汽车里,一家人挤在周身都是货物的空间里,莫世荣戴着一个平日很少见到的西式帽子,看起来很凝重,他敦促开车的老侯:“开快点吧,不然出不去啦!”

    老侯已经开足了马力,但汽车因为过载,漂移的时候,眼看着就要撞上路边的电线杆。

    莫家祺坐在副驾驶里头,他看到他这辈子都没看到过的景象,他熟悉的南城,除了偶尔奔跑而过的零散民众,整个城市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那是死亡之前的寂静,日本人已经开始封堵南城的各大出口。

    莫家的汽车朝北面门不顾一切的前进,他们在车子里看到越来越的民众黑压压地堵在北面门出口。

    北面门没有任何一支国军部队维持秩序,民众仿佛池塘里蹦跳着的鱼。莫世荣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当他们醒悟过来之时,汽车就像人海里孤舟一般进退不得,就算司机老侯把汽车喇叭按响破天都没有人让路。

    南城的民众只想逃命,他们顾不得平日里的威风八面的官家汽车了。

    “出不去啊!”莫家祺在副驾驶位置上直焦急得跺脚,“再出不去的话,就被日本鬼一锅端了。”

    莫夫人在一旁迎合:“这下死了,都是你,谁叫你慢吞吞的,你看你看,知道错了吧!”

    “乌鸦嘴!都什么时候了,吵什么?”莫世荣忍不住训斥起来,“我早说过,如果不是你贪,我们早出去了!”

    莫世荣埋怨老婆在家里耽误的时间太久——其实他已经与高旗隘驻军长官联系过,只要他一家子到了高旗隘,就会有一个整排的士兵护送他们北上桂林。

    到了桂林,才是真的安全了。

    莫世荣想改道出城。

    “老爷,我看西门能出去,我一亲戚说西门那儿人少,我们出了西门再拐道去高旗隘,你看怎么样?”司机老侯提议。

    “这个消息可信?”

    “绝对可信!”老侯说道。

    莫世荣想了想,说道:“唉,就按你说的办,如果西门出不去就再回来,那时候人应该少了,我就不信他们两条腿比咱这吃油的四条腿跑的快!”

    莫家的汽车在人群中打鸣着喇叭,慌乱转头,人群被这疯狂的汽车吓倒,慌乱中让出了一条缝,莫家汽车从缝里冲了出去。

    南城西门,原来驻守着城防团一个不充实的连队。在日军清晨进攻南门阵地的时候,连长和士兵们还在西门附近警戒,信誓旦旦要与南城攻存亡,但当他们听到广播里他们的司令官自杀之后,这一个连的士兵顿时做了鸟兽散,连长把枪一扔,化装成平民逃跑出了城。

    西门已经成了一个没有任何军事人员驻守的城门。但因为西门不是主要出城道路,所以从这里逃跑出城的南城百姓很少。

    莫家的汽车驰往西门之时,两个小队的日军占领了空无一人的西门。

    日军进入国军西门阵地,没有遇到预想中的来自中国人的抵抗,他们在阵地上发现了大量被丢弃的枪支弹药,还有满地的国军军装如咸菜一般扔的到处都是,看来,这里的中国军队是仓促逃亡的。

    浅川亲自到西门,督促他的人马围堵出逃的中国人。

    “一个都不给出去,出去者,死!”浅川给占领此地的小队长下了死命令。

    日军小队在西门外面垒砌了战壕,架起了铁丝网,并加架了两挺机关枪。

    但是,出城心切的莫家人根本不知道,他认为日军不可能只占领了南门就那么快也把西门的守军给收拾干净,虽然,他熟悉的老伙计张克凌自杀报国了,但他的兵不会无理由不抵抗就溃败。

    莫家汽车疯狂接近西门。

    莫家祺在副驾驶位置首先看到的是在城门楼上已经升起来的日本膏药旗。

    “前面有日本人!”看到膏药旗的莫家祺,知道大事不好,惊慌失措喊起来。

    司机老侯赶紧刹车。

    莫世荣也吓得魂飞魄散,他把头伸出车外要看个究竟,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城门洞外的战壕里日军人头涌动,他们已经在布岗。

    “快……回头!”莫世荣终于反应过来了,要呆若木鸡的老侯快点把车子掉头。

    老侯回过神,赶紧掉车头。

    城门洞外的一个日军士兵发现了城门里的汽车,拍了拍正在整理弹药的同伴,说了一句日语:“城门里发现有一车的中国人!”

