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3日，吃完晚饭天就黑了，连部还亮着煤油灯。王周元埋头在笔记本上整理着这几天的匪情资料。乔清和同成忠孝低头正看着安岳县地图。

    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通讯员小刘在门外说：“老乡你等一下。”

    小刘推开门进来说：“连长，老乡来报告情况，叫进来吧？”

    “快叫进来！”乔清和站起来把地图放在桌子上。

    王周元也合上笔记本站起来迎上去。

    进来的是石羊场农民兰大爷，他手里拿着一根木棒子，走进房门。王周元认得是陈家大院里来的兰大爷，就把凳子拿起来：“请坐吧兰大爷，辛苦了。”

    老大爷把棒子放在凳子上没坐下就开口了，他着急的眼睛凳起，胡子颤抖着：“王同志，我们那里有土匪，几十个人，正在我们院子对面山脚下的陈家湾煮饭吃，把我们的米都抢走了，你们快去吧，来得及！”

    “老大爷喝水，不要急。”王周元倒了一碗开水递给老大爷，抬起头来看着连长乔清和。

    乔清和又问老大爷：“你看到他们正在煮饭？”

    “嗯哪，我给他们送柴火去，没回家就赶来了。二十多里路，没走多长时间。”老大爷着急地看着乔清和。

    这时屋门又开了，小刘进来说：“有老乡来送信。”

    王周元示意成忠孝把老大爷领进里屋。

    那个送信的进门就点头哈腰，一付狗腿子像。

    “哈哈，那位是长官？保长派我来送信。”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来，乔清和伸手接过来。

    乔清和掏出信纸来看了对来人说：“请回去告诉保长先生，我们感谢他。”然后示意小刘把来人带走。来人出门以后，他把信递给了王周元：“这情况和兰大爷说的一致。我们行动吧！”

    “我和一排去，你和二排在家吧。一排去过那里，路熟。”王周元站起来伸手穿衣、揖带枪的腰带。

    成忠孝闻声和兰大爷从里屋走出来。

    连长乔清和也站起来说：“你忙了一天，我带一排去吧。”又对成忠孝说：“一排马上集合，有岗哨由二排的人换下来。”

    成忠孝出去集合部队。兰大爷看着成忠孝，放心似的出了一口粗气。

    “天黑，你不方便，我去吧！”王周元没有说连长是一只眼。

    乔清和说：“我去。”说完抓起套枪的皮带边往腰上辑边往院里走。

    王周元走到院里对送信的人说：“请你给我们带路。”等小刘带那人出院以后，王周元进屋对兰大爷说：“兰大爷你明天回家吧，今晚住在我的床上。”

    “同志，我立马走，不麻烦你们了。”

    乔清和说：“您老年纪大了，夜路不好走。”

    “没啥子关系。”兰大爷起身拿起棒子就要走。

    “小刘，你引上兰大爷到火房去，找个干粮袋，装上些大米。”乔清和想起兰大爷家里的粮食被土匪抢去了。兰大爷连连说不用。

    一排站在院里集合好。这时，已是晚上九点多钟了，老乡们有的已进入梦乡。乔清和对成忠孝说：“出发！”

    乔清和和成忠孝走在队伍的前面，成忠孝对乔清和说：“指导员这几天的工作没有白做。”

    “相当年我们‘皮旅’在豫西为什么能够打开局面？发动群众！”乔清和看看天空，星星在闪烁，月亮高挂东方。

    这时街上已没有人行走了。

    乔清和同成忠孝走在队伍前面快速行进。走在后面的张文秀边擦头上的汗边小声说：“咱们连长，只要他走在队伍前面，后面的人就得一路小跑。”

    乔清和带领一排走到毫沟湾时停下来观察，对面的陈家湾没有一点动静。乔清和指挥一排分三路隐蔽搜索前进。

    陈家湾住着三户人家，屋前竹林庶当，走近观察，三户人家三处房屋，没有院墙，屋里屋外没有一点动静。成忠孝走近房屋前场院，只见地上一片狼藉。

    大家分头敲开三户人家的门询问土匪情况，老乡们说，这个匪棚是汤司令的人，半小时前土匪吃了饭就向干田坳方向走了。

    成忠孝找到一个老乡带路。

    乔清和说“追！”

