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越来越临近了。虽然土匪的活动越来越猖獗，不时传来乡镇被枪劫，土匪杀人放火的消息，石羊场的过年气氛还是越来越浓。小商小贩冒着路上被土匪打劫的危险，也确有被打劫的消息，还是来石羊场赶场，做买卖。来石羊场赶场的老乡们也比平常多了。

    大街上各家商店早早就卸下门板开展了，有的迫不及待地在大门两边贴上红纸黑字对联。

    蒋世航几次向史远东提出要“拔掉侦察连这颗钉子”，史远东考虑再三，他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蒋世航暂时放弃了攻打侦察连的计划。乔清和倒是希望蒋世航来围攻石羊场。如果蒋世航来围攻石羊场，那就有了擒获蒋世航的机会。侦察连虽然只有七八十人，乔清和没有把蒋世航放在眼里。他胸中早有对付蒋世航来攻打石羊场时的应对办法。这就是乘机摸到蒋世航的老巢，来个擒贼先擒王。蒋世航也有他的考虑。侦察连七八十人敢在石羊稳扎稳打，显然这是一块硬骨头。拿我刚拉起的乌合之众同他们硬碰硬，将直是鸡蛋碰石头。所以石羊场周围虽然经常有土匪出设骚扰，还是得以平安无事。侦察连一方面派出侦察小组四处侦察蒋世航的行踪，一方面不失时机的发动群，帮助邹俊壮大农会会员队伍。王周元计划等成忠孝的高跷队练好，春节时开展和老乡们的联欢活动。

    侦察连一排长成忠孝一有空闲时间，就组织高跷队练习节目。成忠孝打战时像猛虎下山,猛打猛冲；玩起来，童心仍在，不分上下级，玩童一个。他对乔清和和王周元说：“大年马上就到，我们排练上高踐节目，同老乡们高高兴兴过新年！有理想，能打战，会娱乐，才是人民战士。”

    乔清和、王周元能反对吗？只有大力支持。

    2月中旬的一天下午。乔清和去乡公所接电话。王周元兴致勃勃地看成忠孝带领侦察员们练习踩高跷。

    成忠孝看到连长从庙门进来，就踩着高跷走过去，用手摁住石栏杆，一跳坐在七八尺高的石栏杆上，他和连长的目光接触到了一起，“连长，科里有新任务吗？”

    “有。我们马上研究一下吧。”连长乔清对成忠孝和指导员王周元说。

    成忠孝解开了捆在腿上的高跷腿，看了看被绳子缠红的腿肚，他对还在踩高跷的同志们说：“解了吧，休息一下。”他站起来同王周元往连部走去了。乔清和叫上柴少山也到了连部。

    乔清和边解皮带边说：科长命令我们一两天到复兴场，靠近侦察蒋世航在观音场一带的活动。他说，已经通知安岳县委。我路过二中队，遇到邹大喜，他说，他们从毛家场侦察回来，听群众说，毛家岭有土匪。老乡们，多人被抢。有人听见土匪说，他们是“川康人民**救国军三纵队三总队”司令陈文仲的人，有一百多人。

    王周元说：“县委通报匪情说，毛家场一带有两亇乡公所被土匪洗劫，几名征粮工作队员和刚公开的地下党员被杀害，看来毛家岭很可能有土匪。”

    乔清和说：“陈文仲是亇什么样的土匪呢？没有听说过。”

    乔清和打开地图，王周元和成忠孝、柴少山围过来看着，王周元眼神好，很快找到毛家岭。毛家岭在石羊东北方向，离石羊场三十多里，与潼南接壤。从地图上看，毛家岭南北长，东西窄。南边缓坡直到山底，北边稍微陡峭，快到山底线条密集，是一个悬崖。而东西两边，线条更加密集，显然是高高的悬崖绝壁。

    为掌握更多毛家岭的情况，王周元请来农会主席邹俊。邹俊说他去毛家场干过木匠活，对毛家岭略知一二。他说，毛家岭是群山周围最高的山峰，两边是笔直的悬崖绝壁。从这两边是上不了毛家岭的。后山中间有一段也是一丈来高的悬崖，两边各有小路上山。毛家岭南面，偏西南方向是毛家店子，有一条大路直通山顶。另外，毛家岭东南方向，离毛家店子三四里，有一个叫毛家沟的地方，有条被野草淹没的小路，也可以上到毛家岭。据说这一带的山并不高，但山上长着很茂密的树木，有一人多高的野草。这些草和树枝相接触，就像一道无缝的墙，遮蔽了一切。站在树林的外面，只看到树稍稍被微风吹拂着摇晃，树林里就是藏上三五百人也看不到。山顶上有座小庙，土匪很可能就是利用了这个有利条件，住在毛家岭庙里。

