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阴云密布的晚上,石羊场的大街上静悄悄的,一个披着蓑衣的人,蹑手蹑脚,不声不响地走到史远东家大门口。这人伸出右手,在大门上轻轻地拍了三下,大门吱扭一声从里面打开了。披蓑衣的人从打开的门缝里溜了进去。
史远东小声说:“好大的胆子,你万白达深更半夜,在我的地盘上也来打劫?”
万白达边脱蓑衣边说:“大事不好,万不得已。”
史远东拉着万白达的手客气地说:“什么事惊动了万司令?”
万白达坐在椅子上说:“钱文治昨天投降共军了,威胁到你的安全。”
“他投降与我何干?”史远东说。
“他知道你是卧底。”万白达说。
“我与他未曾谋面?他怎么知道我是唱红脸的?”
万白达说:“蒋老板儿在一次会议上说过一句,他说我们有一个卧底的乡长大力支持。”
史远东若有所思地说:“说过一句他钱文治就能肯定是我?”
万白达环顾屋里,没人给上茶,他看了史远东一眼说:“走了
二十多里,水都不给喝一口?”
史远东走出房门,再进房门时,后面跟着进来一个年轻漂亮的美女,端着一碗茶,进来放在万白达面前的桌子上,大大方方地说:“万司令请喝茶。”
万白达抬头看面前的送水女时,大吃一惊,心想:“好一个美女!”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送茶女,直到送茶女低头走出房门,万白达才扭回头看史远东。万白达见史远东也看他,万白达动情地说:“真是美人!”
史远东知道万白达是色迷,见了女人就走不动路的淫棍,对万白达的失态没有在意。
史远东急切的想知道万白达的来意,就说:“万司令今天的来意是…”
万白达这才恢复了常态说:“蒋世航让我今天带人来石羊,一是接你上山,二是抢粮劫物。我的人在场外等候,随时准备进场。”
史远东深思一阵说:“我若大一个家业,那能说走就走?不像你们一人离家,全家人上山。再说钱文治投降,我看和我史远东关系不大。”
万白达说:“钱文治投降和你大有关系,一旦共军信了他的口供,你还能活吗?”
史远东沉思一阵说:“你说来石羊‘抢粮劫物?’”
“对头,几百人要吃饭。”万白达说。
史远东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为了防范万一,咱们今天晚上演一出双簧戏给gong产党和穷鬼们看。”
万白达不解地问:“演啥子双簧戏?”
史远东边思考边说:“为了保护我在石羊平安然无事,你们把乡公所抢了,把我家砸了,放一把火,把我绑在大门外的大树上,演一出苦肉计。”
万白达说:“演给gong产党和老百姓看?”
史远东肯定地说:“是这样。”
万白达疑虑地说:“管用吗?”
史远东胸有成竹地说:“暂时管用。”
万白达忧虑地说:“要演得像那你可就吃苦了?”
史远东豪爽地说:“为了赶走gong产党,帮助蒋委员长返攻回来,我史远东认了。”
万白达说:“真是党国忠臣。”
史远东说:“这也是万不得已。”
万白达看着史远东说:“行吗?”
史远东肯定说:“要得。”
万白达说:“还有什么要求?”
“你万司令要帮我,今晚上就帮我把邹俊除掉,把李老汉教训教训。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史远东恶狠狠地说。
万白达轻松地说:“可以。”万白达看着史远东说:“我也有一事相求?”
万白达目不转睛地看着史远东。史远东感到万白达正在思考怎样演好这出苦肉计。史远东万万没有想到万白达是向他要人。
万白达毫无羞色地对史远东说:“我帮你演好苦肉计,你借给我一个人。”
“什么人?”
