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梅儿正低头,急切的看着父亲,不料父亲却于昏迷中,本能的推出一掌来,虽然他在昏迷之中,却也是练过武功之人,这一掌若是喜梅儿中了,岂受得了。
正这时,却有人斜里飞出来,不及到近前,却甩出一物件来,拍的打在那查玉朗伸出的手掌上,多少卸去些他的力道,那手掌落到喜梅儿肩上时,只弱弱的,但喜梅儿却下意识的向后躲了下,只感觉到,腰有别到,接着,腹部突然的传来一阵的搅痛,她感觉到害怕,额上,倾刻间落下了汗来。
那物件落到喜梅儿面前,喜梅儿看得清晰,正是一个令牌,却是皇上御赐的腰牌,可以随意出入的宫中各处的,侍卫首领的特权。
正在惊诧间,曾华已经出现了,他向前来,一把抱住喜梅儿要向后倾倒的身子:“娘娘,您没有事吧?”他刚刚听到属下说喜梅儿有出了滴翠园,一路追来,刚好赶上阻了那一掌,他边说,边伸出手,拽住查玉朗的手,却怔住了,那查玉朗脉息紊乱。
喜梅儿觉得腹间疼痛加剧,一阵温热,似要袭了她的身下,在昏过去之前,她强挺着说道:“千万不可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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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冽听到人来传他,喜梅儿受惊,却要早产,他急急的赶到了滴翠园里,却被宫人们拦到了外面。
隐隐的传来喜梅儿略为克制的呻吟声,赵冽听得她的声音,却是一声比一声痛苦与绵长般,这一刻,竟是这痛苦要到不得头般。
他在殿外的长廊下急急的走来走去,薛坤在一边,不停的安慰他。
殿门不时的打开着,有宫人,端着水盆出入,再后来,竟都是血水,让赵冽触目惊心,只拽住了一个拿着药箱的宫人,问道:“怎么了,怎么这么多的血?”
那宫人,本是跟着产婆来的,从不曾见过皇上,又头一次陪产,早就乱了手脚,听得赵冽这样问,就如哭了一般,急切道:“回皇上,因动了胎气,胎位不正,怕不能顺产,产婆叫奴婢拿来参片,刚昏了几茬了……”
“什么,她有昏过去……”赵冽急得就要往里迈步,薛坤忙拽住了他,口里劝道:“产房有血光,皇上不要进去!”
赵冽正要甩手推开他,却听得身后有太后的声音传来。
“冽儿,你好好的随哀家等在这里!”赵冽回过头去,真的是太后,她的身后,还跟着端木芙、孤独琼仪,还有几个妃子,想必这是赵冽第一个子嗣,所以,太后也是甚为重视,别的妃子,不论是好奇,还是关切,都要来应景的。
赵冽见太后过来了,心里似有了些依靠般,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
“母后,喜梅儿胎位不正,出了那么多的血,朕……朕……”赵冽有些慌乱,额头上,满是汗。
太后向着身后的丰容姑姑说:“你进去看看,不行,找太医院的人来!”丰容听了,就进了去。
然后太后向着赵冽轻轻笑笑,拿出襟边别的帕子,给着儿子擦着汗,说道:“哪个女人,没这一遭的,看你,这一头的汗,不疼哪能得孩子呢,是女人,总是苦的!”
赵冽听了,虽然心里稳了些,但还是止不住的频频向着殿内张望,有人出来,总想上去问。
殿内喜梅儿的呼喊之声,似弱了一些,她天生就是内敛之人,若不是疼到肺腑,岂会能这样不管不顾的呼喊出来。
赵冽心里疼得不行,面上又不能太落力的露出来,只捏紧了袖子,在廊下继续的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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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容姑姑走到殿内,见产婆正汗流满面的叫着喜梅儿使力,而喜梅儿身边,那文司珍拽着她的手,正抚着她额头的汗,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原是她几次的昏厥,怕她会等不到婴儿出生,就昏死过去。
“怎么样,要不要叫太医院的人来!”丰容姑姑也很心疼,喜梅儿是她看着长大的,此时,见她受这般苦,也有些受不了了。
产婆说道:“胎位不正,但若她自己不使力,咱们再多人也是白费,刚给她含了参片,只要她不昏,已经快了!”
喜梅儿听了,心上急切,只叫着文司珍:“姐姐,给我毛巾要我咬上!”文司珍听了,见丰容姑姑也向着她点头,示意是可以的。
文司珍便把毛巾浸湿了,扭成绳,让喜梅儿咬在唇间。
几次昏厥已经让喜梅儿绝望,以为这痛感,要无尽无休般,初时的剧痛,到现在,竟有些缓慢下来,产婆说,再不努力,就怕胎死腹中,她晓得这其中的要害。
再无力,也要坚持,她拽紧了被褥,咬着那毛巾,再度用力。
所有的痛喊都封在那口里,嘴角直到咬出血腥来,她不想自己的声音要殿门外的赵冽听到,她知道他定在那里,她怕他会担虑,会受不得。
欢愉是两个人的,疼痛却是她一人来担承。
头发都粘腻的贴在枕间,冷汗一层层,身子被一波波的疼痛搅得要沉到最深最深的谷底。
喜梅儿只觉漫身的痛处,一时间,眼前滑过种种,水里的挣扎,一只手拽自己逃出生天来;长长夜里,有一个温暖的所在,让自己靠近,再贴近;被方慕锦拥吻在怀中时,抬头来,看到那阴晦未明的眼睛;镜子中,他一身红衣出现,一场缠绵后,留下的那几行字;滂沱大雨中,她昏在他的臂弯里;漫天飞雪下,他挚一枝伞,唇角含笑,缓缓行来!