    邹俊说：“你们要去，我带路。”

    王周元说：“如果去，你给找个可靠的向导就行了。”

    乔清和听了邹俊的介绍，和成忠孝、柴少山一起低头看着地图。邹俊介绍的情况，有的地图上没有。

    打不打呢？

    乔清和对王周元说：“反正咱们要离开石羊去复兴，搂柴打兔子，顺便把陈文仲收拾了。奶奶的，送上门的肉，不能不吃。如果毛家岭没有土匪，我们虽然绕道多走了几里，也熟悉了地形，你看呢？”

    王周元若有所思地说：“咱们对陈文仲这股土匪一无所知。人员、武器装备都不了解？”

    乔清和志在必得地说：“现在的土匪，刚拉起来，没有作战经验，是一群乌合之众，咱们连夜秘密出发，采取突然袭击，又是夜战，他们更孙子了。我看可以打。”

    王周元考虑到夜袭佐家寨和活捉汤士川战斗，他豪爽地说：“打！老乔你下决心吧。”

    乔清和兴奋地说：“叫各班班长来咱们研究一下？还要不要请二中队配合行动？”

    王周元沉思着说：“年关前夕，窝里也不能出事，二中队守石羊吧。再说，前两次行动也没有要他们参加。二中队成分复杂，为了今晚战斗顺利，有把握，今晚咱们是秘密行动。他们不参加好。”

    在班以上干部会上，乔清和介绍了从邹大喜那里了解到的毛家岭土匪情况。邹俊讲了毛家岭的地形地貌。班长们听说要夜袭毛家岭，都摩拳擦掌，兴高采烈，一致赞成打陈文仲。

    乔清和总结前两次围剿土匪的经验说：“我们来石羊以后和土匪打了几次，我们都打胜了。为什么？因为土匪头子们没有打过战，没有战斗经验，指挥不力，甚至没有指挥。土匪们更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打个乡公所、征粮工作队可以得手，因为力量太悬殊，抢劫老百姓更是耀武扬威。可是，遇上我们就成了鸡蛋碰石头了。不知这个陈文仲经不经打？”

    王周元补充说：“也有顽固分子，每仗都要认真对待，我们不能麻痹大意，今年1月在遂宁柳树镇，一排副张文忠的无为牺牲就是一个严重教训。我们要做到在任何情况下不轻敌。”

    乔清和顺着王周元的意思说：“眼看全国要解放了，我们进军大西南，俘敌好几千，没有一人伤亡，在剿匪中决不能再有伤亡，否则，我们对不起全连干部战士们。”

    王周元对乔清和说：“具体战斗布置你说吧。”

    乔清和说：“具体部署咱们这样打，我带一排两个班从大路隐蔽上毛家岭。成忠孝带一个班从小路上山。指导员带二排两亇班，从北面上毛家岭。二排一亇班和炊事班及连部人员，在大路口找地方隐蔽起来，消灭土匪的散兵游勇。咱们南北合击土匪，如果顺利，把土匪合围在庙里歼灭。”乔清和扫视大家一眼又说：“毛家岭树林密集，打丛林战，我们没有经验。万一土匪发现了我们，就要打一场丛林夜战了。丛林里障碍物多，还要防御敌人狗急跳墙，爬到树上据高临下射击，往下扔手榴弹。好在我们小的时候都会爬树，必要时，我们也要上树。今晚是夜战，为了识别敌我，每人左臂上捆一条白毛巾。”

