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不敢这样明说。钟繇虽说死而复活,可仍然命悬一线,如果此刻驳斥他,那就等于要他的命。于是,曹操便说:“仲将是应该将师尊的练字秘诀完璧归赵,但也理应归还给蔡中郎的家人,不一定非是你钟繇啊!”
钟繇急辩:“主公说的极是,仲将不归还于我,也应该归还给尊师唯一的女儿蔡琰,可他现在霸着不归,主公一定要主持公道呀。”
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曹操立即问:“蔡琰呢?蔡琰现在何处,三年前,吾令汝打探琰儿下落,汝未探得,言说继续打探,现今打探到否?吾此次班师回朝,途径蔡家庄,村人皆说,自那次战乱之后,蔡琰突然消失,村人也不知她往何处去了。”
钟繇立即说:“我打探到师妹的下落了。”
曹操惊喜,忍不住趋近钟繇,问:“琰儿现在何处?”
钟繇说:“元瑜晓得(阮瑀)。”
曹操:“元瑜?”
钟繇点头:“是,元瑜清楚,吾曾向他打探琰师妹的下落,元瑜当时点头说知道,当吾问及琰师妹在何处时,瑜却言词闪烁,表情哀伤,不愿相告实情。这让吾联想到了蔡师妹已不在人世,或者是改嫁之后夫家不贤,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曹操的心突然被人揪了一下,他让身后的太医为钟繇对症开了药,并留下带来的补品,吩咐钟繇的家人按时给钟繇服之,然后,就要带门客和幕僚们离开。
钟繇见状,立即大喊大叫:“师尊的练字秘诀做何处之?主公还没有给了断呢,让元常如何活命!”
幕僚和门客们皆掩口失笑。不就一部练字贴子嘛,至于吗。
曹操哭笑不得,各人都有烦心事,曹操因为听了钟繇推断蔡琰的下落而揪心呢,钟繇还让自己替他主持公道。于是,他转身不耐烦的说:“等仲将做古西去,向他儿子讨之。”
钟繇懵了,他弄不透曹操这句话里的真实性有多少。他恨不得立即得之,哪里愿意多等一宿,更何况要等到仲将做古,谁知道仲将什么时候做古,万一他死在自己身后怎么办。
钟繇虽这样想,却没有这样问,这问题太不吉利了,他害怕这样问出口会真的应验。于是,他也哭笑不得的说:“到时候,万一仲将的儿子将尊师的秘诀给那仲将陪葬了,用什么手段都来不及了。”
钟繇的固执让曹操很气恼,他没想到钟繇如此状态,还能将自己的军,书呆子就是书呆子,为了得到蔡中郎的练字秘诀,连命也不要了。于是,他郑重其事,铿锵有力的说:“到时候你元常就去掘仲将的墓,本公恕你无罪。”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曹操说的是气恼话,只有钟繇信以为真,他立即开心而天真的笑了,被绑了四肢的他艰难的点头,声音朗朗:“多谢主公成全元常。”
曹操率幕僚和门客一出钟繇的房门,众人立即笑得东倒西歪,无法行走。
为了争一部练字的贴子,争不过人家,就自残弃命。刚拈回条命,还痴心不改;人家仲将正值壮年,你钟繇比人家还年长几岁呢,就打算好了掘人家的墓,如此痴心妄想,执迷不悟,世上再无第二人。
可曹操却笑不出来,他不相信蔡琰遭遇不测,也不相信她改嫁。她如果改嫁,能嫁给什么样的人家;二嫁的女人,名门望族是很忌讳的,除非是做侧室。
像蔡琰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与谁做了侧室都太委曲了她,除了我曹操。
在回府的途中,曹操又一次听到了那种奇怪的唱曲,他忍不住轻掀车帘,侧耳细听:
越汉国兮入胡城,亡家失体兮不如无生。毡裘为裳兮骨肉震惊,羯膻为味兮枉遏我情。鞞鼓喧兮从夜达明,风浩浩兮暗塞昏营。伤今感昔兮三拍成,衔悲畜恨兮何时平。
这边唱罢,那边立即回应:
无日无夜兮不思我乡土,禀气含生兮莫过我最苦。天灾国乱兮人无主,唯我薄命兮没戎虏。俗殊心异兮身难处,嗜欲不同兮谁与语。寻思涉历兮多难阻,四拍成兮益凄楚。
曹操奇怪曲子的吆唱者和出处,掀开车帘问:“夜深天凉,何人唱此悲曲?”
大臣华歆急忙策马紧跟几步,探身俯近车帘:“此乃胡曲,当年离乱时,一位汉家女被胡人掳去,因思念故土而作。”
哦,曹操恍然大悟。怪不得如此耳熟,途经蔡家庄时,曾听村童们吆唱过。不过,他很惊奇:“哦,流传甚广呀。”
华歆:“几年前流传到中原。”
曹操:“此幼童歌谣,成人亦传唱?”
华歆:“然,尤其闲暇之时,成人幼童皆传唱。”
曹操很是欣慰:“此女颇有才气。”
华歆附和:“然,汉室之民家女流落到异族,也出口成章,句句皆诗,民间争相传唱,唱曲扣人心弦,胡人所不及,此乃汉室之骄傲也。”
曹操点头称是。他放下车帘,尽管唱曲不绝于耳。因为内心深处装满了那份惦记,很快,车外那凄凉的唱曲也逐渐模糊了。
回到府邸,曹操坐卧不安,欲罢不能,他要连夜召见阮瑀问个明白,今晚不打听到蔡琰的下落,他是无法合眼入眠的。便吩咐人连夜去召阮瑀,即便阮瑀有可能带给他的是蔡琰的坏消息,但他今晚也要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