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从芬兰飞过来的时间,两个人已经整整二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了。
可是项端年显得心事重重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来是否困倦,一下了飞机到b市就立刻找了车来接。
景虞知道她现在其实是有点紧张的,便也将自己的疲倦掩饰在眼底。
乡间的路不太好走,颠簸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了景虞老家的房子,一下车,景虞就扶着道边的树吐得七荤八素。
正正好好是午夜十二点,乡村的人作息时间都很有规律,此刻只有遥远的地方零星有两三盏豆大的灯火,越发显得此时两人所处之地的幽暗。
景虞头上冒着冷汗,一阵凉风吹来,简直就要晕倒。
项端年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只是外套单薄无济于事,景虞依旧不由得发抖。
“你这样不行,要不然我送你去医院吧。”
项端年陪着她在这里站了十多分钟,景虞的症状依旧没有好转,项端年不由得自责,自己太过焦急了。
“我没事,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开车也要两个小时,钥匙在我的包里,把我扶进去,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她脸色煞白,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说道,项端年无法,只好依她。
用手机上的手电筒照亮,好不容易找到了钥匙,他这才两臂一伸,将她打横抱在怀中,费了好大力气打开了有些生锈的锁。
虽然一直都没有人住,但是景虞把这里保存的很好,屋子里面很干净,只是即便快到夏天,可是乡下的夜晚还是有些凉,于是项端年又翻出了一个不常使用的电暖气,研究了半天才把它点亮。
他将电暖器摆正,放到了一个距离鲸鱼很近的地方,才像无头苍蝇一样忙忙碌碌的又去找被子…
景虞眯着眼睛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想要笑一笑,可是却实在一点力气也无,只好虚弱的牵了牵嘴角,在项端年看过来的时候,伸手指了指挂在墙壁上的一个小柜子。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凌晨两点了。
项端年心疼的看着景虞迟迟不肯闭上的眼睛,自己也脱了外衣上了床。
“别多想了,你现在休息最重要,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说。”
男人的体温,从内里就散发出热量,她舒服的将脸贴在他的胸膛,没有衣衫的阻隔,热量源源不断的导入自己的体内,景虞不由得喟叹出声,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
沉睡袭来,两人相伴着进入深眠。
景虞入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告诉自己明天早晨一定要早些醒来,否则在这偏僻的乡下,项端年一定寸步难行,手足无措……
结果就是,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被耀眼的太阳刺得立刻又重新闭上,还没有彻底适应灿烂的阳光,就看见迎着光,有一个人影逐渐走过来。
那个人的身影逐渐清晰,景虞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立刻坐直了身体。
“叫什么。”
项端年冷淡的看着她,但是景虞却敏感的发现他一张冷脸下,两边脸颊染上的绯红。
景虞愣了片刻,然后捂着被子吃吃的笑了起来。
脸依旧是那张俊得无可匹敌的脸,身材也依旧健硕,八块腹肌分明的露在外面……
只是,项端年裸着上身,下面只穿着一件堪堪没过大腿根部的沙滩短裤,脚下踏着一双半新不旧的拖鞋,手里端着一个盆子,上面搭着一条毛巾。
他这样出现在她面前,景虞几乎以为自己神志不清。
笑过了之后,景虞才有力气直起身子,任由项端年将毛巾浸湿了水,拧干,胡乱的在她脸上擦着。
“你一大早怎么这副鬼样子。”
项端年板着脸,将湿毛巾干脆都捂住了她的眼睛嘴巴以及鼻子等关键部位,几乎闷的她喘不过来气,景虞也终于知道了他为什么是现在这副样子。
