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一百一十三. 甲之砒霜(三)
    赫言还要说话,景虞打断他。

    “去外面坐吧,面好了我端过去。”

    她脸上虽然还是笑着的,语气也够温和,只是周身更淡漠的气息让赫言忍不住呼吸一滞。

    他太急切了。

    就像他之前说的,一个律师想要打听到一个人的基本情况,并不比公安更难。

    尤其是当他时时刻刻的关注一个人的情况时。

    他知道她和项端年已经很久不见面了,知道她辞职,知道她卖了房子,也知道她想要离开a市。

    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他等的机会。

    “好,我帮你把筷子拿上去。”

    他竭力平稳着呼吸,冲她笑着。

    景虞却像一只警觉的松鼠,被人惊扰后,跳到高高地枝头上,不肯下来。

    一顿饭的功夫,任赫言说什么,她也只会用“嗯”,“是啊”,“不用麻烦了”这样的简洁的字眼。

    她耳边的碎发不听话的不断掉下来,景虞捋了两次就不管它了,任它耷拉着挡住他看向她的视线。

    赫言心思一动,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捋碎发,景虞向后一躲,耳畔的手便落了空。

    景虞皱起了眉头,话到嘴边,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本来还噙着笑,好整以暇看着她的赫言,低头看了看手机,眼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厌烦。

    “哪里方便让我接个电话?”

    律师的工作保密性很高,这话就是她不方便听的意思了。

    景虞指了指客厅外的阳台。

    赫言点了点头,慢悠悠走过去,反手将阳台门细致的关上,也不担心对年会因为长时间没人接而挂断。

    他背着她站着,背影欣长笔直,如玉如松,景虞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兴许她应该早些离开。

    赫言接起了电话,“喂”了一声,偏头看了眼身后,景虞正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往厨房走去。

    “赫言哥哥,你在哪里?”

    电话里传来撒娇和质问混杂的女声,背景有些嘈杂。

    “委托人这里。”

    他说的简洁。

    女孩没听出他话中的敷衍,兀自说个不停。

    “赫言哥哥,今天你应该来的,我舅舅公司的股东聚会,我舅舅还要谢谢你呢,要不是你帮他们赢了官司,他现在就有大麻烦了。”

    杨莹语气中带着雀跃,杨家也是传统的家族企业,许多重要的岗位都被杨家人及亲戚把持。

    她母亲是杨董事长的亲妹妹,因此父亲在董事会还算有一席之地,只是并没有什么决策权。

    平日里这种大股东的聚会,他们父女俩只是应个景,坐在一边,今日却被众人奉为上宾,紧挨着董事长,也就是杨钰父亲的位置,杨莹简直像在做梦一般。

    她爱慕的男人,果然也是配得起她爱慕的人。

    “舅舅说改天想邀请你单独吃个饭,我听舅舅的意思是,想要挖你来我们公司的法务部当部长。”

    “谢谢你舅舅美意了,吃饭可以,有时间我来请,但是法务部部长,我真的做不了。”

    赫言手指轻叩着窗台边缘,眼神中闪过一道光,缓缓地说道。

    杨莹笑了起来,“我知道呀,你自己开着事务所,怎么会给别人打工嘛,但是...我们不是别人呀,你就来见见我舅舅嘛。”

    杨莹说的意有所指,“我舅舅知道我们的事......所以他更希望你能到公司帮他,表哥心思不在公司,家里总要有人能......赫言哥哥,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嘛。”

    不甚清晰的,她又呢喃道,“毕竟我是你的女朋友呀。”

    赫言嘴边划过一道讥诮的弧度,等到女孩始终听不到他的回答,心生忐忑时,才缓缓回答。

    “好吧。”

    杨莹一下子笑出声来,“那你答应我的不许反悔哦,我这就告诉舅舅,安排你们见面。”

    她又说,仿佛有些失落,“赫言哥哥,晚上能不能一起吃饭,我们都好几天没有见面了。”

    男人却无动于衷,“抱歉,只是最近工作太忙,实在抽不出时间,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女孩听了这话立刻笑了起来,“好啦好啦,知道你忙,没关系的,等过一阵你不忙了我们再...约会。”

