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越的声音一落,景虞霍地朝项端年看去。
原来,他千里迢迢来到这北欧之地是为了调查四年前的事情吗?
景虞敛下眼眸,心头微微颤抖。
他并不像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一切都很笃定。
她知道,他所受的伤也并不比她少,却还是给了她超乎寻常的包容。
景虞悄悄地在心头叹了一口气,静静地听着两人的谈话。
“我出国那会儿,刘琼刚调到京都,说来也巧,他还曾经想要给我办一个饯行宴,将他的儿子介绍给我…他打什么主意我难道会不知道,不过就是看我只有个孙女罢了,想必利用姻亲这种阴谋诡计他们也不是第一次用了,要不然怎么能这么如火纯青。”
温越的拐杖气地,在地上使劲儿敲了几下。
项端年皱了皱眉头,尽管知道温越说的是真的,可是一想到自己是项康健算计林楚音的结果,面上还是带着几分难堪之色。
微微攥成拳的手忽然间被一双纤细的手握住,温暖无比,项端年抬起头来,看到景虞正冲着他柔柔的笑。
她在跟他说,没关系。
项端年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将目光重新投向温越。
“温爷爷…我来找您是想了解一下,我祖父去世之前,是不是曾经立下过一份遗嘱?”
温越沉思片刻,问道。
“你母亲怎么说?”
“我母亲说,是有这么一回事,她说我祖父曾经告诉过她,从b市回来之后,就告诉她遗嘱的内容,并且要把遗嘱交到她手上…只可惜…”
只可惜,他的生命,永远的留在了返回a市的那段路上。
温越缓缓地叹了一口气,神色怅然。
“你祖父精着呢,自从看破项康健的狼子野心,便暗暗防着他……他那次去b市,便是隐约得知了项康健的动作,去b市作遗嘱公证的…但是没料到,变故来的那么突然。”
温越说完这段话,像是突然老了十岁,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走到同样陷入回忆中的项端年的面前。
“你祖父很早就看透了项康健,只是那时候你刚出生,他又为林氏集团...现在是瀚海集团了,立下了汗马功劳,于情于理都无法立刻将他戳穿,你祖父出事之后...我多少也猜到了些内幕,只是我膝下就只有如玉一个孩子了...刘琼想要让他儿子娶如玉,何尝不是一种威胁啊。”
老人唏嘘到。
“我一躲就躲来了国外...留下你们孤儿寡母的,我对不起你祖父,也对不起你们母子啊。”
说到激动处,温越突然像是喘不过气,不停的咳嗽起来。
项端年急忙上前扶住他,温越强撑着用手指了指自己外套的口袋里,项端年会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小药盒,从中倒出了两片药粒。
“这些?”
温越点了点头,颤抖的接过,塞的嘴里,艰难的咽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平息。
景虞恍然,原来温越的身体确实已经不行了,只是用药在强撑着。
温越又艰难的喘息了几声,之后才重新说道。
“你祖父当时去b市就是为了做公证,所以那份遗嘱应该还在他的身上,奇怪的是项康健再去找那份遗嘱的时候,在现场怎么也找不到,遗嘱的具体内容我不知道,只是看他那副紧张的样子,大概内容对他是极为不利的。”
他忽然紧紧的抓住项端年的手。
“找到它,让你母亲解脱,也给你祖父报仇……”
项端年慢慢的摇了摇头。
“我调查走访了很多人,可是我祖父的那份遗嘱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会不会已经落到了项康健的手中?”
“没有道理,如果他已经拿到了遗嘱,那么想必会有动作,对我母亲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虽然冷淡,但还不敢妄自动手……”
项端年陷入了沉思,像是遇到了一个难题一样,皱着眉头。
半晌都没有人说话。
景虞也一直听着,突然之间,她心思一动,想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可能性。
她的眼睛不由得睁大,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个突兀的举动让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她。
“怎么了小虞。”
项端年有些担心的抓住她的手。
景虞奇怪的盯着他,又看了看温越。
“你们说那份遗嘱,林老先生一直带在身边,那会不会是,在车祸现场遗失了,没有被找到……”
“很有可能,现场那么乱,情况又那么惨烈,很有可能在无意中被人损毁了去,如果是这样,我们可就,再也找不到那份遗嘱了。”
项端年没有说的是,同样,他也就再没有了能制约项康健的手段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那份遗嘱是唯一可以把瀚海集团也就是原来的林氏企业,从项康健手中夺回来的方法。
“不,还有一种可能性…”
景虞越说,眼睛越是亮的吓人。
“我父亲是老师,发生车祸的时候,他的车上有很多教学教材…那些东西在车祸之后被当做遗物给了我,可是我从来都没有仔细翻看过,我在想会不会有可能……”
温越眼睛瞪大,一副如遭雷劈的模样。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景虞也是那场车祸的受害者,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夹杂了几分不可思议。
项端年深深的看着她。
“你说的那些教材现在在哪里?”