“端茶女”
“啊?”端茶女是史远东的小老婆。史远东怒目视万。
万白达见史远东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不由得怒火中烧,脱口而出:“砸史远东的家也可以变为烧、抢。”万白达意味深长地说:“你不要忘记咱们是土匪啊!”他威胁史远东。
史远东知道土匪就是土匪,万白达可以同他演双簧,也可以假戏真做。他不是要一个女人吗?给他。史远东安慰自己想,女人就是一件衣服,想要可以买新的。再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想到这里,史远东由怒转为笑脸:“万司令,你不就借一个人吗?可以。今晚上就带走。”
万白达也露出一脸容,他笑着说:“那两出戏同时上演。”
万白达从史远东家出来,走到街头,右手举枪冲天连打两枪,土匪们从山上、场外呼叫着跑下来二百多人。万白达把李三麻子和吴其成叫过来,他让李三麻子洗劫乡公所,抢劫三板桥粮库,派两人去把邹俊杀了,把李老汉叫来教训教训;让吴其成到史远东家捡粗笨东西砸几样,烧几样,动作要大,把场上的老百姓赶到史远东家门口,让老百姓听到,看见。把史远东绑在大门外树上,把端茶女兰美英“抢”出来。
李三麻子叫来两个土匪说:“去把邹俊杀了。”然后他右手举枪一挥:“走,乡公所。”一群人跟上李三麻子蜂拥而去。他们到了乡公所,见房就进,砸开桌子,把文件撕碎,丢了一地。砸开库房,有用的东西拿走,没用的东西砸烂丢弃。李三麻子见乡公所里有武器弹药,这是乡警察队编到区中队以后没有来得及拿走的武器弹药,命令土匪统统拿走。抢砸乡公所以后,李三麻子带领众匪徒到了三板桥粮库。李三麻子见粮库里主要是稻谷,骂骂咧咧。一个土匪狂叫一声:“有大米!”李三麻子跑过去一看,有几千斤大米堆放在库房里。李三麻子大叫:“拿大米!”转眼几千斤大米一扫而光。
吴其成带了一百多人走到史远东院门外,让大多数人在院外摇旗呐喊,一少部分人进到院里,拣废旧家具,柴草烂衣破袜,堆在院里点火烧着,一瞬间史远东的院里火光冲天。吴其成亲自将史远东绑在大门外的槐树上,让土匪们挨家挨户叫醒老乡们到槐树下,听他训话。当老乡们战战兢兢站在大槐树下时,吴其成指着史远东大骂:“你积极为gong产党征粮剿匪,gong产党给你什么好处?”
吴其成亲自带人在史远东家搜了一遍,大叫“谁是兰美英?出来!”当兰美英羞羞答答、战战兢兢走到吴其成面前时,吴其成走近兰美英附耳小声说:“不要怕,万司今请你到大门外说话。”两个土匪与其说是“押”着兰美英,不如说是护送兰美英走到万白达身旁。万白达看到兰美英,恨不能立即抱在怀里尽情欢乐。碍与大街众土匪、百姓人多嘴杂,忍住淫心,大声说:“你们俩看住她。这人我要了!”
吴其成的一言一行,老乡们都看在眼里,他们小声议论着:“把史远东家也烧了,把史远东的小老婆要抢走?”有人小声说:“连史远东也不放过?”
当万白达走进史远东的大院时,邹俊的好友李老汉也摸黑走到邹俊家。
“邹俊,开开门!”李老汉直起腰轻声地喊。
屋里的人反问了一声:“谁?”屋里的说话声停了。
“我呀。连我的说话声也听不出来了?”他责怪的小声说。
“啊:是老李呀,我当你今晚不来了。”邹俊说着开了门。
另一个声音说:“慢点,不动吧,给你个凳子。”他递给了李老汉一条凳子。
邹俊等李老汉进屋以后又把门关上,走过来坐在一个小凳子上。
这里是邹俊家。他们几乎每天晚饭以后,聚在邹俊的工作间,即邹俊做木工活的草房里摆龙门阵。房里有一戔桐油灯,灯草捻子发出绿豆大的光亮。谁也看不清对面人的面孔,只有将含在嘴上的卷烟用劲吸一口,卷烟被吸得亮了起来,这时才能看到吸烟人的面孔。
李老汉看着邹俊,等邹俊吸了一口旱烟时,旱烟头的火光亮起来,李老汉这才看清了邹俊的面孔。李老汉心里说:邹俊现在大变了。他精神焕发,像年轻了几岁,说起话来也有板有眼了,再也不像过去有冤无外申、有气无处出、有力无外用的邹俊了。
李老汉和邹俊是老朋友,了解邹俊,在李老汉看来,邹俊是一个六尺男儿,在邹俊长方形的脸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刚直不阿、热情洋溢、助人为乐、手艺精湛、好打不平的男子汉。
邹俊技艺精湛。他的木工技术,超乎一般木工匠人。不论农具、家具,样样精通。只要用户想得出来,他就能画出样子,做出成品,包用户满意。他可以雕出花鸟鱼虫。他也可以刻出人物,千姿百态。他可以雕刻出动物,栩栩如生。前几年他在外地干活,挣了点钱,准备回安岳石羊时,考虑路上钱不好带,他精心设计了一个木鸟笼。他把鸟笼的十二根梁柱挖空,把纸币卷起来,塞进梁柱里,把两头堵死,别人看不出一点痕迹。他在笼子里养了两只麻雀,顺利回到石羊场。路上别人笑他养麻雀。他说:“从小养起来,有了感情。”有人出大价钱想买他的鸟笼子。他说:“心爱之物,不卖。”
