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北面又传来隆隆的炮声,郝胥修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然后和进攻之前的士兵们说道:“咱的大队伍在河岳公路上和日本人干起来啦,他们长不了,只要我们堵住了日军的去路,咱就大功告成!”
原来岸防团老兵有人喊道:“冲上去,杀了当面的日军,一雪前耻!”
整个攻击阵地一片躁动不安,那是临战之前视死如归血脉喷张的状态。在战壕里的刘壑杨忽然莫名的一阵心酸起来,他也说不清到底出了什么事。
许淳秋在刘壑杨的身边,她的身上挂满了袋子,刘壑杨知道袋子里装的是水和药品、急救包。
许淳秋看刘壑杨的脸色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刘壑杨说,他仔细地端详着许淳秋的脸,顿了顿说道:“也许这一战,咱都能回家了!”
“回家?”许淳秋不解道。
“对,回家!每个人都回家,各回各家。”刘壑杨一笑。
“那你呢?”
“我也回家!”刘壑杨说,“和你一起,回去看你的爸爸!”
许淳秋脸上一阵燥热,这是刘壑杨弥足珍贵的柔情。
郝胥修团的炮兵再次准备射击,两轮炮击后,步兵就该冲锋陷阵了。郝胥修好心,他把学生军安排在第三冲击梯队,理由是学生军人数少,还有土匪临战素质不高,如果把这群人放在第一梯队,那不是太小看他的人马了么?
冲击之前,郝胥修和刘壑杨几个学生军骨干们说道:“学生军小哥们,这一战,咱干得好,就可以进南城喝庆功酒,我们的大部队要下北部湾,把日本人赶下海里去!”
要夺回南城,如果是在一年之前,几乎是不大可能的事情,但现在时态的发展,出乎了学生军们的意料。
日军少佐青叶心急火燎进入浅川的指挥部报告:“中国人猛烈的炮击之后,步兵马上进攻了!”
浅川想了想,和青叶说道:“青叶君,那些被你关押的中国人怎样?”
青叶表示不明白,疑惑道:“他们没有一个人能跑掉,他们中有一个他们的领导者已经被我们甄别出来,那个中国人名叫刘老大!”
“现在你把所有的中国人都放出来,先让他们冲上阵地,我要看看中国人敢不敢杀中国人!”浅川说道。
“你是说,把中国人放在我们的勇猛的帝国军人的最前面?”
“没错!”
青叶明白了,转身就去关着中国人的谷仓里。
刘家爸爸和夫人舒章和阎罗店镇的居民关押在一起,容得下百人的谷仓里堆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头。居民们被关押了一天,滴水未进,镇子外大炮声响了一晌午。两位老人被挤在居民们的中间,镇上的居民们没见过他们,有好奇的人问夫人舒章:“你们怎么也被关进来了?”夫人舒章说道:“唉,我们只是路过的。”他们对于这两个老人徒步来南城找寻自己的儿子感觉不可思议,刘壑杨这个名字引起了刘老大的注意。
刘老大和茅山军其他人马也混迹在居民中间,他们的枪械都藏在河岸边,此时,他们和镇子上的居民们没什么区别。刘老大听到两位老人说他们的儿子叫刘壑杨时,心里一亮,摸到两位老人的身边悄悄说道:“你们真的是刘壑杨的老爹老娘?”
两位老人双双点头,“你认识我儿子阿杨?”
“岂止是认识,我们是老交情了!”刘老大说道,“现在他们就在镇子外,今天中午的大炮也许就是他们打的,他们鬼的很啊!”
两位老人听说刘壑杨就在镇子之外,心里涌起无限的希翼,同时又百感交集起来。
刘老大和两位老人说道:“等下我们突围,你们两位跟进我们,我一定会带你们去见你们的儿子!”
就在这个时候,少佐青叶带着一个小组的日军冲进了谷仓。
刘老大和他的人马密谋许久,见这时候时机到了,只见他一挥手,茅山军其他的人马在人群里起哄,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日本鬼要拿咱去活埋,大家上啊……”,人群顿时慌乱起来冲击谷仓的大门。
前来的日军看到这些中国人要暴动,立即朝大门开枪,几个民众被杀死了。
青叶少佐嚓一声亮出军刀:“刚才是谁煽动的?”(日语)
阎罗店镇的居民听不懂东洋语,但他们看到日军军官手里的大刀的时候,知道日本人要杀人了。
“谁,是,刘,老大?”一个日军军曹用蹩脚的中国话喊道,“再,不,说,我们就杀一个,知道?”
军曹说罢,往人群里拖出一个妇女,一脚揣过去,妇女摔在墙上,晕死了过去。
“说,不说?”
刘老大在人群里气得发抖,有点后悔自己孤军进入镇子,他想到,如果他有几个人手,把藏着的枪支弹药拿出来,又怎么会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他一想到这,心里一横,平日里口口声声说保护阎罗店的乡亲,今天无论如何都得豁出去了。
日军少佐青叶举起了手中的军刀。
刘老大扒开人群,朝门外走去,群众们看着他落入日军的手里,不禁感动起来。
刘老大走过刘家父母身边的时候,悄悄说了一句:“他们马上就回来了!”
刘老大走到青叶和军曹的跟前,仰起脸:“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刘老大!”
青叶忽然朝刘老大的肚子狠狠顶了一脚,刘老大脸色发青,痛的在地上打滚。青叶看着刘老大在地上痛苦的样子,他转头和军曹说道:“把这个人绑了,让他走在这群中国人的最前面!”
