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只是来看看你!如此而已!赵冽这样心里想着,他只站在窗下,喜梅儿站在殿内,他没有进来的意思,她亦没有出迎的念头,更不曾邀他进到室内来。
可是,他的手被她捏在手心里,这他们此时唯一的肌肤相亲。
喜梅儿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不放开他的手,她看着他的脸,月的光华,盖不过他,反而增加了他的俊逸。
“安华一直在闹着,朕对不住她,明知道慕锦心里有你,还将她嫁过去,朕以为,安华是朕最疼的妹子,也是最尊贵的昊国公主,给了他,也不至于辱没了他的,安华连朕也一并的怨着。你知道,她从来没有恨过谁的,可是,现在,她变了,变得焦虑不安,三天两头回宫来住,总是要朕好言相劝才回去,朕害了她了!”赵冽轻声道,冷寂的笑容,那般的黯淡。
喜梅儿想起安华对着自己说的那段话,她也痛苦不已,那安华,在不自知中,已经被伤害了,且被她一直当做最亲最近的人伤害了,纯真如她,此一回,定是伤得透透的。
手底传来他手尖的微颤,喜梅儿不语,看着他眸中悔恨之意,那掩不住的灰心与伤痛,在他的话中,深深的透出来。
“皇上?”喜梅儿被他牢牢的目光而看得心慌慌,他今夜里所来,就是来道悔与诉苦吗?
赵冽不再说话,盛宴上之种种,浮现眼前。
那些称姐道妹的贺喜声,那一张张描画明媚的脸,无一不是装出来的伪善,暗里的嫉妒与诅
咒,被他轻易的看了出来。
在那一张张正经的假面孔,谨慎而自谦的虚伪中,他觉得窒息,可是,他还在笑下去。
他原以为,自己保有着一颗,最真实的对他的心,却不想也失去了。
赵冽抬头,看着喜梅儿,轻轻的叹息声,他说道:“朕想问你一句,可有一时,哪怕你脑中的一闪念,你可有,爱过我,不是为我的强迫,不是为我的权势!”
“皇上……”喜梅儿抬头,她的唇角微颤,只发不出一个完全的语句来。
此一刻,他竟这样问,如个急于求得答案的孩子,喜梅儿不等答,已经泪水盈然,赵冽见她如此,就挣脱离了她的手底,掩上她的唇:“好吧,朕知道了,你不要说了,可惜,都回不去了!”说完了,他匆忙的要走开。
“皇上,请留步!”喜梅儿轻叫道。
赵冽回过头来,喜梅儿走回殿内去,再过片刻,从殿门里走出来,径直的走到赵冽的身前来,她的手里,拖着一条青色披风。
“夜里风凉,喜梅儿给皇上系上吧!”喜梅儿说完,就给赵冽系了上。
赵冽此时,却只看着她那隆起的腹间。待得喜梅儿给他系好了,他反而蹲身下去,用耳贴在喜梅儿的腹间。
“我们的孩子,有五个月了吗?”赵冽轻声问道,唇边带着一点笑,是这夜里,喜梅儿见到他脸上,唯一欢心的笑意。
喜梅儿笑着点头,身前的男子,蹲下九五之尊,这一刻,他更像个孩子。他小心的用手抚摸,用耳倾听,唇边密语,如得了稀世珍宝,呵护至极。
这之后许久,这一情景,都是喜梅儿坚强的源头了。
无事时,她会抚着越来越大的肚子,想象着赵冽的手,抚在上面的样子。
她与他,此生再无法分驳开,因为,她的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赵冽问她,可有一时,爱过他,他不敢听她的答案,其实,她早就给了他答案的。
或许从她要他一个承诺起,她就为自己备了后路,不是不爱,而是不敢,所以下意识里的拒绝着。
她的性子里,一直是不希望不真实的东西,不妄想无法实现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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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直到秋末里,赵冽一直没有再来过,听说,前朝之上,战事不断,乌夷国渐强劲,有问鼎中原,欲打破昊,大周,昭,三国鼎立之势。
端木芙一直从端木鹏的手中,接来前面的战报,有时,比赵冽的还要早一些。
但她既然已经选择所要依附的人,所以,她不再想,大周的战事,与父皇的命令,她有更紧迫之事。
这一日黄昏,她叫来了赢漓。
“为何过去这么久,本宫竟一点的动静都没有呢?”端木芙焦急的问道。
喜梅儿的身孕已经近六个月了,那谢慧嫔与杜凝香,也一个三个月,一个两个多月了,自己这里,反而一点的动静都没有呢。
赢漓隔着纱帘,看到端木芙似坐立不安,他心里轻笑下,嘴上却说道:“皇后娘娘,想必是因您太过忧郁,所以,才会致此,女子若想受孕,心情先要放开,要平静,若太过急于求得某事,常会欲速而不达。我近来诊娘娘气脉,感觉到娘娘心焦气燥,如此血脉虚浮,正是受孕的大忌。唯今之计,娘娘唯有心安,再加之臣的配药,才有可能得成所求之事啊!”