    挂了电话,赫言的面色沉了下来,一直令人如沐春风的面上,莫名多了一丝笃定,就像是计划中的事情,正在顺利实施一般。

    景虞收拾好了厨房,一出来,刚好碰见赫言打完电话。

    “有事情你就先走吧,谢谢你来看我......走的时候就不跟你道别了。”

    她站在客厅里,脸上挂着疏离的微笑。

    让赫言的心情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他面上却不显,顺从地让她将他送到门口,突然回头。

    “其实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景虞抬头问询地看向他。

    他的眼睛一如少时乌黑漂亮,只是澄澈不再,她看不穿他的想法。

    “我听说,项端年的婚期订了......就在一月末,虽然还没有对外公布,但是应家已经将喜帖发给了A市名流。”

    赫言定定地瞧着她。

    景虞呐呐低低下头,心头酸涩,却不想再他面前表露出来,只是一脸淡漠。

    “不必特意来告诉我,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赫言于是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要是想好想去哪里,即使不是南禾市,也告诉我一声。”

    景虞没有允诺,只是微微笑着跟他道别。

    随着门被关上,她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褪去,脱力般顺着墙壁缓缓地坐了下来。

    原来,已经很多人知道,他要结婚了么。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空地几乎起了回音,逐渐演变成轰鸣声。

    景虞几乎是挣扎着站了起来,扶着墙壁走进卧室,栽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月至中天。

    头顶的天花板似乎都在旋转,寂静中显得极具压迫性。

    忽然,外面一束车灯晃了过来,透过树影照进没有拉上窗帘的窗子,一闪而逝,发动机轻微的响声停在楼下,半晌再没有动静。

    一室月光中,景虞突然动了动,心中蔓延起了一个古怪得念头,这念头挥之不去,逐渐在心中放大,迫使她蓦地坐了起来。

    她光脚下地,打开窗子向外望去,冰凉地地面和迎面而来的冷风,让她的神志不能再清醒。

    黑夜中,静静停在楼下的黑色车辆,是她无比熟悉的型号。

    隐隐约约有猩红地一点暗了又凉,隔着这么远,景虞似乎都能问道熟悉的烟草味道。

    是他来了。

    黑色的卡宴安静地停在楼下,车门没有丝毫开启的迹象,寂静地就像虫鸟绝迹的寒夜,就像她始终没有响起的手机。

    景虞就像是牢牢被钉在了窗前,躲在黑色中,窥视着来人。

    她没有勇气飞奔下楼,哪怕她浑身都在躁动,叫嚣着蜷在他怀中,可是她依旧克制着,不让自己成为那只扑向金笼子的鸟儿。

    他要结婚了,就在月末,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不管是开心也好,郁闷也罢,都不适合出现在这儿。

    可是他来了。

    静默寒夜。

    楼上楼下。

    猩红色的光点始终没有断过,就像她始终没有离开过窗边。

    大理石的窗台冰凉,她穿着单薄的衣衫靠在上面,脑中不断闪现着和他在一起的片段。

    ?每一秒都显得那样漫长。

    景虞不知道此时的他在想着什么,是否也像她,进退两难。

    恍惚间,她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

    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从外面飞过,景虞一下子醒了过来,不自觉打了一个喷嚏,揉着微痛的脖子站起来向窗外看去,昨夜的车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门铃适时的响起,搬家公司过来拉走了最后一批物件。

    景虞环顾着空荡荡地房间,淡淡垂下眼眸。

    “小姐,这件衣服也装走么?”

    一个工人从储物间出来,手上拿着一件挂着的男士外套,景虞已经记不得是哪一次晚上,他送她回家,强硬地脱下了外套披在她身上。

    她看着那件外套,半晌无语。

    “一起装起来吧。”

    她迟迟没有买离开的票,打算在梁萤家借住几天,赫言的行为却给她敲响了警钟,真的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她随手扯过一张画报,内页风景郁郁葱葱。

    景虞忽然想起某日两人靠在沙发上翻着这本杂志,她笑着说在这样的森林里盖一座房子。

    项端年看着她说,不如他送她一座度假村。

    景虞笑他不解风情,他是怎么回应的来着?

    绵长窒息般的吻,和一个只剩呻吟的,彻底荒废的午后。

    彩图下方的小字写着,宜安市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