日军士兵绑了刘老大就要走,青叶忽然说道:“慢着,还有两个人,把那两个老人也给抓起来!”
刘家父母被日军士兵从阎罗店的乡亲人群中拽了出来,接着,乡亲们被这个小组的日军轰出了谷仓。
阎罗店外枪炮大作。
郝胥修团的炮兵两轮炮击完毕,日军阵地上土木工事被轰炸飞上了天,眼看着一个活人也没有了。郝胥修下达了步兵冲击的命令。
第一拨的突击连士兵跃出突击工事,冲上了田野。
士兵像潮水一般涌上了日军的阵地,阵地上的日军在国军猛烈的炮火中死的死伤的伤。一阵战壕间的惨杀过后,国军突击连很快占领了日军的前沿阵地。
郝胥修跟着第二拨士兵冲锋。
这时候,藏在镇子里的日军士兵们压着中国老百姓走在最前面冲了出来。
郝胥修感觉不对劲,日军不可能就这点人马,就算没有一个大队也有一个中队的兵力,难道是本团的威克斯大炮太厉害,这些日军都被轰上天了?正疑惑着,冲上日军阵地的国军士兵看到了黑压压的中国老百姓涌了过来。
国军士兵疑惑了一会,接着朝老百姓拼命喊道:“别过来,快跑啊!枪子不长眼,快跑!”
中国老百姓越走越近。
隐藏在百姓身后的日军士兵们已经子弹上膛,只要中国人一开枪,他们马上撤退。
“别过来!”
国军士兵在日军的阵地上拼命的阻止老百姓,但没什么用。
“丢他妈妈的!”郝胥修恨得咬牙切齿。
刘老大和刘家父母被两个六个穿着中国老百姓衣服的日军压在人群的前面。刘老大看到离中国士兵越来越近了,他甚至看清了中国士兵衣服上的军阶标记,他急中生智,用南城话喊道:“后面有东洋人啊!后面有东洋人!我身边这两个也是东洋人!”
中国士兵吓了一跳,这是他们没有意料到的。
第三拨冲上日军阵地的是学生军和土匪队伍。老五和老九最先看到人群中的刘老大,不禁惊讶起来,这刘老大还真被日本人给抓住了。
接着,刘壑杨也看到了刘家父母,这一刻,他觉得是在做梦。
刘壑杨心里非常难过。
“你确定百姓里有你的父母?”郝胥修知道被日军便衣押在人群在前面的两位老者是刘壑杨的父母后问道。
刘壑杨点头,“没错!”
郝胥修脸上暴汗,“妈妈的,这个很难办,他们怎么到阎罗店来了?他们不知道这里正打仗吗?”
刘壑杨又摇头,表示不知道。
郝胥修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他要找几个神枪手,只要枪声一响,百姓必定会惊慌,待老百姓进安全地带后,炮兵轰炸日军的后续增援部队。这个办法虽然不保险,但至少能救活一部分的百姓。
“枪子不长眼,小哥,你知道!”郝胥修和刘壑杨说道。
“我父母身边的日军我负责两个!”刘壑杨说,然后转身和身后的陈思矛说道:“我妈身边的日军就靠你了!”
陈思矛知道这是一种信任,他紧紧握着手里的步枪,重重点头,不发一言。
郝胥修又找了四个神枪手,他们要趁着日军不备一起开枪,同时打倒那六个押解人质的日军士兵。
六个人悄悄退出了阵地,寻找正面一个绝对非常好的射击点。
中国老百姓里,刘老大和身边的刘家父母说道:“你儿子就在前面,他们马上就救咱们了!”
刘家父母在阵地上望眼欲穿,哪里见到刘壑杨的影子?
六个神枪手凝神屏吸,只等郝胥修摘掉帽子,那是开枪的标志。
郝胥修慢慢地把军帽摘了下来。
扣动扳机前,刘壑杨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他脑子里一片寂静,脑子里净是他刚到刘家的样子,那时候,刘家父母还年轻,而如今,他们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六声清脆的枪响,子弹穿过空气,发出尖锐的叫声——六和日军忽然胸部中弹,人群发出惨叫,接着,人群彻底骚乱,争相逃命。
“打中了!全部打中!”国军士兵叫喊起来。
“呼叫炮兵连,轰他妈妈的!”郝胥修拿起冲锋枪,和身边的通讯兵喊道,“其他人和我上啊,冲啊……”
中国百姓和冲过来的国军士兵混在一起。
刘壑杨从隐蔽射击的战壕里爬上来,朝人群狂奔过去。
刘家父母看到他们的儿子朝他们跑过来。
“阿杨啊……”夫人舒章喊起来,“阿杨啊……”
两位老人扒开四处乱穿的人群,朗朗跄跄接近他们的儿子。
浅川知道他的行动失败了,立即要士兵猛烈射击,全部杀死当面的中国人。
忽然,枪响了。
那是日军的子弹。
两颗子弹几乎同时击中了刘家父母的后背,鲜血飞扬出来。
刘壑杨看到两位老人倒下了。
“妈,爸……”刘壑杨看到黄橙橙的日军已经冲过来了,他举枪射击,干掉了一个日军,继续朝父母奔过去,“爸爸,妈妈……”
日军的机关枪响了起来,接着,中国士兵和日军的先头部队混站在一起,四处传来器械格斗的声音。
郝胥修团的炮兵设定了射击诸元后,猛烈轰炸日军的后续增援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