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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梦生如烛,梦灭如烟。120年前的甲午战争,使大清王朝的迷梦破碎,令后人更是感叹不已。曾经称雄世界的大清帝国,何以软弱溃败如斯?清初诗人纳兰性德在跟随康熙皇帝巡视行途中曾忧郁地写道:“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身为八旗子弟的诗人一语成谶,在他去世仅仅三个甲子之后,一个曾经英武骁勇的民族就迷失在走向世界丛林的路上,乡心迷失无梦,故园风雨如磐。走过268年风雨的大清王朝历经浮华沧桑,最终踏上了生命和鲜血铺就的青冢黄昏路。

    在中华民族数千年浩瀚如繁星般的历史上,朝代如烟,更迭无数。一个个王朝的兴盛衰败,英雄沉浮,命运多舛,总让人为之感叹不已。而大清王朝的兴盛繁华和衰败没落,更是令人为之深思。

    “长白山,松花江,满族人的老故乡……”。这是迄今依然流传在北京皇城根的一句顺口溜。翻开大清王朝的历史,多少豪杰,璀璨如星,雄才大略的帝王,空前绝后的疆域,令人眼花缭乱的战争,给后人留下扑朔迷离的万千景象。曾几何时,努尔哈赤、皇太极和多尔衮是多么的英武骁勇,他们率领血性善战的八旗子弟,旌旗猎猎,马鞭成林。他们挟雷霆之势,从白山黑水的关外,越过长城,跨过黄河,饮马长江,纵横高原,剑指边关,席卷华夏大地,立身马背傲视寰宇,成就了不凡伟业。

    满族崛起是一个神话,充满了戏剧性。传说因为猎狗和乌鸦为部落早期的繁荣立过汗马功劳,为此,他们一代代知恩图报,坚决不吃狗肉,奉乌鸦为神鸟。一个

    英勇善战、知恩报恩、励精图治、开放包容的民族天下

    无敌。于是,以少数民族入主中原的大清王朝,骑马打天下,下马治天下,独领风骚,风华绝代,把中华文明圈推向历史巅峰,书写出了康乾盛世的显赫功业。

    公元1644年八旗子弟入关后,虚心学习并接纳儒家文化,迅速地融入并扩张中华文明圈,大清王朝巩固并扩大了以中国为亚洲宗主国的华夷体系,长江文化和黄河文化滋养和浇灌下的大河文明达到历史巅峰,令全世界为之瞩目。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礼乐飘飘,舞姿翩翩,万国来朝,其乐融融。康乾盛世长达百余年,GDP占世界的五分之二,人口占世界的三分之一,博大精深、浩瀚如海而又平和中正的东方文明如同一个巨大而又富有魅力的磁场,吸引着世界各地的人们,争先恐后地前来朝拜交流。作为宗主国的大清王朝的皇帝和他的臣子们看山河万里,经纬乾坤,笑对青史,指点中外。彼时,大清帝国是名符其实的中央之国、世界强国、超级大国,是帝王将相眼中万代无虞的铁打江山。

    回顾中华民族发展壮大的悠久历史,我们不难发现,在中国这块古老的土地上,各民族间的不断融合与碰撞发展,在人类历史上共同谱写了中华民族瑰丽无比的壮丽诗篇。无论是世代地处中原大地的汉族,还是那些崛起于边陲之地的少数民族,都共同为源远流长、多元一体的中华文明的兴盛发展注入了源源不断的活力。中国自秦汉开始就逐渐形成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历经数千年的发展,汉民族与周边民族以政治联系、经济交流和文化认同为纽带逐渐孕育和形成一个关系日益密不可分的亲缘和地缘共同体,并最终发展成56个民族同呼吸、共命运的中华民族大家庭。历史表明:一个民族的视野大小与精神面貌决定着民族命运,视野开阔、融合发展则兴,视野狭隘、排斥异已则衰,是被数千年中国历史印证的一条颠扑不破的历史周期律。

    居安思危,否则危矣。春秋时期帮助齐桓公完成称霸诸侯大业的管仲曾讲:“地大国富,人众兵强,此霸王之本也,然而与危之为邻矣。天道之数,人心之变。天道之数,至则反,盛则衰。人心之变,有余则骄,骄则缓急。”历史表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固步自封,不思进取,安而忘危,即使强盛一时,也终将滑入衰败没落的深渊,轻则残延苟存,重则惨遭覆灭。天道轮回,历史周期率残酷无情;人心易变,创业艰难而守业更加艰难。“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在陆权时代显赫一时的大清王朝也终到了强弩之末,由盛转衰,由强转弱。