    其他正在忙着的日军发现,那是一辆装满了货物像乌龟壳一样的小汽车。

    汽车已经掉了头。

    “你们不要跑!”一个懂中国话的日军用生硬的中文朝汽车喊起来,但那辆汽车仿佛听不见似的,依然很固执的不顾一切的发动马力。

    一个日军匆忙中朝汽车开了一枪,击中了汽车的后车玻璃。

    玻璃脆裂发出脆响,坐在车后的莫世荣和夫人惊叫起来,“快走啊!”

    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随后,早已经准备好了的日军射出了猛烈的机枪子弹。子弹打在汽车车身上叮当作响,脆裂的玻璃仿佛下雨一般溅了莫家祺和老侯一身。在剧烈的枪声中,老侯乱了阵脚,莫家祺则把头深埋在裆下,躲避流弹。

    汽车原地疯狂打转,一个小组的日军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步枪跑了过来。

    莫家祺发现,他们已经被日军包围,车窗外是寒光凛凛的枪刺。

    “出来!”那个会中文的日军朝车子里喊起来,气势蛮横,眼露凶光。

    “对不起老总!我们走错路了,我们这就回去!”莫世荣看到重重日军强装镇定,朝车窗外拱着手,点头哈腰笑着。

    “下来!”会中文的日军又命令道。

    十几支枪刺逼近了车窗。

    无奈之下,莫世荣率先下车。莫世荣刚要拍打衣服上的玻璃碎屑,日军一个枪托朝莫世荣的头砸了过去,莫世荣的西式帽子被打飞,脑子一晕,整理衣服的手僵住半空,忽然倒了下去。

    莫夫人被日军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尖叫起了起来。

    那个用枪托砸莫世荣的日军士兵觉得不过瘾,又向前朝莫世荣的裆部踢了两脚。莫世荣在躺在地上,被踢痛醒了过来,“老总老总,我们可是良民!”

    但日军仿佛听不懂莫世荣说的什么,其他日军看到莫世荣像一只对虾一般在地上痛苦地弓着腰大笑起来。

    紧接着,莫家祺和莫夫人以及司机都被轰下了车。

    莫家祺扶住自己的老爹,他看到莫世荣的脸被鲜血染红,鲜红的血滴滴答答。那个会中文的日军看到莫家祺尝试给自己的老爹擦拭,一手把莫家祺拉了过去。

    莫家祺挨了那个日军一个清脆的巴掌,接着就是一脚,莫家祺痛的弯下了身子。

    “我叫你干了吗?”那个日军咬牙切齿俯视着莫家祺白皙惊恐的脸,“我叫你动了吗?你得死!”

    莫家祺脑袋嗡的一声,瞬间空拍,几乎要失禁。

    又有两个日军朝躺在地上的莫世荣踢了几脚。莫世荣已经感觉不到痛了,麻木感弥漫他整个身躯。

    “他是我爸爸,你别杀他!”莫家祺看到老爹奄奄一息,哭喊起来。

    “不开枪,用这个!”会中文的日军笑嘻嘻的撇下莫家祺,转而拿起刚才放下的的三八步枪,“这个很痛,慢慢的死,谁叫你们的不听话?”

    莫家祺看到那个日军朝枪刺上哈了一口气,笑嘻嘻的,面部狰狞。

    “不要!”莫家祺挣脱日军的束缚,冲过去。

    一个在旁边监督的矮个子日军出其不意地朝莫家祺的下腹就是一脚,莫家祺身体摇摆几下,摔倒在地。

    莫夫人看到父子俩如此受折磨,再次尖叫起来。

    忽然,所有的正在实施虐人计划的日军都站了起来,莫家祺看到一个日军军官走了过来,和这一群日军说了一通日本话。

    前来的军官正是浅川。

    浅川看着地上痛苦呻吟的父子,问那个会中文的日军士兵:“他们是干什么的?”

