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言还要说话,景虞打断他。
“去外面坐吧,面好了我端过去。”
她脸上虽然还是笑着的,语气也够温和,只是周身更淡漠的气息让赫言忍不住呼吸一滞。
他太急切了。
就像他之前说的,一个律师想要打听到一个人的基本情况,并不比公安更难。
尤其是当他时时刻刻的关注一个人的情况时。
他知道她和项端年已经很久不见面了,知道她辞职,知道她卖了房子,也知道她想要离开a市。
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他等的机会。
“好,我帮你把筷子拿上去。”
他竭力平稳着呼吸,冲她笑着。
景虞却像一只警觉的松鼠,被人惊扰后,跳到高高地枝头上,不肯下来。
一顿饭的功夫,任赫言说什么,她也只会用“嗯”,“是啊”,“不用麻烦了”这样的简洁的字眼。
她耳边的碎发不听话的不断掉下来,景虞捋了两次就不管它了,任它耷拉着挡住他看向她的视线。
赫言心思一动,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捋碎发,景虞向后一躲,耳畔的手便落了空。
景虞皱起了眉头,话到嘴边,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本来还噙着笑,好整以暇看着她的赫言,低头看了看手机,眼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厌烦。
“哪里方便让我接个电话?”
律师的工作保密性很高,这话就是她不方便听的意思了。
景虞指了指客厅外的阳台。
赫言点了点头,慢悠悠走过去,反手将阳台门细致的关上,也不担心对年会因为长时间没人接而挂断。
他背着她站着,背影欣长笔直,如玉如松,景虞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兴许她应该早些离开。
赫言接起了电话,“喂”了一声,偏头看了眼身后,景虞正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往厨房走去。
“赫言哥哥,你在哪里?”
电话里传来撒娇和质问混杂的女声,背景有些嘈杂。
“委托人这里。”
他说的简洁。
女孩没听出他话中的敷衍,兀自说个不停。
“赫言哥哥,今天你应该来的,我舅舅公司的股东聚会,我舅舅还要谢谢你呢,要不是你帮他们赢了官司,他现在就有大麻烦了。”
杨莹语气中带着雀跃,杨家也是传统的家族企业,许多重要的岗位都被杨家人及亲戚把持。
她母亲是杨董事长的亲妹妹,因此父亲在董事会还算有一席之地,只是并没有什么决策权。
平日里这种大股东的聚会,他们父女俩只是应个景,坐在一边,今日却被众人奉为上宾,紧挨着董事长,也就是杨钰父亲的位置,杨莹简直像在做梦一般。
她爱慕的男人,果然也是配得起她爱慕的人。
“舅舅说改天想邀请你单独吃个饭,我听舅舅的意思是,想要挖你来我们公司的法务部当部长。”
“谢谢你舅舅美意了,吃饭可以,有时间我来请,但是法务部部长,我真的做不了。”
赫言手指轻叩着窗台边缘,眼神中闪过一道光,缓缓地说道。
杨莹笑了起来,“我知道呀,你自己开着事务所,怎么会给别人打工嘛,但是...我们不是别人呀,你就来见见我舅舅嘛。”
杨莹说的意有所指,“我舅舅知道我们的事......所以他更希望你能到公司帮他,表哥心思不在公司,家里总要有人能......赫言哥哥,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嘛。”
不甚清晰的,她又呢喃道,“毕竟我是你的女朋友呀。”
赫言嘴边划过一道讥诮的弧度,等到女孩始终听不到他的回答,心生忐忑时,才缓缓回答。
“好吧。”
杨莹一下子笑出声来,“那你答应我的不许反悔哦,我这就告诉舅舅,安排你们见面。”
她又说,仿佛有些失落,“赫言哥哥,晚上能不能一起吃饭,我们都好几天没有见面了。”
男人却无动于衷,“抱歉,只是最近工作太忙,实在抽不出时间,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女孩听了这话立刻笑了起来,“好啦好啦,知道你忙,没关系的,等过一阵你不忙了我们再...约会。”
挂了电话,赫言的面色沉了下来,一直令人如沐春风的面上,莫名多了一丝笃定,就像是计划中的事情,正在顺利实施一般。
景虞收拾好了厨房,一出来,刚好碰见赫言打完电话。
“有事情你就先走吧,谢谢你来看我......走的时候就不跟你道别了。”