    成忠孝心里说：“连长制定作战计划从来是既大胆又小心谨慎。”这是他跟连长几年来执行任务的体会。

    乔清和对大家说：现在各班回去作好出发准备，十二点以后全连秘密出发。毛家岭战斗以后不再回到石羊场了，石羊场暂由二中队驻守。侦察连到复兴场开展新的局面。

    因为要离开石羊了，王周元和农会主席邹俊，对今后的工作又进行了研究。农会虽然发展了十几名武装会员，可是，还不能公开打出农会武装的旗号，公开对抗土匪。王周元让邹俊秘密发展农会武装会员，及时同区委联系，等条件成熟了，由区委配备武器。王周元强调对乡长史远东既要团结他，做好征粮剿匪工作，又要注意观察提高警惕。王周元再三提醒邹俊，石羊乡的乡丁已集中到区里成立了区中队，侦察连离开石羊场以后，石羊暂时就只有二中队这支武装力量了，而且二中队不久也要到复兴场，土匪可能偷袭石羊，你一定要高度警惕。

    邹俊对史远东一百个不放心。他一直认为史远东是个两面派，口蜜腹剑，不可信。王周元也感到史远东表现“太积极”，使人感到不放心。可是又拿不出什么证据，只好提高警惕，以观其变。

    王周元又去史远东家，告诉史远东明天上午有行动，侦察连要离开石羊场几天，向史远东暂时告别。史远东想问什么行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为他对把乡警察队集中到区里想不通。王周元知道他对区委决定将乡警察队集中成立区中队有抵触情绪。王周元说，集中是为了剿匪的需要，应积极支持。

    夜深人静以后，王周元和柴少山带领二排四、五班先出发了。一芽弯月高挂东方，满天星星闪闪烁烁。王周元和柴少山大步流星走在队伍前面，后面的人几乎是一路小跑。二排的任务是从后山接近毛家岭，堵住毛家岭的后路，听到枪声以后攻击上山。他们为了迷惑敌人，迷糊土匪的暗线，走的是去复兴场的路。这条路到毛家岭，有三十五华里路程，二点前后赶到毛家岭。他们转过山峰走了三四里，才拐向去毛家沟的路。

    这时石羊场街上的人们都甜睡了，静悄悄的，静的在街上可以听到屋里睡着了的人们的鼾声。二排出发半小时以后，乔清和带领一排三亇班、二排的六班和连部出发了。连部和一排在高低不平的街上走着，五十几个人，迅速地交换脚步，向街东头走去。可是听不到侦察员们的脚步声。炊事员吴祯祥背上背了一口大行军锅，锅后面吊了一条白蒸笼布，在黑暗中一晃一晃地闪着，没有人碰它一下。走在他后面的人就是看着那块一晃一晃的笼布往前走。炊事班长李光明走在吴祯祥后面。他听到炊事员老马的扁担头碰到行军锅上发出“嘭”的一声响，他有点发急了，赶上前一步对着老马的耳朵说：“你怎搞的？注意点！”他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很粗重。老马知道他的老班长又发火了，要是在白天，马上就会狠批评他一气。老马不啃一声地继续走着。他们人不知鬼不觉地又离开了石羊。

    老乡们第二天天明起来时，侦察连无影无踪了。怎么一夜之间就不见人影了？

    就在侦察连离开石羊场以后，粱二闹到了史远东家。过了一会，一下黑影溜出史远东家的大门，走出石羊场。

    陈文仲在毛家岭见到史远东派来送信的人时，还是睡眼惺忪，一边打哈欠，一边揉着眼说：“老子刚睡着，就让龟儿子吵起来，啥子事吗？”

    一亇土匪惊慌失措地说：“哥，不好了，有人派来送信的，说今天夜里解放军侦察连要来打我们！”

    陈文仲清醒了，他坐在椅子上，不在乎地说：“就那么几十号人敢来打毛家岭？找死！”

    史远东派来送信的人说：“我家老板说，可不能小看这几十号人，攻打佐家寨，活捉汤士川的就是他们。你们早早作准备吧，我得立马下山了，路上碰到他们就遭了。”

    陈文仲大大咧咧地说：“么哇子，你家的老板是那个？”

    送信人说：“我家老板是那个？不好说得，反正信我送到了，信不信由你。”

    陈文仲不再问了，就说：“我谢谢他的好意，不送。”

    粱二闹与王周元分别后，越来越感到不对劲，他想“其中有诈”。二中队的熄灯哨吹了以后，他没有睡，和衣躺在床上。心里总感到不踏实。他刚走上街，就看见侦察连二排出发了。邹大喜侦察毛家场的情况也向他报告了。他脑海里突然一激灵，莫不是夜袭毛家岭？他到了史远东家，告诉史远东，侦察连肯定是去毛家岭。史远东说：“毛家岭的陈文仲虽然不是蒋世航的滴系，不听蒋世航的指挥，但是，都是拉起武装和gong产党对着干的，他们抢劫乡公所，杀gong产党，目标一致，应该给他们送个信，如果侦察连把他们灭了，对党国也是一个损失。”