    “中国人,看起来很有地位!”日军士兵如实报告道。

    浅川笑了笑,“干得好!”

    浅川盯上了花容失色的莫夫人,莫夫人胸前的金项链金光闪闪的,很是碍眼。浅川走了过去,抓起莫夫人胸前的项链。

    “不错,是真金!”浅川说了一句日语。

    “都给你,车上的还有,只要你们放了我们!”莫夫人看到这个日军军官对项链感兴趣,赶忙把项链摘下来。

    “这个中国女人说什么?”浅川问会中文的日军士兵。

    “他说车上还有更多的金子!”士兵说道。

    莫家祺看到躺在地上的父亲痛苦呻吟,脸色越来越苍白,也许是失血过多。

    “你快走!”莫世荣盯着旁边的儿子的眼睛,突然小声说了一句,“找机会,逃!”

    日军发现躺在地上的父子在嘀咕,过来又是几脚。莫世荣晕死了过去,莫家祺痛的在地上打滚。

    一个日军士兵欲动手搜莫夫人的身体。

    莫夫人不顾一切地给那个日军一个耳光。耳光响亮之后,那个醒悟过来的日军摸着发麻的脸,继续笑眯眯地动手。

    还没离开的浅川看到自己的士兵如此不雅观的场面,喊起来:“中国女人,特别是老女人不干净,你放开她!”

    那个日军士兵听罢,怏怏地放开莫夫人。

    浅川威逼莫夫人:“车上的金子在哪?”

    莫夫人看着这个日军皮笑肉不笑,彻底崩溃,说道:“就在车子上的箱子里头,你一定要放了我们,求你!”

    但这一句,懂中文的日军并没有翻译。

    浅川亲自进入车子里找莫家的金条。他终于找到了,在一个皮质箱子里头。闪闪发光的金条刺痛了浅川的眼睛。浅川把金子悄悄用用一件衣物包了起来,和车子外的日军士兵说道:“其他都是你们的!”

    浅川出了车子,看到瘫痪在地的莫夫人,“起来!”

    莫夫人站了起来。“金子真不错,”浅川说道,“而且很多,你们是中国人的有钱人!”

    浅川说罢,开心笑了起来。

    作为一个军人,浅川第一次见到如此之多的成色很好的金条。

    “你放了我们!”

    浅川没有搭理这个满脸泪花的中国女人,他忽然有不祥的预感,也许这些金子可能不会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这么想的时候,浅川心里闹起了一个巨大矛盾。

    浅川转身,又忽然回身,一把日本短刀刺进了莫夫人的腹部。锋利的刀锋与人体柔软的肉胶合,鲜血喷涌而出。

    “第一次祭刀,是一个中国女人!”

    浅川咬着牙,短刀在女人的腹部旋转,继续旋转。

    浅川拔出短刀,刀片之上鲜血耀眼,浅川感觉这个中国女人的血很晦气,急忙在那个中国女人的丝绸旗袍上擦了擦刀片上的血迹。

    莫家祺硬生生看到自己的母亲被日军军官刺死。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莫家祺像一只垂死的公鸡,不顾一起爬了起来朝浅川撞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莫家祺又被一个日军一脚踹倒,愤怒的吼声从莫家祺的腹部传来,转而声若游丝,因为,刚才踹倒他的日军又一脚踩住他的脸。

    莫家祺被那只穿着皮靴的脚死死地摁着,青石板的路面很冰凉,莫家祺仿佛清醒了一些。

    在一旁的莫世荣已经被两个日军拉起来。

    那个会中文的日军手端步枪,和架住莫世荣的那两个日军士兵嘀嘀咕咕说了几句日语,最后,摆开日式刺杀之势朝莫世荣冲了过去。

    “噗!”

    刺刀干脆利落地刺进莫世荣的胸部,三八枪刺从莫世荣的后背穿出,日军回旋刺刀,脸上狞笑着,看到鲜血从刀刃间喷涌而出,他感觉到了杀戮带来的快感。

    “剩下的两个中国人,练习刺杀!”浅川抱着沉甸甸的金条,他给他的士兵们下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