她站在客厅里,脸上挂着疏离的微笑。
让赫言的心情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他面上却不显,顺从地让她将他送到门口,突然回头。
“其实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景虞抬头问询地看向他。
他的眼睛一如少时乌黑漂亮,只是澄澈不再,她看不穿他的想法。
“我听说,项端年的婚期订了......就在一月末,虽然还没有对外公布,但是应家已经将喜帖发给了A市名流。”
赫言定定地瞧着她。
景虞呐呐低低下头,心头酸涩,却不想再他面前表露出来,只是一脸淡漠。
“不必特意来告诉我,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赫言于是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要是想好想去哪里,即使不是南禾市,也告诉我一声。”
景虞没有允诺,只是微微笑着跟他道别。
随着门被关上,她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褪去,脱力般顺着墙壁缓缓地坐了下来。
原来,已经很多人知道,他要结婚了么。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空地几乎起了回音,逐渐演变成轰鸣声。
景虞几乎是挣扎着站了起来,扶着墙壁走进卧室,栽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月至中天。
头顶的天花板似乎都在旋转,寂静中显得极具压迫性。
忽然,外面一束车灯晃了过来,透过树影照进没有拉上窗帘的窗子,一闪而逝,发动机轻微的响声停在楼下,半晌再没有动静。
一室月光中,景虞突然动了动,心中蔓延起了一个古怪得念头,这念头挥之不去,逐渐在心中放大,迫使她蓦地坐了起来。
她光脚下地,打开窗子向外望去,冰凉地地面和迎面而来的冷风,让她的神志不能再清醒。
黑夜中,静静停在楼下的黑色车辆,是她无比熟悉的型号。
隐隐约约有猩红地一点暗了又凉,隔着这么远,景虞似乎都能问道熟悉的烟草味道。
是他来了。
黑色的卡宴安静地停在楼下,车门没有丝毫开启的迹象,寂静地就像虫鸟绝迹的寒夜,就像她始终没有响起的手机。
景虞就像是牢牢被钉在了窗前,躲在黑色中,窥视着来人。
她没有勇气飞奔下楼,哪怕她浑身都在躁动,叫嚣着蜷在他怀中,可是她依旧克制着,不让自己成为那只扑向金笼子的鸟儿。
他要结婚了,就在月末,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不管是开心也好,郁闷也罢,都不适合出现在这儿。
可是他来了。
静默寒夜。
楼上楼下。
猩红色的光点始终没有断过,就像她始终没有离开过窗边。
大理石的窗台冰凉,她穿着单薄的衣衫靠在上面,脑中不断闪现着和他在一起的片段。
?每一秒都显得那样漫长。
景虞不知道此时的他在想着什么,是否也像她,进退两难。
恍惚间,她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
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从外面飞过,景虞一下子醒了过来,不自觉打了一个喷嚏,揉着微痛的脖子站起来向窗外看去,昨夜的车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门铃适时的响起,搬家公司过来拉走了最后一批物件。
景虞环顾着空荡荡地房间,淡淡垂下眼眸。
“小姐,这件衣服也装走么?”
一个工人从储物间出来,手上拿着一件挂着的男士外套,景虞已经记不得是哪一次晚上,他送她回家,强硬地脱下了外套披在她身上。
她看着那件外套,半晌无语。
“一起装起来吧。”
她迟迟没有买离开的票,打算在梁萤家借住几天,赫言的行为却给她敲响了警钟,真的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她随手扯过一张画报,内页风景郁郁葱葱。
景虞忽然想起某日两人靠在沙发上翻着这本杂志,她笑着说在这样的森林里盖一座房子。
项端年看着她说,不如他送她一座度假村。
景虞笑他不解风情,他是怎么回应的来着?
绵长窒息般的吻,和一个只剩呻吟的,彻底荒废的午后。
彩图下方的小字写着,宜安市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