    史远东立马派人到毛家岭给陈文仲送信，说侦察连80多人可能今夜就进攻毛家岭。让陈文仲赶快撤离毛家岭。

    送信的人走后，陈文仲叫来三个中队长商讨，大家七嘴八舌，有人说溜，有人说守。正当他们争论不休的时候，山下传来枪声。

    陈文仲为了防止万一，在毛家岭前后山，都派有岗哨，一有情况就鸣枪报警。

    在大路口爬在树上的土匪哨兵发现路口好像有人活动，就开了一枪，然后溜下树来往山上跑去。

    陈文仲先是一惊，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随即又慢慢地坐下。他不紧不慢地说：“一中队从后山走，守住后山小路；二中队守大路口，坚决不让龟儿子上山。三中队收拾东西跟我从前面小路下山。一个小时以后都到白水会合。”

    走贯了夜路的侦察员们，是不在乎天黑不黑的。他们脚步或高或低地走着，路两边的野草、树梢伸到路上来，把羊肠小道封住了。成忠孝走在最前面，他们有力的脚冲开了两边合笼来的野草，发出唦唦吵的声音，有节奏的响个不停。

    静静的夜，他们在行进着。

    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枪响。山沟里的狗汪汪叫着。这里有点钱的老乡们在旧社会为了防止土匪抢劫，有的买了枪枝，如单打一，火枪、二四式步枪。他们在晚上听到狗叫得很凶时，就打一枪，因为怕土匪来抢，打一枪吓土匪。也有土匪出来抢掠时打枪。所以只要有狗叫声，就有枪声。侦察连的同志们都以听贯了夜里的枪声。所以他们听到枪声不理会，照样前进。

    一弯月亮挂在正南，天空不时有淡云漂过。

    他们行进的正前方出现了漆黑的一片，高高的堵住了视线。成忠孝停下脚步。他对连长乔清和说：“到了，前面那座山就是毛家岭了。”

    “再往前走走吧。”乔清和看了看前面看不清面目的山，什么也看不见，漆黑一片。

    成忠孝又继续往前走去。路两边是豌豆地、青菜地，这一段路好走了，很快就走到了山脚下。成忠孝和向导走在最前面，向导对成忠孝说：“前面就是毛家岭。”

    “六班和炊事班就留在这里。隐蔽在豌豆地里吧，六班守住这个路口。”乔清和说。

    看着跟前高低不齐的树林，树木长得茂盛。再往前走了几步，有一块草地没有树木，只长了半人多高的茅草，盖住了路。

    乔清和小声问一班长商洪生：“几点了？”

    “两点二十五分了。”站在乔清和身后的商洪生，看了看夜光手表说。

    “走，从小路上去！注意敌人的埋伏。”乔清和对成忠孝说。

    “一班跟我上！”成忠孝刚往前走了几步，右前方突然一声枪响，枪声很近，不过一二百米。

    “连长，是不是敌人发觉了我们？”成忠孝站住小声问。

    “这枪声，说明土匪在山上，但情况有变。我们本来是偷袭，看来要强攻了！决不能让土匪跑出这个山头去。成忠孝，你带一班迅从小路抹上去！二、三班跟我散开，从大路两边搜索上山！”说完就带着二班拐上大路，在路的左边散开。三班长王淋带人从路的右边上山。他们都没有走大路中间上山。

    炊事班的同志们把炊事用具放在豌豆地里，人都卧倒在坡坡下面的草地上休息。小理发员任明智爬在李光明身边，两只眼睛看着通向上山去的路上。他真羡慕卫生员马荣焕，能跟上侦察员们到山上去，消灭土匪。

    陈文仲这人，是安岳和资阳交界地区有名的惯匪，本来出身贫寒，十几岁就父母双亡，浪迹社会，不务正业，与一帮流浪者拉起一小股杆子。手拿刀棒昼伏夜出栏路抢劫，白日为民，夜间为匪，结伴到外地抢劫大户，勒索钱财，杀人越货。陈文仲有心计，所得钱财除弟兄们养家糊口外，其他决不任意挥霍，用部分积蓄去买些枪支弹药充实自己。青黄不接之时，他还发放粮钱给家乡穷苦人家。渐渐名声雀起。每逢大年初一，陈文仲就公开出面，在乡间随身携带大批银元，见衣不蔽体贫穷的儿童就给，他说这是给你的压岁钱，一直放到尽兴。