李老汉还知道,邹俊经常热心帮助穷人,尽其所能。穷苦佃农、贫农求他做农具、家具,他千方百计降低成本,节省原材料,薄利多销,或者少收不收工钱。他的穷朋友,那家有困难,他穷其所有,尽力帮助。所以,他不论走到那里,都有一群穷朋友。
李老汉还知道,邹俊有一个绝技。他投斧头,百发百中。邹俊干木匠活,常用斧饱锯钻凿,练出一双好臂力。唯有斧子他应用如神。他走夜路时,腰带上就插两把斧子,用以防身。
侦察连指导员王周元和征粮工作组组长王建成的到来,使邹俊找到了党组织。邹俊最近由区长王建成介绍他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秘密党员。邹俊梦寐以求的目标,终于实现了。邹俊以一个共产主义战士的身份,投入到剿匪征粮斗争中。他和史远东的矛盾,最近终于因为乡警察队是否集中到区中队暴发了。王建成担任区长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各乡的警察队武装人员,集中起来成立区中队。区里先征求了农会主席邹俊的意见,邹俊百分之百支持。王建成把史远东和邹俊叫到龙台,提出要乡警察队连人带武器集中到区里时,史远东不同意。史远东说:“我是乡剿匪委员会主任,把乡警察队集中到区里,我拿啥子剿匪?等剿完匪再集中。”
邹俊说:“乡警察队十几二十个人,力量薄弱。mao主席说集中力量才能打歼灭战。”
史远东从此对邹俊恨之入骨,有了让蒋世航派人来杀了邹俊而后快的想法。今天万白达来,正中史远东的下怀。
邹俊家里每天晚上有人来摆龙门阵,来的人都是和他谈的来的穷哥们。他们就是这样,大家都坐在小板凳上,吸着烟,互相交谈着。以前他们只是闲谈,东一句,西一句,天南海北。可是最近,自从邹俊被选上当了农会主席以后,特别是邹俊入党以后,他们的谈话内容就变样了。首先是邹俊先变了。他从指导员王周元和征粮工作组组长王建成那里,听到了不少动人的话,叫人一听心里就热乎乎的,也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的话。邹俊就是在晚上,当李老汉他们坐在他的草房里闲聊时,他就把指导员王周元和征粮工作组组长王建成说的什么gong产党、mao主席是为人民服务的,在新解放区,先实行“二五减租”,条件成熟了还要进行土地改革,穷人要翻身,必须打倒地主恶霸,说给他们听。当他提到这些新名词时,他们就问邹俊,甚至还把他们开会时听到的不懂的话也问邹俊。这样他们摆龙门阵就变成讨论会了,互相争先恐后地发言。
因为石羊场是个乡,区政府虽然在龙台场,区的干部有时带着区中队来石羊开会布置工作,所以邹俊和区里也有了联系。他们晚上的聚会又添了新内容,那就是邹俊把区里给的指示,也在这里向他们说。虽然这里不是正式开会,邹俊也是利用这机会,向他们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听取他们的意见,了解大家对这些方针政策的看法。这时邹俊真像个出色的农会工作者。
今天晚上来邹俊家摆龙门阵的有六个人,都是农会的秘密会员。
自从土匪在龙台杀人抢粮以后,特别是侦察连到复兴场以后,他们摆龙门阵的内容就变了。他们谈论最多的是土匪的罪恶行径。
李老汉忧心忡忡地说:“有人从忠义场回来,说是李树云带领棒老二到了忠义场,强迫场上的人们给土匪做饭吃,他们吃的酒醉饭饱以后,放起火来,焚烧了忠义场。”
坐在油灯边的人说:“我也听人们说,龟儿子万仲达到协和场抢劫。”
“我也听说陈占农一伙的人,占领鱼龙山,经常下山到附近各乡要粮要款,好象他们就是政府一般。”
邹俊站起来磕掉烟斗里吸尽了的烟灰说:“土匪趁人民政府未曾建立建全的机会,蜂拥而起,他们闹腾不了几天,这是暂时的。人民政府和解放军马上就会采取措施消灭土匪。蒋介石几百万军队都被解放军消灭了,几个蟊贼闹腾不了多久,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屋里六个人吸着烟,他们用劲吸一口,屋里亮光闪闪。
“解放军在咱这里长期驻上连吧人就好了。最近史胖子家里常有生人来,我看总没有好人,那龟儿子还要坏下去哩!”坐在屋角里的人说。他的声音很粗,看不见脸。
李老汉咳嗽了一声说:“唉,今天街上来了两个背枪的,听说是土匪派来要猪的。他妈的那有猪肉给他们呀?”