    在清史研究中,向来有“存亡两妇人”的说法,把大清王朝在康乾盛世华丽开局之功归于孝庄太后,誉满千古,认为她睿智无比,历经艰险,力挽狂澜,拯救危局,教导出康熙这样的千古帝王,一手把大清王朝推向康乾盛世;把大清王朝在后期狼狈收局之罪归于慈禧太后,谤满千古,认为她思想愚昧,迷恋权力,垂帘听政,乾纲独断,计短谋拙,堪比虞公,直接把大清王朝一步步带向败亡深渊。事实上,从另一个角度看,清朝的历史就是一部“太后史”。孝庄太后、慈禧太后和隆裕太后,都曾一一上演了大清王朝历史上的“太后干政”。公元1912年2月12日,慈禧太后的内侄女隆裕太后颁布《退位诏书》,彻底结束了清朝的统治。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隆裕太后续写了“清史三太后”凄凉无比的终篇。

    中国人历来讲究盖棺定论,对于孝庄功绩的评价历

    来都推崇极高,对于慈禧罪责的评价却争议颇多。从深层讲,把大清王朝的败亡简单地归因于慈禧太后一人之身,是不客观的。大清帝国的崩溃没落,慈禧太后固然难辞其咎,但她一个人承担不了如此沉重的罪与罚。一个没有雄才大略帝王的帝国,一个失去昂扬精神的时代,一个身处危急关头却浑然不察的民族,如何去奢求年迈的慈禧太后书写一个帝国的奇迹?

    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古往今来,创业之路艰难困苦,守业之路更是荆棘密布。骄纵始于奢侈,危亡起于细微。《后汉书》云:“帝王之于亲戚,爱虽隆,必示之以威;体虽贵,必禁之以度”。实际上,自从康乾盛世之后,八旗子弟已经惯于安逸,腐败不堪,熬鹰斗虫,玩物丧志,贪图享乐,漠视危险,已经丧失了祖辈血液中彪悍的战斗力,失去了立身马背争锋天下的雄心壮志,虎狼之气慢慢消退,大清王朝已经是虽富不强,虽大不壮,虽盛已衰。“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还自遗咎”。英年早逝的清初诗人纳兰性德曾在跟随康熙皇帝巡视行途中忧郁地写道:“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梦生如烛,梦灭如烟。身为八旗子弟的诗人一语成谶,在他去世仅仅三个甲子之后,一个曾经英武骁勇的民族就迷失在走向世界丛林的路上,乡心迷失无梦,故园风雨如磐,大清帝国最终踏上了生命和鲜血铺就的青冢黄昏路。

    马上打下天下,下马治理天下,马下失去天下,大清王朝在268年的历史变迁中书写了令人感喟不已的浮华沧桑。马上打天下,靠的是血性;下马治理天下,靠的是谋略;马下失去天下,是因为丧失了引以自豪的血性和谋略。自从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大清王朝已经如同一个被打破窗户的屋子,门窗洞开,风雨飘摇,“破窗效应”引发一个个来自海上的野心家和探险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君不肖,则国危而民乱;君贤圣,则国家安而天下治。”公元1583年,25岁的努尔哈赤以十三幅遗甲打天下,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而到了公元1861年,刚进入而立之年却沉溺于鸦片之瘾的咸丰帝撒手西归,将摇摇欲坠的大清王朝,托付给一个年仅六岁的稚童、两个年轻的寡妇和一班位高权重、飞扬跋扈而又争权夺利的大臣。其情其景,判若云泥!大清王朝危在旦夕,以“清流”自居而又视野短浅的大清王朝官僚阶层却依然观念陈腐,难以洞察存亡之玄机,还依然在守旧争权中浑浑噩噩,满汉排斥,一盘散沙,大清官员大都身陷个人、家族或帮派的利益藩篱,眼光向内,擅长于“窝里斗”,不为大清帝国分忧解难、针贬时弊,丝毫没有居安思危为民族大局考量的大战略意识,如同舟过河之客,不顾风高浪急,船倾进水,仍然在摇摆的孤舟中兀自打斗,丝毫没有舟覆人亡的危机意识和共患难精神。当此历史危急关头,虽有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等股肱大臣为之忧心如焚,试图为挽救大清命运四处奔波缝补救火,但最终难以挽救大厦之将倾的国运。君道之衰微,臣道之崩溃,军道之腐朽,最终使此时的大清王朝如同一只暮年衰弱之狮在杀机四伏之中无奈地引颈就戮。此时,失去了锐气和活力的大河文明犹如一潭无澜死水,暮气沉沉,抱残守缺。相比之下,大河文明犹如江河逆流失控,海洋文明却如同朝阳跃出海面。此时的大清王朝,如屋漏偏逢连雨天,割地赔款,积穷而弱,久病难返。大清王朝如同一只线被割破的风筝,失去了对自己命运的掌控,只能在风雨中无奈飘摇,在岌岌可危中摇摇欲坠。

    时势造英雄。没有造就英雄的时势运气,如同宝剑尘封于匣中,与铁石无异。宝剑无锋,深藏蒙尘。大清王朝国势至此,清醒如郭嵩涛、林则徐、魏源、黄遵宪等人虽痛心疾首,但也回天无力,只留下风雨中细弱无力的呐喊和数声喟然长叹。而此时,一个对东亚体系主导权觊觎很久的忍者之国日本已经蠢蠢欲动,危险在悄悄逼近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