端木芙的手狠狠的扫在榻角上,她的心,就没一时的安生过,长长的护甲随着她用力过猛而掉落下去,寸余长的指甲,自指甲根处,突然的扭断,疼得她吃痛的咬唇。
侍琴走过来,拿住她的手:“娘娘,小心伤到!”已经伤到了,那指甲泛白,她只有去取了小剪刀与小挫子,轻轻的打磨那指尖新茬。
端木芙气恼的问道:“那喜梅儿怀的,是龙是凤,可有打探到!”
赢漓挑下眉,这,倒是打听来了,他轻声回道:“据说,是个女胎!”
端木芙不再说什么,只哼了一声,再摆手,示意赢漓可以下去了。
“这纱帘看着气闷,给我揭了去!”端木芙轻声道,她的眉头皱着。
侍琴揭了纱帘,其实这是到昊国后才有的规矩,在她们大周,男女大防并没有昊国这样的严整。
“娘娘,那喜梅儿原是怀的女胎,何也不足为虑了!”侍琴说道。
“是的,皇上近来看得那滴翠园那样紧,就由着他吧,不过是个女胎,生下来,充其量是个公主!”端木芙轻声道。再看着侍琴说:“那个云莺怎么样了?”
“最近安生多了,奴婢想,不如找个理由,把她打发出宫算了,她一走,便再也无对证了!”侍琴说。
“是的,快些打发了她,留她在宫里,终是不妥,若是她有不听话的苗头,就……”端木芙微皱了眉,那侍琴就明白了,心中暗忖道,云莺你若是个明白的,还是快些的出宫好了,不然,怕小命也保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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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梅儿至那夜后,再没有见过赵冽,滴翠园中,又恢复了平静,东西照例都送了好的来。
听闻,那谢慧嫔与杜昭仪都被万分的宝贝着,这样一比,自己的一点龙恩,倒也不算什么了。
查玉朗也没有再出现,想必来一次这滴翠园,也要费很大的心力,毕竟皇宫里的那些侍卫,并不是虚置的摆设。
喜梅儿一直担心,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这里,除了找自己之外,还是为了什么,但在父亲阴晦的脸上,似有着让她担心的东西。
滴翠园里,只有两个人常常的来,一个是文司珍,另一个就是林若澜。
喜梅儿知道,这是赵冽特许的,不然,她们不会来去这里自如的。
文司珍来后,只是叮嘱诸多要注意之事,而那林若澜,却也为喜梅儿添了许多的乐趣,不过,喜梅儿也发现,林若澜比之先前,要变了许多,这种转变,不光是样子上的光华,而是整个人,由里到外,散发出的那一种幽幽的美了,如暗夜里开放的花朵,有着不经意的芳香。
林若澜自己是不知道自己的变化的,但是,有一天早晨,她在漱口时,突然的感觉到胃里一阵的翻滚,显些的吐出来。
呤月在一边惊奇的道:“采女这是怎么了?”
林若澜心里却是惊了起来,她心里盘算了下,更是惊出了一身的凉汗,佯装镇静,她向着呤月说:“没事的,胃有些难受,许是昨夜里凉到了!”
呤月便不太在意,只接过她漱口的东西,扭着走了出去。
林若澜看着呤月便叹口气,亏得她不太注意自己。
而赢漓每次来时,都会下了迷香的,这也是为什么,她与那赢漓偷情这般久,都没有被人发现的原因。
林若澜坐到床上,又好好的算了自己月事的日子。
越算越惊心,这时,呤月又端了饭菜进来。
林若澜闻到了那荤菜的味道,又显些的吐出来,为了免了呤月的惊疑,她说道:“我自己来好了,你也去吃吧!”
呤月自是十分的乐意的,她走开了。
林若澜捂着嘴,干呕了几声,离得那菜远远的,她想着不会这样的巧吧。
虽然不适感早就有过,只是,她从没有向这方向想过,可是,越来越明显的征兆,让她不能再忽视。
她不是喜梅儿,她父亲的小妾那样多,那个七姨娘怀孕时,因着林若澜的父亲因着怀孕不能近她的身,而又纳了别的小妾在身边,所以,为了出气,时常的找林若澜过去,支使她做这做那,林若澜便把那女人怀孕的情形看得太过明白了。
那天傍晚,她就磨蹭到了太医院那里,终于看到赢漓出入,她忙走出去,只假装如路过般。
赢漓见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是有事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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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夜间,赢漓就悄然来访。
一番的颠鸾倒凤,缠绵悱恻后,赢漓起身,穿着自己的长袍。
林若澜见着那赢漓俊美的容貌,兀自的发呆着。
赢漓系好了衣带,一回头,就见到她在发呆,就笑着拍她的脸,低声道:“小美人,是你叫我来的,怎么了,发什么呆呢,我可要走了!”