“你等着吧,史胖子和土匪穿一条裤子,土匪要猪,他很可能会给。他又会说,有啥子办法?为了乡亲们的安全,应付一下吗。”右手肘拄在桌上的一个人说。
“你开会时没听说吗?指导员王周元说:人民政府和解放军一定要消灭土匪。可是侦察连到了复兴场,警察队调到区中队,咱们这里又有土匪来活动了。我们把侦察连叫回来吧。”
邹俊又点起一袋烟:“叫回来也不是随便叫的呀,该到什么地方去,他们当然知道。”
微风吹着门咯咯吱吱的响着,门的咯吱声怪叫人讨厌的。
邹俊走到门边听了听,没有什么动静,他又回来坐下。他的老婆孩子睡在隔壁,可以听到甜蜜的鼻声。
“我说老邹呀,你可要注意呀,以前你跟史胖子闹不来,现在他又和你作对,听说农会主席比乡长还大,就是说你还管着他,他一定不服,小心他叫土匪来暗害人,你还是少得罪他好。昨天你又和他闹了是不是?”老乡是个怕事的人。
李老汉又说了一句:“对头,不是怕人龟儿子,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还的注意狗日的,现在是坏人横行的时候。”
“小心是一回事,要向他屈服,办不到。我,你们是信得过的,死也不愿对他们说好听的活。过去死了白死,现在gong产党来了,就是死了,gong产党也会给我报仇出气的!”邹俊严肃地说。
怕事的老乡说:“我们知道你。”
半天没有人说话,气氛沉闷起来。大家低头抽烟。
老李汉站起来披好衣服准备走了:“不早了,我们走吧。”
邹俊站起来送他们出门。
这时东街有狗叫声,李老汉走出去又返回来说:“邹俊,你可要注意呀,征粮工作组撤走了,我听别人说,史胖子说你多管闲事,早晚要征你。你还是小心点好!”
“好,我小心就是。这几天我也有准备。”邹俊说。
李老汉回到家还没有躺下,就听到两声枪响,接着街上人声嘈杂,接着门外就有人叫他到史远东家门口。
邹俊送走了老李他们,他走出去在房子周围看了一遍,回到屋里,关了门,又推开他睡觉的屋门,走进去。他老婆和孩子都睡熟了。他把王周元给他的两个手榴弹摸了一下,仍放在门背后的箱子里面。他又把两把斧子立在门后,这才挤在床上睡下。
邹俊刚睡的有点迷糊,被一阵狗叫声吵醒,他爬起来右肘拄在床上细听,全场都有狗叫声。这时他感到不对劲,可能是土匪来了。他刚要下地穿鞋,被他老婆拉住了。她小声说:“你去那?”邹俊一把推开她的手,小声对她说:“有土匪,我出去看看。”
邹俊坐起来伸手摸到床前的鞋子,穿好,正要开门,听到什么东西碰的房屋的稻草响了一声。他的身子不觉抖擞一下,但他马上就镇静了。他顺手从门后拿起两把斧头,握在手里,站在门后细听,没有什么动静,他才轻轻地开了门。
他从屋门槛上刚迈出一条腿,只听“叭”的一声枪响,他一步就跳到门外,眼睛迅速地往房子左右一扫,只见门右边挨着房子已经站着两个人。他还没等自己看清那两个人手里拿的是啥东西,那两个人已向他扑过来了。他心里一亮:“这一定是土匪了!”他没等土匪走近,迅速地把身子往左边一闪,右手举起斧子,照着第一个土匪的面门投去,只听噗渣一声,一亇土匪身子一恍倒下去。后面的那傢伙早已慌作一团,举枪“叭”的一枪,子弹从邹俊头顶飞过去。开枪的土匪还没有看清倒地的人是土匪还是邹俊,他的耳边忽听“呼”的一声,急忙往草房一靠,“噗渣”一声,斧头正中胳膊,他的胳膊被砍了一斧子,枪随即甩在地上。被砍胳膊的土匪“唉哟、唉哟”地怪叫着。
“唉哟,大喜他爹…”邹俊听到他老婆叫了一声,接着门也开了,他老婆跑到门外,叫着:“你,怎么啦?”她已经是在哭泣了。邹俊被他老婆的叫声吓了一跳。邹俊急速走过去小声而又是急促地说:“不叫!我好好的!”