其实原因很简单,昨天晚上景虞吐到了项端年的外套上,今天早晨起来他自己任命的打来了水,用平常签署几千万合同的金贵的手指亲手洗干净了自己的外套,晾在了外面,所以他就没有衣服穿了。
往屋里走的时候,项大总裁没有意识到农村的地是有多么凹凸不平,一个不留神又被石头绊倒在地,裤子上沾上了一块陈年的……鸡粪。
他用了自己毕生的忍耐力,又强忍着将外裤清洗干净,唯一能穿的也只剩下贴身的小裤头,可是他又不能穿着个小裤头在外面晃悠,幸运的是在昨天发现被子的那个柜子里,又发现了一件花里胡哨的沙滩短裤。
所以事实的真相就是这个样子,景虞听完几乎要笑晕过去。
看着她笑得前仰后合,项端年的嘴角也忍不住偷偷的弯出了一个弧度。
是他太沉不住气了,可能是由于太长时间的等待,现在一丝曙光就在他面前,他忍不住向前疾跑着要去抓住它,却忘了一直在身后的景虞,也是疲于跟着他的脚步。
景虞笑得正欢,冷不防被他整个人按到怀里,他太认真,景虞不由得渐渐收敛了笑意。
“对不起。”
他说。
项端年视线落在房顶的横梁上,木头上有岁月斑驳的痕迹。
他最近似乎总是对她说对不起。
景虞伸出双手回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轻的开口。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不需要说,永远都不需要,因为我是你的妻子。”
妻子……
项端年觉得,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也越来越依赖让它跳动的源泉。
“好啦,行李箱里面还有点吃的,你拿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做早餐,我去我爸以前的书房找找看,有没有遗嘱之类的文件。”
形式一瞬间就变成了女主外,男主内,景虞推开了他的怀抱,像兔子一样的蹦下了地。
项端年无奈的摇了摇头,认命的打开行李箱。
早就料想到这里不会有什么吃的,因此许见在两人的行李箱里放了很多快捷食品,项端年随手拿起了几样,细细的看着说明书和保质期,又到厨房翻箱倒柜的找到了几个碗和盘子,用清水把它们都冲洗干净。
食物上桌,项端年看了看书房依旧紧闭的房门,坐在凳子上等着。
他没有走过去帮忙,因为他知道,她父母的死在景虞心中仍是禁地,是不可触碰的一块,他只能抚平,却不能与之分享悲伤。
阳光从桌边慢慢的移到了盘沿。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项端年逆着光望去,景虞只身站在那里,神色有说不清楚的寡淡……想必又是独自一人,悄悄的在里面伤心了好久。
她的手上拿着一个褐色的牛皮纸袋,纸袋有启封的痕迹,她缓缓冲他走过来,抬起了手。
“是…这个。”
项端年刚刚接过,才抽出了里面的文件,景虞的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文件袋里面除了一份已经公证之后的遗嘱,还有一封信。
准确的说,那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张纸上用潦草的字迹写着一段话,字迹十分的不工整,能够看出写他之人当时的紧急。
信纸背面上写着。
给我最爱的小外孙,端年。
景虞知道这封信是什么时候写成的,上面的字迹有钢笔水迹没干时就被急切拂过的模糊。
信上还沾着泥土,因为长时间没有被人发现,已经显得有几分泛黄,在匆忙之中被塞进了那个牛皮纸袋里。
仿佛是再也没有了力气,连外面的那圈白线都没有缠上。
那是他外公的绝笔。
几页遗嘱飘落在地上,项端年拿着信纸的手有些颤抖。
景虞轻轻的拥抱住他,一只手在他身后拍了拍。
“你还有你的母亲,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爱你,和你在一起。”
那天下午,景虞家的书房就借给了项端年。
就像项端年没有去打扰景虞一样,景虞同样了解他此刻想要独处的心情,也没有去打扰他。
信纸上的那段字其实很短,短到景虞几乎一打开它,立刻就能读完。
可是却字字千金,沉甸甸的满是老人对自己外孙的爱。
景虞发现,每当多了解他一分,她就越心疼他一分。
她甚至不能想象,他是怎么从一个乖巧懂事的小男孩,长成现在这个冷清的样子的。
黄昏乘着漫天的彩霞而来,远处的路上有一只小狗,欢快的摇着尾巴向自己的家里跑去。
书房的门再次打开,他又是那个一手执掌着跨国企业,财富权势通天的总裁。
“走吧,我们回去。”
去让那些贪婪的人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不论隔了多久,让亡者得到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