确实,此时的林若澜竟是那样的娇美,锦被下,露出她半边的臂膀来,欲遮欲露间,她的一张瓜子脸娇嫩如花,那身子,只在欢爱后,无骨的妩媚柔软着。
林若澜在赢漓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的留恋与怜惜。
她捂住他的手,仰着头,向着赢漓说道:“赢漓,你带我走好不好,离开这里!”
赢漓愣了下,不知道好端端的,林若澜为何说出这个来。
“怎么了,又有人欺负你吗?”赢漓问道,皱着眉头。
“不是,我就是想走,有些怕!”林若澜说道,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张瓜子脸上,满是哀婉之意。
赢漓只拧了眉头,微微倾身,挑起她的下颔来,他轻声道:“怕?你怕什么?”
林若澜被迫仰起的脸颊上,双眸凄凄的看着赢漓:“赢漓,你不喜欢若澜吧,你只是喜欢若澜的身子,你说过的!”
赢漓挑了唇,唇角透出冷清清的笑意:“林若澜,你都失身这么久了,你挑逗我在先,此时,竟想要挟我什么吗?”
“若澜不敢!呵呵,若澜哪有条件来要挟你!”林若澜苦笑下,要别开脸,她心上升起一种悲伤来,温柔缱绻只是她一个人的,情浓情重只是她一个人的。
这个赢漓,总是如飘在天边的云,从开始,只是偶尔的沾染般,他注定不会为着她停留的。
而且,她隐隐中知道,赢漓的背后,定有着什么,他该不只是一个太医那么的简单。
好在,自她失身于他后,他倒是没有再威胁利诱她去害那喜梅儿。
赢漓看着林若澜自嘲似的别开脸,但她今天的反常,已经让他惊疑。
他松了她的下巴,手向下去,刚要碰到林若澜的手臂时,就被她惊觉了,然后僻了开。
“若澜,乖,让我把一把!”赢漓说道,再向下来,要抓住她的手臂。
林若澜感觉到了害怕,她打开赢漓的手,然后,向床后退去。
赢漓也不急切,只一步跨到了床上,轻易的控制了她还要后退的身子。
“没什么的,呤月快醒了,你快走吧!”林若澜低呼道,她向后,把手藏到了身后去。
太过明显的欲盖弥彰,赢漓眉间皱得更紧,唇边的冷笑加深,他向前,一把的掳住林若澜的身子,再用力,扼住了她的手腕。
时间静止般,夜色中,赢漓的脸上,渡上一层霸道的冷光。
手底那不安的脉相,让他的惊疑,终是得解。
林若澜瑟瑟发抖,在赢漓松开手后,她一下子缩到了床角里,她抱着膝,哀哀哭道:“就当我没说,我什么也不要,你走吧!”
“这个孩子不能留!”赢漓冷口道。他的大事还没有完成,他不想有一点的意外。
喜梅儿的意外,已经让他的计划都要推后去,现在,林若澜的有孕,是他决不想看到的。
“我明天会拿药来,若澜乖!”赢漓轻声道。
林若澜吃惊的看着他,她已经预感到他的处置,但还是心灰意冷的说道:“这是你的孩子!”
“可是,他是不能存在的,你我已经犯了宫规禁律,这孩子,你……”赢漓轻声道,声音极尽迷惑力,他轻笑着,一张脸,似仙似妖。
林若澜心凉起来,她轻轻笑道:“宫规禁律早就破了,你我早就万死不足一辞,贪恋床第之欢之时,怎么不见你害怕,此时,你倒是怕了,若澜知道为什么,你从没喜欢过若澜,所以,你不会带若澜走,对吧,即如此,这个孩子就没有你的事了!”
“怎么会没有我的事,你想做什么?”赢漓怒喝道,他提起林若澜的身子,近在咫尺,她的脸,他头一次感觉到,这个女人,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的简单与弱小。
林若澜看着赢漓的脸,她笑了笑,眉眼在这一刻,竟如破空而出的烟火,有着一瞬间的惊世之美,赢漓看了,愣了下,他的手,兀自的抖了下。
林若澜的唇边,带着一抹自欺欺人的笑意,她看着赢漓说道:“好啊,有你的事,你带我走,相信只要你想,不会做不到,管他以后,受苦还是遭难,我林若澜都跟着你,好不好,我们出了这宫里,天大地大,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
赢漓愣了下,想不到,她的口中还会冒出这一生一世一双人来。
他一直看她是最弱小,最卑微之人。
只是他在这昊国后宫中,无意得来的艳遇,可是,眼见得,她一点点的变得美艳,他竟有些不舍,所以,才会破了自己一直的自律,一再来这里找她,但若要他带她走,撇下他想筹得的一切,是万分的不可的。
林若澜看到他眼中的计较与犹豫,心里竟于失望中生出解脱来。
“既然不行,我的事,就不要你管!”林若澜推开赢漓的脸,多年的夹缝里的生活,早就给了她一种求生的本能,她总是能在事态冒头的最初时间里,就能找到,自己认为,最妥善的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