她喘着粗气,连话也吓的说不出来了,她断断续续地说:“天哪,那是,那是谁呀?”她看不清。
“唉哟,唉哟…”被砍胳膊的土匪又呻吟着。邹俊高举斧头对准土匪脑袋砸下去。
这时邹俊也吓了一跳,好像是这时才知道他已经砍倒了两个大活人。他心里也紧张了:“砍了两个土匪,土匪肯定还要来,怎么办?”
邹俊的眼睛很快地看着黑暗的周围,呼呼的微风吹来,他不觉身子一抖,打了个寒战。他想赶快把土匪拖走,灭掉踪迹。可是他又想到,这不行,死人往那里拖呢?怎么办?他一时没了主意。他看看他的老婆,已经吓的退回屋里去了。
“妈呀,快救救我!”土匪叫了几声没有声响了。
邹俊把手里的斧子握的更紧了,他心里说:“我们穷人不是好欺负的。”
他想起土匪犯下的种种罪行,不由得举起斧子,又对准已被他砍伤胳膊的土匪的头上砍了一斧子,只听见噗渣一声,结果了这个罪有应得的土匪的狗命。他的老婆吓的不由的尖叫了一声,把眼睛用双手蒙住。
邹俊就像是让被他砍伤的土匪的哀叫声警醒似的,突然感到:我什么时候杀过人?他看到倒在自己面前的人,怎么能不慌呢?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十八年前的事。他的父亲不给地主史胖子家白干活,被史胖子的父亲借乡长的权力,诬赖他依靠木匠活过日子的父亲是土匪,被捉到县里毒打致死的事情。他想前面倒下的土匪,就是史胖子派来捉他的土匪。史胖子早就想杀了他,特别是他担了农会主席,竞比史胖子还“管火”,所以史胖子更恨他,恨之入骨。邹俊想到这里,他的眼睛渐渐睁大了,就像要从这眼里放射出千道光束,照亮这黑的夜。他握斧头的手不抖了,握得更紧了。他的腿也不抖了,站的更直了,就像是稳如泰山,动也不动一下。他心里的怕,变成了仇恨,他的牙紧咬着,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邹俊的老婆在黑暗里看着他不动一动的身子,听到他咬牙的咯咯声,她连气都吓的不敢多出了。这时狗叫声仍是不断,紧一阵,慢一阵。夜,多么怕人的夜,越来越黑了。
邹俊不怕了,他心里燃烧着仇恨。他的左手握拳,高高举起,狠狠地说了一句:“我与土匪势不两立!”