    陈文仲的特点是对同伙大方，讲义气，有钱大家花，所以，在他周围有那么二三十个情投意合者。解放前夕，蒋世航找他，给了他二十支步枪，鼓动他拖枪上山，有五十人，就是中队长，拉起一百人就大队长。任务就是和gong产党、人民政府对着干，杀gong产党员，攻打区乡政府，搅的他们不得安宁，蒋委员长反攻回来，你陈文仲就是有功之臣。陈文仲满口答应，可是，枪支到手，就不再见蒋世航，另起炉灶，拉起一支几十人的土匪，抢劫了两亇乡公所，强逼乡丁们带上武器当土匪，很快发展到一百多人，占领毛家岭，经常下山抢劫财物，危害百姓。并枪杀了两名地下党员，派人给蒋世航送信说：杀gong产党员两人，报答蒋司令的知遇之恩。从此不再听蒋世航调遣。他凭借毛家岭地势险要，与人民为敌。

    成忠孝和商洪生带领一班从小路上山。他们辩别着通上山去的道路。成忠孝有时用脚蹴开路两边的树枝，有时又用他的“马刀”分开路两边的野草，有时又停下来听听动静。一班长商洪生，紧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二十响”驳壳枪。枪纲挂在脖子上。成忠孝站着时，他也雄赳赳地站在排长旁边，瞪起黑流流的一双大眼，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他们走了十几分钟，成忠孝又停住向上看看，上前方还是漆黑一片。只听见树木摇晃发出唦唦声，看不到山上的景物。

    忽然听见上面树林里有一阵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走动。成忠孝估计可能是土匪的哨兵。

    成忠孝向上看，好像没有了树林，他估计大约离山顶上的庙子百十步远了，道路弯曲，树木遮挡仍看不到庙子。成忠孝放慢脚步，尽量不让脚下发出响声。侦察员们的距离开始拉大。突然左边十几步远的地方，树叶唦唦地响了几声。成忠孝迅速地卧倒，一班的侦察员们也迅速卧倒。向左边观察，什么也看不到，再没有什么声音了。

    成忠孝爬到商洪生身边，耳语说：“你抹上去看看，马上回来。”

    商洪生熟练地匍匐前进，转眼就不见了。过了几分钟，他匍匐回来，爬到成忠孝跟前：“那上边就是庙子了，门是关着的，门外发现有众多土匪。”

    突然山顶上传来土匪们噪杂的说话声，而且越来越近。陈文仲和三中队企图从小路逃走。

    商洪生对成忠孝小声耳语：“土匪可能发现我们了？”成忠孝说：“你们原地不动，走近了打。”

    当土匪们的黑影越来越近时，成忠孝喊了一声：“打！”

    商洪生的驳壳枪向土匪们的黑影射去，三个黑影跌倒，其余的土匪转瞬闪进两边的树林，不见了人影。张文秀等人的冲锋枪，王长寿的机枪，一齐向树林里扫射，都打在树身上。

    土匪的枪声爬上山了。显然土匪们是边打也退上山。随即激烈的枪声响起，土匪居高临下封锁了小路。

    成忠孝判断可能土匪发现了我们，撤上山了。但是，随即是激烈的枪声。冲锋枪和步枪一齐向小路扫来。

    这时，大路方向也响起激烈的枪声。

    成忠孝判断连长带领二三班也和土匪打起来了。

    成忠孝和一班都迅速隐蔽在路两边树林里。他命令道：“搜索上山，封锁小路，不能让土匪从小路逃跑！”

    成忠孝和一班接近山顶了。

    土匪们激烈地向小路盲目射击。

    成忠孝对商洪生小声说：“咱们爬上去隐蔽观察。”

    商洪生转身对李保山说：“排长和我先上去观察，你们接近山顶卧着不动，用火力吸引住土匪。”

    成忠孝和商洪生小心翼翼地从小路左边匍匐上山，土匪密集的冲锋枪和步枪声封锁了小路口。他们只好缓慢地、轻轻地从小路左边的树林里向上爬着。他们爬到山顶边沿，在黑暗中隐隐约约看见了庙门。商洪生用右手握的驳壳枪指了指庙门。成忠孝详细观察了庙门周围的地形。