“啊…………”被毛巾堵着的嘴里,含糊的喊出这最后一声,精疲力竭下,只听得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宫宇:“哇哇哇……”
一阵的晕眩,听得产婆带着笑意,似有些如释重负的说道:“生了,生下来了,是个公主!”
文司珍亦惊喜叫道:“喜梅儿,是个公主,呵呵……”
那丰容则匆忙的跑了出去,去回禀皇上与太后了。
喜梅儿只觉百骸松散开,刚竭力仰起的头,瞬间的回落到枕上,微合上眼眸,唇边带了一抹笑意,她听得文司珍在耳边惊恐的叫道:“喜梅儿,喜梅儿,你怎么了?”
她想说,我很好,我没事,姐姐,可是,她一点的力气也没有,她合了眼眸,只想闭上眼,好好的睡一觉。
再醒来时,殿内却是寂静的,有一种熏香,安神的香,在缓缓的升起着,喜梅儿扭头过去,就见到赵冽坐在自己的床边,看样子,似困得不行了。
她一动,赵冽便醒了,手被他握着,有些紧张的,他关切的问道:“喜梅儿,怎么样,你睡了半天了,可有什么不适吗?”
喜梅儿这才知道,自己这一觉,竟睡得天都黑透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她感觉到,自己如虚脱般,肚腹上空了一片,她焦急的问道:“孩子呢,她可好,我只听得说是个女孩子!”
赵冽笑着摸着她的脸,安慰道:“你好好躺着,产婆说,你这头一胎,要好好的将养,加上你失血过多,不可太大意的!孩子,有乳娘抱着呢。刚睡着了,你先歇着,等天亮了,再抱她来!”
“不,皇上,我想现在就看看我们的孩子!”喜梅儿心里简直急坏了,刚刚就没有见那那婴孩子一眼,现在,更是急切了。
赵冽笑下,回过头去,雨雁正站在身后,他说道:“你去抱来吧!”
雨雁领命去了。
喜梅儿要起身,赵冽忙伸手抱起她来。
喜梅儿此时,神志才清明了,她忽然想起自己的父亲来,她急切说道:“皇上,我的爸爸,他可好?”
赵冽听了,就笑着点点头,说道:“朕正要告诉你呢,曾华都告诉朕了,朕一猜就是他,他的毒劲已经过去了,有太医守着,你放心吧。”
喜梅儿听了,心里方放下了,她拽着赵冽的手,急切间说道:“可是,他的毒,那端木鹏与赢漓,都不是我们能控制得了的!”
赵冽拍拍她的手,说道:“这些朕来想,你好好养着吧,朕要谢谢你呢,给朕添了个公主!”
喜梅儿也心生欢喜,偏这时,乳娘抱着那小婴孩儿进来了。
赵冽接过来,递到喜梅儿怀中。
那般小,还在睡中,小小的脸,于粉色的襁褓中透出来。
喜梅儿脸上露出微笑来,赵冽则看看孩子,又看看喜梅儿,只觉得心上暖得不行了,他伸手臂,把母女都抱到怀中来。
“母后说,她的眉眼像极了我的小时候,还说,女生男相,是个福寿双致的主儿呢!”赵冽略带骄傲的说。
喜梅儿看着这张小脸,她倒是看不出,哪里像着赵冽了,不过,小小的脸上,安静的睡容,那鼻间亮亮的,干干净净的一个粉娃娃,心上只喜得不停的低下头去,用脸去贴那小脸蛋。
烛光盈盈将这一家三口,温馨而宁静的画面,映到了那窗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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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中,端木芙脱下刚刚出去的衣服,她随手拽着自己发上的金钗玉簪,一一的扔到了梳妆台上。
侍琴小心的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碗汤药来:“皇后,这药要凉了,就不好喝了,您趁热喝下吧!”
端木芙随手扫掉了那药碗,她凛声道:“拿走,拿走,现在,再喝什么能有用,我再也不能生养了,我……我现在,还是个女人吗,你告诉我,我还有什么资格,来做这个皇后呢,注定我不会给他生下子嗣来,我还有什么资本呢?”
那药碗在玉石地面上跌得粉碎,而黑浓的药汁就波了一地。
侍琴抽泣了起来,拿着抹布来,一边的哭,一边的抹着那地面。
端木芙看了,心上悲伤起来,这宫里,只有侍琴还是她信得过的,她看着侍琴道:“对不住,我不是对着你的!”