这时他的脑子里又想起指导员王周元离开石羊场时告诉他的话:石羊场远离龙台和复兴,土匪随时可能来,你一定要高度提高警惕,土匪来你要先保护自己,能走就走。他又想起了他的穷兄弟老李、老王…,这一切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邹俊想到这里,他想:土匪情况不明,先弄清匪情。他对老婆说:“不要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赶快回屋给娃儿穿好衣服,收拾点能拿走的衣物,我先到街上看看。”邹俊的老婆回屋,邹俊把双斧在土匪身上察了察,插在腰带上,悄悄向街头走去。邹俊没走几步,就从街上传来土匪嘈杂的喊叫声。他感到情况不好,众多土匪进场了。他想起老李他们走了以后,他刚躺下就听到两声枪响,可能就是进场的土匪打的,因为夜里经常听到枪声,没有在意。邹俊站在房头正恩考着怎么办,突然石羊场街中心区火光冲天。地点好像在史远东家附近。邹俊这时真想跑去把史胖子也砍死,可是一个念头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又想起自己的老婆和二个孩子。他小声自言自语:“不能这样做。”他想起了指导员王周元临走时给他说的话:“你要注意恶毒的敌人的暗算,不能蛮干。我们干革命就是为了活着,要想办法对付土匪和地主们,一定要有取胜的把握才行动。”面前就是两个死人,土匪马上就来,他感到自己不能在家里等死了,“情况不好,先躲进后山树林里看动静吧。”
邹俊正要走,听到巷口上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他朝巷口看去,一群黑影子从街上跑过来。
邹俊急忙进屋对婆娘说:“可能众多土匪进场,咱们先躲进后山树林里。”邹俊没等婆娘说什么,提上婆娘收拾好的一个包袱,出门在地下拾起一支枪,拉上老婆孩子就往后山上树林子里跑。
山上就是树林,林里杂草半人高。这山是史胖子的山,所以穷人连草也不敢来这里割。他们跑到林边,回头看看街口,一群土匪已出了街口,向自家房屋走来。他扭头就拉上老婆孩子钻进树林里去了。这里的山不高,可是一个挨一个。他很快的钻出这个山,又向另一座山跑去,一直向复兴场跑去。
李三麻子匆匆忙忙跑到坐在史远东家门口的万白达面前说:“坏了,派去杀邹俊的人被邹俊砍死了,邹俊跑了。”
万白达大骂:“饭桶,饭桶!怎格搞的吗?你赶快带人去追!”
李三麻子到了邹俊家,一脚踢开房门,不见人影。李三麻子见后山是树林,他想,一定是钻进树林了。追进去吗?李三麻子怕被邹俊暗算,土匪们追到林边,不敢追进去了,在外面乱打了一阵枪,又跑回来了。这时天上漂过来了一片黑云,把露了一下头的月光遮挡住了。追邹俊的土匪们从山上下来,走进邹俊家。
李三麻子带人去了邹俊家以后,史远东对围着他转悠的万白达小声说:“邹俊一定跑到复兴场侦察连报信去了。你们连夜半路伏击侦察连,可戴杀邹俊。”
万白达听了史远东的话就想,侦察连且是轻易惹的?和侦察连对阵,弄不好会偷鸡不着蚀把米。再说,为了截杀邹俊,主动给侦察连送上门去?我不干。万白达没有理会史远东的意见。
邹俊的草房外面围了几十个土匪,还有些被土匪强迫来的老乡们。
李老汉被押到邹俊房前。
土匪们横背着枪,幌来幌去,嘴里不停地吃着抢来的食物。站在李老汉前面的三四个土匪,手里提着枪,嘴里吃着干果,嘴像石榴一样厥起多高,能栓一个骡子。
他们恶狠狠地叫骂着:“快说!邹俊到那去了?不说老子打死你!”接着土匪又用皮带打在李老汉的身上。
史远东也被土匪“押”来了,他弯着腰,打哈哈,他说:“李老汉为人忠厚,他那会知道邹俊跑到那里?”,史远东和土匪说了半天,被土匪打了他俩个耳光:“你也跟gong产党是一伙的,没找你,你倒上门来了,还替李老汉说话!”