    乔清和带领一排边追边询问老乡，老乡说，听到有人吵吵闹闹说要去干田坳。

    他们按照带路老乡的指引，向李家街附近的干田坳方向追进。

    乔清和快步行进在田间小路上，他的脑海里又不自觉地浮现出1946年6、7月间，中原突围的情形来。“皮旅”完成掩护主力向西突围、阻击敌人的任务以后，决定向东向苏皖解放区方向突围。那时，侦察员白天侦察敌情，夜间行军。一天只能睡上一两个小时。和现在比起来，艰苦多了。虽然这两天大家不顾疲劳连续围歼土匪，初战胜利，使大家情绪高涨。

    人们常常是在同一环境下回想起同样的事情。

    就在乔清和回想着中原突围的事时，成忠孝也想着1949年6月间的一个夜晚，到西安南郊子午镇侦察的事。

    1949年6月，咸阳战役后，师部侦察连住在离西安小南门外八里地的南哨门村。在西安正南50里的南山上，有五座山峰，名叫小五台山，山上盘踞着胡宗南的第17军12师两个团。敌人经常下山进犯山下子午镇一带。为摸清山上敌人情况，侦察连多次派人侦察。

    一天夜晚，成忠孝和商洪生、张文秀到子午镇附近侦察。乔清和对他们说：“争取捉个活的回来。”

    成忠孝说：“碰运气吧。”

    他们三人天黑出发，走了两个多小时，到了子午镇北的一个小村。进村听到有锣鼓唢呐的声音。有人家办喜事。成忠孝对商洪生和张文秀说：“注意点，敌人的侦察员听到锣鼓声，会来拣洋捞。”

    他们三人拉开距离在村里转了两趟，突然发现一个人穿戴整齐，头戴礼帽，坐在一棵大树下抱头哭泣。成忠孝走过去蹲在那人面前细看。那人发现有人蹲在面前，仃住哭声，看成忠孝一眼，突然站起身来，伸手抓住成忠孝的衣领，张口就骂：“你们编人呢，驴日的，还要怎的？”

    成忠孝强有力的手，抓住那人的手，从衣领上移开，小声说：“老乡，松手，我们是解放军，你不用怕。”

    那人粗声粗气地说：“什么解放军，解放军还霸占新媳妇？”

    商洪生过来说：老乡，我们真的是解放军，霸占新媳妇的一定是从小五台山下来的国民党军队。”

    成忠孝他们和颜悦色的话语，使那人恍然大悟，他急切地说：“快救人，快救人！”

    成忠孝说：“你先说清楚救谁，怎么回事。”

    那人急急忙忙说：“我今天办喜事，下午来了两个穿便衣的人，他们自称是解放军侦察员。我们热情地招待他们喝喜酒，吃喜糖。以为吃了夜饭他们该走了。可是，等我们拜了天地，他俩驴日的，掏出手枪问掩，‘要活命，还是想死，要活命就识相点，出去，滚的远远的，把新娘子交给我俩玩玩’。说完就连开两枪，我们家的人被赶到一间房里，一个人拿枪站在门外看着。一个看样子像当官的，用枪逼着新媳妇培他喝酒。晚了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成忠孝一听也急了，对那人说：“快，前面带路。”

    那人带成忠孝、商洪生和张文秀快步走到一个小院门前，指着院门小声说：“这。”

    成忠孝仃步听院内无动静。轻轻推门，门里插着。走到院门两边看看，是一人多高的墙。他小声对商洪生和张文秀说：“我往院里扔块砖头，有人开门出来，张文秀上，我们俩进去。”

    成忠孝拣起砖头扔进院里，果然有人在院里骂骂咧咧边走边说：“臭小子找死。”院门开处出来一个人，张文秀上去就勒住脖上，用枪顶住后腰：“想活就别动。”

    成忠孝和商洪生一闪进院，直奔门上贴字的房间，一脚踢开门，两支枪对住已脱光衣服正撕扯新娘子衣服的人。

    成忠孝三人押着国民党12师的一官一兵回到南哨门。

    回忆能忘记疲劳。

    乔清和他们离干田坳还有一里多地，就听到土匪大吵大闹的声音。乔清和对成忠孝说：“包围狗日的，死活一个都不能让狗日的跑了。”