    这条小路直通庙门左侧，庙在小路的右边，离路几十步远，庙门朝南。庙的周围草很高，左右两边树和围墙房子相接。门前有一块平地，地上的野草被踏的爬在地上，露出了黄土地。从那块平地到庙门口，好像还要上几阶石台阶，上去就是庙门。庙里两边房子的外墙高出庙门围墙。庙门大开，门顶上有一块扁，字看不清。庙里人声噪杂，吵吵嚷嚷。庙门外大路口一挺机枪，吐着火舌，封锁住大路口。小路口似有一群土匪爬在地上向小路盲目射击着。

    商洪生见此情况，对成忠孝说：“把机枪干掉吧！”

    “庙里情况不明，先不打。”

    成忠孝向庙门左边观察，紧靠围墙有棵大树。他对商洪生耳语：“你看，庙门左边有棵树，我顺树爬上去，能看到庙里庙外的动静。”

    商洪生说：“我也上。”

    成忠孝拉了商洪生一把，他们从封锁小路口的土匪背后，向庙门左边墙外的大树爬去。爬在小路口的土匪们只顾向小路下射击，没有发现身后有人。成忠孝和商洪生爬到了树下，成忠孝用手摸树干是光滑的，就像有人爬上去过很多次。

    再用手模树根下的草踩踏光了。向上看从树上能爬到房顶上去。”

    成忠孝对商洪生小声耳语说：“我先上！”成忠孝站在树下，把“洋刀”背到背上，爬上树去。

    成忠孝，爬在树上观察着庙里的动静。影影绰绰看见庙里有几十个人影，有人挖掩体，有人搬东西，骂骂咧咧，乱成一团。

    这时商洪生也爬上树来，成忠孝对商洪生说：“手榴弹，先干掉大路口和小路口的机枪。”

    成忠孝和商洪生向大路口和小路口，各扔出一颗手榴弹。接着两声爆炸，小路口和大路口的枪声停了。没有被炸死的土匪们惊慌失措，喊叫着、争先恐后地一窝蜂似的向庙门拥去。

    成忠孝高声命令：“一排庙门，二排包围庙子，打！”

    随着手榴弹的爆炸声和成忠孝的命令声，李保山指挥一班迅速占领了小路口。

    张文秀也迅速上树。

    随着喊声，成忠孝手握马刀和张文秀跳进庙内。成忠孝手起刀落，连砍三亇土匪。张文秀手端冲锋枪，边喊缴枪不杀，边射击，十几个土匪纷纷倒地。有几个土匪连连哭喊着：“我缴枪，别打啦。

    有几十个土匪拥出庙门分散跑进树林。

    十几个土匪高举双手投降了。

    成忠孝立即审问土匪，追问陈文仲的下落，没有人知道陈文仲跑到那里。

    一班迅速占领了小庙，将各个神殿搜索一遍，没有一个隐蔽的土匪，然后将投降的土匪关进大殿，清点人数17人，商洪生派两名侦察员看守。他让李保山、王长寿等六人守住庙门。

    商洪生、张文秀等人，迅速搜索了小庙周围，没有发现土匪。从庙里跑出去的土匪那去了？商洪生想肯定躲到树林里了。

    成忠孝摸黑细看，院子里像是放着一张桌子，周围东倒西歪有几个凳子。大殿后面北墙下平放在地上一个木梯子。一个念头在成忠孝的脑海里出现了：木梯子是架在墙上被人推倒的，看来有土匪从墙头上跑了。

    连长乔清和和二、三班被居高临下的机枪封锁住大路，乔清和只好命令两个班从大路左右两边树林里攀爬上山。他警告大家，要注意树上有敌人偷袭。当乔清和听到山顶上手榴弹爆炸声，他判断成忠孝和一班得手了。他命令二三班在树林里搜索上山。他和通讯员刘志明快步上山，进庙，成忠孝简要报告了庙里情况。

    成忠孝带领商洪生等人进入树林搜索。

    张文秀听排长说让他上树警戒，立即拿出他在家放羊时爬树的本领，两手抱树干，两脚左右一蹬就爬上去两三尺高，然后双手抱住树干，两脚向上移动，用劲一蹬三下五除二就爬到树杈上了。他坐在树杈上，把铁丝把冲锋枪挂到胸前。他向四周观察，树叶堵住了视线，看不清地形地物。他想：我能爬到树上观察，土匪也能在树上隐藏，所以他注意观察每棵树上的动静。