侍琴笑笑,她收拾妥当了,才说道:“皇后,已然如此,不如放宽了心的,太医也没有说死,这世事,没有一定的,再说,就算是这里待不得了,瑜妃不是说过,好歹的,您也是咱大周娇贵的公主,皇上对您最疼爱,只要您想回去,大周怎么的,还是您的家啊!”
端木芙听了侍琴的话,更是惨淡,她摆摆手,叫侍琴下去了。
大周,她还回得去吗?
正在这时,却听得有声雕叫,她心上紧张起来,许久了,哥哥端木鹏都不曾传过什么信与她,怎么突然的,又来传信。
她推开窗子,果然那小白雕停在窗子边上。
她拿下,那粘在雕爪上的纸条,刚拿下来,那雕就飞走了。
而她看到纸条上的字时,脸色就变了,吃力中,她忍不住那眼角的泪,一点点的落下来。
几下子的撕破了那纸条,碎得不能再碎了,她方把它们扔到了一个花树的盆角里。
她回身走到内殿里,翻出之前,端木鹏给她的一个白色瓷瓶,里面,有三粒丸药,端木鹏当时说过,一天一粒,则人会由神智不清,到昏迷,到最后不治,饶是人间妙手,也不能回春。
他还说,这是最后的一步,若不是两国破裂,不会用到,他也说,如果有一天,要她把这些,给赵冽用上,他定会来接她,定保她安全的回到大周,回到她的母妃瑜妃那里去。
那么现今,端木芙想着,是不是端木鹏已经派了人在这里,盯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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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中的花室里。
外面俨然一个严寒的冬,里面却是温暖如春的。
那白色的曼陀罗,却还在绽放着。
太后立在它们面前,赵冽与她并肩。
“这么说,喜梅儿确是个身份尊贵的人,那查玉朗是王子,但他们都是乌夷人,现今那乌夷与我们,敌友不分,你要小心他们些!”太后道。
“小心是应该的,但喜梅儿断不会做不利于朕的事的,这一点,朕是知道的!”赵冽说道,他的眼前还浮现着,喜梅儿与那小公主的样子,唇边还带着温柔的笑意。
“可是,他的父亲不是还中着毒,并且,为着那端木鹏所控制,你不可掉以轻心,为今之计,倒是应该送走他,其实,若是稳妥些,应该……毕竟他在咱们这宫中这样久,不知道他都摸清了哪些情况去!”太后说道。
赵冽听到太后语意中,似有杀了那查玉朗之意,他忙争辨道:“只要送走他便好了!”
太后回头看了眼赵冽,眼神中有着不喜之色,赵冽在母亲这样的注视下,有些胆怯了,太后说道:“国运前面,你不可被情字所惑,你对那喜梅儿太好了,哀家早就想警告于你了!”
“朕会注意的!”赵冽忙说道:“喜梅儿一小跟在朕的身边,母后您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她何偿做过不利于我们昊国,或朕的事,朕是相信她的!”
太后略点点头,低声道:“哀家也知道那孩子心地纯正,一心为主,只怕……算了,冽儿小心就好!”
如此说完,两个人都觉得这花室中,也变得不甚温暖了,这些宫闱中事,只搅得他们心绪不宁,四处隐隐的杀机,只让他们觉得隐隐有血腥之光,泛到这宫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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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过去,缓缓的,那喜梅儿生子就满了一个月了。
孩子是早产,但在她母亲的细心照护下,却也长得粉嘟嘟的可爱了。
满月这天,赵冽开设了皇家家宴,为着小公主,起了正式的名字叫作‘玉璋公主’,而赐了‘含容’为名。
喜梅儿不太喜欢赵冽起的名字,但抗议无效,都正式的记到了皇家族谱里,但她还是给自己的孩子起了个小名,叫做“朵朵”!
赵冽初时觉得这个‘朵朵’太俗气,但后来,也就‘朵朵’‘朵朵’的叫开了。
小家伙很是耳聪目明,太医说,太小的孩子还不曾长眼睛,可是,赵冽与喜梅儿都觉得,他们叫她时,她是能看到的,并且眨巴着小眼睛,努力的看向他们。
吃奶之时,也是甚为用力的,叭嗒的小嘴,总是皱出上唇上红红的一道印,赵冽叫她贪吃的小家伙。
喜梅儿不喜欢交给乳娘去管,总是自己哺养着孩子,因在冷宫中,赵冽就都随了她。
这两个初为父母的人,只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的一切,都给了这个孩子。
出了满月,这个冬天就尽了,当然,还有过了一个春节,孩子出生,就长了两岁,喜梅儿也满了十七了,赵冽,更是十八岁的父亲了。
满月那天,赵冽就下旨,封了喜梅儿为梅妃,一下子,就与那敬妃独孤琼仪成了平位。
一切都是太完美,如覆于宫殿上的雪,映在阳光下,光茫夺目,刺人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