史远东装出忍痛硬同土匪说:“大队长,你也不能那样说,你们要粮还得问我要,我讲个情还不行?人到那里去了他怎格知道?还是把他先放了吧。他人回来我再通知你们可行了吧!你还不信我呀!”他说到这里又抬起眼看看李老汉。
土匪们在邹俊的家里,把能吃的东西全部拿走了,把锅碗瓢盆都打烂扔了一地。就这样他们还解恨,李三麻子叫喊着:“烧,烧!”一个土匪划着一根火柴,把茅草房点着,草房见火就燃起来了,熊熊大火呼呼着起来,顿时火光冲天。
这时,李三麻子站在草房跟前看着被大火笼罩的草房,笑着咧开了嘴。老乡们见土匪放火烧着了邹俊家的房子,就奋不顾身地进邹俊的工作间抢救木工工具,李三麻子向抢救东西的人群看了一眼,向土匪们努努嘴。土匪们跑过去,从老乡们手里夺下东西,扔进着火的草房里。土匪们把老乡们赶到远离房子的地方。
土匪们得意的利用老乡们从火里往外抢东西的时候,抢老乡身上的东西。有十几个土匪站在那里狞笑着看土匪们抢东西。这时,“轰”、“轰”两声巨响,一群土匪,应声倒地。没有倒下的土匪也丢下枪到手里的东西,吓的乱跑开了。等他们弄清是邹俊的房里发生爆炸时,土匪们像疯狗一样,强迫老乡把炸死的五个土匪和炸伤的两个土匪抬到附近空地上。有一个土匪中队长被炸死了。
被炸伤的两个土匪哭叫着。
李三麻子气急败坏,把李老汉拉过来,大声发问:“邹俊屋头怎格有炸弹?”
李老汉目瞪口呆:我怎格知道邹俊家有炸弹啊?
李三麻子把李老汉和史远东押回史远东家。
史远东一进院就手摸着脸对李三麻子说:“你的兄弟们下手太狠了。”
李三麻子笑着说:“假戏真做,假戏真做。”
李老汉见史远东和土匪们喜笑颜开,心里就明白了,他决不会活着走出史家大院。
万白达和史远东坐在一起审问李老汉,史胖子挺起胸脯坐在椅子上吸着水烟,像一条肥猪。李老汉被土匪推到屋里,怒目而视。
“老李头,你小子也跟着gong产党走,gong产党给了你什么药吃了?你这样快就信他们了?嗯?”万白达站在桌子后面狞笑笑问。
“呸!你们这些天杀的!是穷人就要跟着gong产党走。你们这些龟儿子,只管抢人还不算,又要杀人,你们这些狗日的!史胖子你卖你妈的什么膏药?装好人?你们都是蒋介石的狗…”。李老汉狠狠地骂着。他这时没有一点害怕了。他在过去没有敢得罪史远东,总是唯唯诺诺,自从参加了农会,史远东见了也要点点头。
“死到临头你还骂人,快说邹俊在那里?你不说老子枪毙了你!”万白达瞪起眼叫喊着。
李老汉对着史远东说:“你这个两面派,拿着屠刀装好人,人民政府和老百姓决不会放过你。”
这时史远东的狰狞的面孔露出来了,史胖子跳起来了,瞪着眼喊叫着:“穷小子,你别作梦吧,我早就想枪毙你了。”
“史远东,你这条疯狗,我日你先人板板…”
史远东大叫:“毙了他!”
万白达冲李三麻子一摆手,李三麻子抓住李老汉的衣领,推到大门外的大树下,对着李老汉的胸口开了一枪。
天一亮,人们就传开了,石羊场出了一件大事:夜里万白达带领二百多土匪,抢了乡公所,抢了粮库,放火烧了史远东家,抢走了史远东的小老婆兰美英。
邹俊从家里跑出来,一口气跑到复兴场侦察连。乔清和听了邹俊的述说,立即带领侦察连向石羊跑来。
一路无阻。
万白达没有在半路设伏,他早已和兰美英风流去了。
乔清和他们到石羊场,邹俊已无家可归。
这时史远东急匆匆来见乔清和,他说,你们到了复兴,石羊没人保护,昨夜万白达带了两个大队,二百多人洗劫石羊,他手下的大队长吴其成一来到我家,他就放火,抢人,抢财产。这是夺妻之恨。并且不容解释就把我绑在门外大树上示众。后来听说,李三麻子派了两人去杀邹俊。去了好长时间不见回来。他又派一队人去看怎回事,派去的人回来说,那两个人被邹俊砍死了。万白达脑羞成怒,让李三麻子去追,没有追上。李三麻子一怒之下,放火烧了房子。房子里两个手榴弹突然爆炸,又炸死炸伤七个土匪。后来他们把李老汉抓来审问邹俊的下落,李老汉宁死不屈,被土匪打死了。
乔清和安慰史远东说:“史乡长受苦了。”
史远东向乔清和表示,他动员乡亲们今天就把被烧的草房修盖起来,保证让邹主席夜里睡在草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