    蝙蝠尖叫着从他身边飞过，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叫了两声噗嘞飞起来。张文秀的注意力高度集中起来。他知道晚上的鸟儿没人惊动他，是不会飞起来的。现在鸟儿飞起来，肯定有人惊动他。他目力集中在鸟儿飞起来的那一片树上树下。在离他不远的一棵树下，黑黑的一团，向树上移动，随即又滑下来，接连向树上移动几次，又滑下来几次。然后，那个黑影不动了，黑影变小了。张文秀想，这是人，想上树，可能坐在地上脱鞋。张文秀果断地给自己下了命令：再不能犹豫了，应该马上把他抓住。他把枪往后一推，背到背上，两手抓住树枝，轻轻地把腿从树杈里拿出来，双手抱紧树干，双腿下伸，双脚夹住树身，身子往下蹲，两脚早已着地了。他把枪把握到右手里，枪背带挂到肩上，左手轻轻拨开野草，往有人活动的那棵树上观察，只见那个黑影已爬到树上，离地几尺高了，好像是不会爬树，爬上去又滑下来，爬得很吃力。张文秀看到这情形不由得松了口气，心里说：“爬的这样慢，爬不上去我就把你拉下来了。”他弯腰轻轻拨开草，又轻又慢地移动着脚步。当离那棵树两三步远时，他看清楚了，爬在树上的人身穿长衫，背上背着一支步枪。这是个土匪了。这人爬了半天只爬上了五六尺高，站在树下跳起来就可以拉住那傢伙的脚。这时张文秀变的就像一只猛虎，呼的一步跳过去，扑到树下，再轻轻往上一跳，伸手拉住树上人的脚，树上的人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早已被不由自主的拉下来了。

    “不要动！举起手来！”张文秀用冲锋枪口顶在土匪胸前。

    这个土匪的狗胆给吓破了，他两手抱头就软绵绵地靠着树坐在地上了。张文秀缴了他的枪，把枪背在肩上。举枪对准土匪的脑壳，小声而又严厉地说：“陈文仲在哪里？”

    “在，在，在树…”这傢伙说到树时不往下说了。可是当张文秀用枪口使劲顶住他的脑壳时，他害怕了，想往树后面躲却不能动，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老子敲了你的狗砂锅，快说！”张文秀紧紧抓住土匪的膀子，前后摇晃着，一双眼睛怒瞪着他。土匪还是迟疑着不说话，显然他还想顽抗。张文秀右手把冲锋枪往前推，“嘭”的一声，枪口戳到土匪的胸脯上。

    “哎呀！”土匪叫了一声。

    “老子打死你！再叫！快说！”张文秀真想打死这小子了，可是又一想，这个傢伙还有用，不能开枪。

    这个时候多么需要土匪的真实情况，张文秀又急又恨。这时附近突然有沙沙的草声响动，这个土匪听到响动，不由自主的站起来，他以为同伴来了。张文秀迅速退到土匪身后，用枪口顶住土匪的后腰，眼睛迅速扫视有响动的方向。他想：如果真是土匪来了，那就只好开枪了。他心里做好了战斗准备。

    “张文秀！张文秀！”轻轻地叫声。

    张文秀听到叫第一声时没听清是谁，叫第二声时他听清了，这是商洪生的声音。

    “我在这里！”张文秀轻声答应。“活捉一个。土匪已经跑到树林里了。问他陈文仲跑到那，这狗日的不说，我真想嘭了他！”

    “我说！我说！不要…”土匪终于说话了。

    树林里又寂静了，商洪生在黑暗中，审问了土匪。

    陈志明听到响动急忙隐蔽在树后，他后面的战士们也迅速隐蔽起来。他看到几个人影在庙门口走动，就小声问：“谁？”对方回答：“李保山！”

    “排长呢？”陈志明问李保山。

    “他们在庙里。”李保山回答。

    李保山引路和陈志明、张文秀押着土匪走进庙里。

    商洪生见到乔清和马上报告：“张文秀抓住一个土匪。这个土匪说，有人给陈文仲送信，说明天上午便衣队来袭，要他们早作准备。没想到正当土匪们争论是溜还是守的时候，我们就来了。他们企图仓促下山，已经来不及了。”