    乔清和、成忠孝和一班在正面，二、三班从东西两面隐蔽接近土匪。乔清和同商洪生隐蔽在竹林后面，能影影绰绰看到进进出出老乡房屋、吵嚷着责骂老乡的土匪。可以听出土匪要老乡腾出房屋供他们睡觉。

    乔清和对成忠孝说：“在这里打会伤着老乡，先把狗日的引到房屋东边庄稼地里再打。你和二班到东边庄稼地旁埋伏。”乔清和又对商洪生说：“通知三班，咱们从北西南三个方向打，让狗日的往庄稼地跑。”

    乔清和举枪描准一个最近的土匪，枪响土匪倒地。紧接着南西北的三班和一斑朝土匪射击。

    乔清和大声喊：“汤士川，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投降吧！”

    侦察员们从三个方向猛烈地射击，迫使土匪们边打边往房屋东边小路上跑。一、三班迅速占领了房屋。

    这时，二班已先土匪一步占领了路东有利地形。土匪们听到乔清和一声“汤司令，你们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投降吧”的喊声，先是站在原地鸦雀无声，接着是抱头鼠串，乱成一团。有土匪喊了一声“打”，人影不见了，枪声响起来。

    乔清和对商洪生说：“咱们不急，天亮了再打，一个也跑不了。”

    土匪着急，黎明前的黑暗中站起来一个，成了靶子，侦察员们的枪响，土匪应声而倒。

    东方山上的树林显出了鱼肚白，树木的轮廓越来越清楚了。一条乡间道路呈现在侦察员们的眼前。原来这一段东西方向的小路比较平坦，侦察员们都占据了较高的地形。土匪们虽然都隐蔽在路旁的草丛中或坡地的大小树旁，却无法躲避四面射来的子弹。

    乔清和对商洪生说：“开始吧，还是先喊话，后打。”

    张文秀喊话了：“汤司令，你们被包围了，活着出不去了，缴枪投降吧！”

    土匪的回答是枪声。

    乔清和突然怒不可遏，大声喊了一声：“打！”

    四面传来喊打声。

    侦察员们从四面八方向土匪藏身的草丛、树下射击。土匪的枪声越来越稀少了。乔清和大喊一声：“上！奶奶的，给我往死里打！”

    四面八方传出呼喊声。土匪被这喊声吓懵了。

    侦察员们对举手缴枪的俘虏，一亇不杀。凡不缴枪的击毙。一袋烟的功夫就结束了战斗。清点土匪人数，击毙42人，俘28人。

    乔清和站在一个搭拉着脑袋的土匪面前大声问：“那位是光复军汤士川汤司令？”

    一个土匪一屁股坐在地上。

    有土匪小声说：“他就是。”

    乔清和审问汤士川，没打没骂，汤士川交待了自己的罪行。

    汤士川家有良田百亩，曾任县警察局长，安岳解放前夕溜回家，企图避避风头再作打算。他仼参议员时虽然认识县党部书记蒋世航，可是他蔑视吃党饭的蒋世航，不与其为伍。可是蒋世航没有忘记他。毗卢洞会议以后，蒋世航亲自登门拜访，慷慨陈词，说gong产党来了，共妻是假，共产是真，对财主轻者共产，重者杀头，我们与其伸长脖子挨宰，不如上山打游击。蒋世航给汤士川送来20支步枪，1000多发子弹，煽动他拉起一支队伍，乱中取粟，等蒋委员长反攻回来，也能捞个一官半职。汤士川不愿束手就擒，在当地地主袍哥老大的支持帮助下，聚集了五十多号人，后来又逼迫二三十个农民，以当托生名义，入伙，拉起了近百人的土匪队伍，号称光复军，自称司令。

    据被俘的土匪交待，汤士川拉起土匪队伍就凶相毕露，疯狂地攻打抢劫乡政府，杀害公开了的地下党员三人。

    乔清和向兰兰的天空看看，火红的太阳挂在树稍，再看周围绿树复盖的群山沟壑，白雾袅袅飘浮，他感到心旷神怡。他说：“奶奶的这一夜没有白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