    陈志明推着土匪走到乔清和前面。

    “陈文仲在那里？”乔清和问。

    土匪沉默。

    乔清和用手里的驳壳枪顶起土匪的头：“说！”

    “在…在…庙东边的树林里。那里有亇草房，有暗室。”土匪说。

    乔清和命令商洪生带人包围草房。

    乔清和思考片刻说：“围歼战变成了捉迷藏战。二排还没有动静？”

    王周元和柴少山带领二排走到毛家岭后山崖下，一面隐蔽等候枪声；一边观察地形。山崖两头是一亇缓坡，应该是上山的小路了。一声微弱的枪声响后，他们没有行动，因为一晚上远处枪声不断。

    柴少山忽然看到在山崖上有一排黑影晃来晃去。他大声用四川话问：“那个？”对方用枪声回答。柴少山举起二十响驳壳枪就是一个点射，叭叭叭，崖上六个土匪黑影统统倒地了。其他土匪钻进树林不见了。

    崖后树林里传出噪杂的喊叫声，密集的枪声从树林里传出来。

    王周元考虑，如果连长和一排占领了小庙，土匪一定会钻进树林夺路逃跑。我们应该打歼灭战，不能让土匪逃跑。想到这里，他对柴少山说：“你和四班守在这里，堵住土匪的后路。我和五班搜索上山！”

    王周元带五班迅速向悬崖两边的小路冲上去。

    土匪一中队被二排赶上山，他们企图跑进小庙，当他们接近小庙门口时，迎接他们的是王长寿的机枪，多个土匪倒地。其余的土匪还想原路返回，王周元和五班同时开火，又有几个土匪倒地。土匪们只好钻进树林。

    王周元和五班一口气冲到庙门口，和乔清和会合。乔清和考虑到庙前庙后都被封锁，土匪不可能跑了，他说：“立即分头进树林搜索，一定要活捉陈文仲。”

    王周元说：“我和五班进右边树林搜索。”

    乔请和说：“二班跟我进左树林，行动！”

    成忠孝对乔清和说：“你在庙里坐阵指挥，我带人去搜。”

    成忠孝说完没等乔清和说话，就转向土匪说：“前面带路，去庙后面的草房，走错路要你的脑壳！”成忠孝把砍刀架到土匪的脖子上，来回拉了几下，土匪两条腿发软跪在地上：“不敢，不敢，我引路，我引路。”

    “来，张开嘴吃块糖。”张文秀顺手给土匪嘴里塞了一条毛巾，一手用枪顶住土匪后腰，一手抓住胳膊，向庙后走去。

    成忠孝走在最前面，他们从庙门右边转到庙东面，就没有路了，进了树林就在树中间穿越，树枝挡住了路，就用手和砍刀拨开。有时树枝划到脸上，他也顾不上疼痛。他们只有消灭土匪，捉住土匪头子一个念头。带路的土匪有时停下来看看方向，用手指指前进方向。越往树林里走，树木越大，野草也高。成忠孝想：山不高却有如此高大的树木，土匪窜逃到这里，真不容易找到。

    土匪停下来看了看周围的地形，点头示意：“到了。”

    风大了，呼啸声不断。树上一个东西突然掉到成忠孝脚下，一瞬间成忠孝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手榴弹爆炸的影子。他迅速地用力向那个东西踢去，同时喊了一声“卧倒”。随着喊声和踢到硬物上“噔”的一声，以及爆炸声先后响了。手榴弹爆炸了！泥土、野草和树枝飞到空中，很快又落下来。灵活的成忠孝卧倒在一棵树根下，树枝、土和杂草落在他身上。他顾不上这些，迅速爬到扔下手榴弹的那棵树下，枪口朝上，一个连发，向树上打去。随着枪声响处，一个像面口袋似的东西掉下来，差一点砸到成忠孝身上。无疑这就是扔手榴弹的土匪了。带路的土匪动作僈，被手榴弹炸死了。

    “排长！排长！”商洪生跳起来，一步跳到成忠孝身边。“我没事！”成忠孝站起来，隐蔽到树身旁说。

    “商洪生，带一组插到后面去，要活的！”其他人跟我来。

    手榴弹爆炸使周围的野草被炸飞，给他们打开了视线，前面出现了一个小草棚，十几个黑影从里面溜出来，向四面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