“在我老家,b市,我将那边的房子都卖了,但还是留下了一个乡下的小屋,我父母的遗物都放在那里,平常没有人住,但是有固定的节假日,我会回去打扫一下。”
“你们连夜就回去吧,让小虞这孩子早些确认,那份遗嘱是不是她收着了。”
温越立刻说道,迟则生变的道理他也懂。
“不急。”
项端年听了景虞的话反而沉着下来,手指轻轻敲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次我来也是想好好看看您,呆几天,不着急回去。”
说完,他又看向景虞,手握了握她的手。
有些微微的凉意。
项端年心头不由得泛起爱怜。
“你没来过芬兰吧,正好来了,我们在这里玩几天再走。”
之后,两人果然像是来度蜜月的一样,也不带向导,景虞就跟着项端年穿梭在芬兰的各个城市里。
他们去了凯米,在世界上最大的宝石博物馆里面,叫各类宝石迷的眼花缭乱,项端年更是高价拍下了一颗蓝钻,仿照着永恒之心的模样,交代给了珠宝匠,三月为期。
迷人的古城堡,伊瓦洛的秀丽景色,罗凡涅米充满了童话般的色彩的建筑,全都让她这几日仿佛在梦中。
不约而同的,两人都忘记了即将要面对的糟心事。
在芬兰的最后一顿饭,餐桌上四个人,除了温如玉不知道到发生了什么,对项端年的即将离开表示出闷闷不乐,其余的三人都很沉默。
温越吃到一半,放下了筷子。
“端年...小虞,有一件事,我这个老头想麻烦你们一次。”
景虞擦了擦嘴。
“温爷爷,您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吩咐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天色转凉,还是他思虑太过,温越的脸上显出几分灰败,他的口气也颇为无力。
“......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天活头了,儿子媳妇又去得早,膝下只有如玉这一个丫头......”
“爷爷!”
温如玉急忙从位置上站起来,小跑到温越的身边,带上了几分哭意。
“爷爷你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你别吓我。”
温越一手摸了摸温如玉的头顶,叹息着。
“如玉...爷爷的身体不像你看到的那么健康。”
他又转头看向两人,主要是景虞,温越也知道,拜托项端年照顾一个,正值花样年华,且被娇养极致,爱慕着自己丈夫的男人,着实是给景虞添堵。
万幸,景虞只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双眼似乎早就洞悉了他的念头。
“请你们送她去京都…我出国也是无奈之举,但还是希望我的孙女能生活在故国,我们温家在京都还算有些地位,如果她在那过的好就罢了…要是……就让她回来。”
大家族的弯弯绕绕太多,不是只要有个亲戚的关系,就能得到热情的迎接。
往往,涉及到利益,有血缘关系的人便会比虎狼还要可怕。
“如玉在京都的一切…就拜托你们照顾了…作为回报,也是我当年逃避的歉意,我能运用的资源你皆可以使用。”
“爷爷……”
温如玉忍不住哭出了声。
温越勉强笑到。
“如玉,正好你不在的这段时间,让爷爷好好养养身体,省得总操心你,当然了,如果你在京都那边呆的不习惯就回来。”
于是,第二天飞往a市的飞机上便多出了两个人。
温如玉,和一个一直从小照顾她长大的阿姨。
但是温如玉对项端年的依赖却显而易见。
甚至,已经到了让景虞皱眉的地步了。
“端年哥哥...我想要和你坐在一起。”
温如玉眨着眼睛,还没有从和爷爷分开的失落里缓和过来。
虽然对温如玉真的没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但是景虞觉得她还犯不上对一个比她小几岁的女人生气。
更何况,从小娇生惯养的,马上就要面对未知的人群,内心也一定惶恐不安。
景虞没说什么,一脸淡然地站了起来,想要坐到后面去。
项端年一把拉住她。
“你干什么去?”
景瑜撇撇嘴,示意他看一看,站在他身边执着的不肯离去的女人。
项端年的眉头皱了起来,手用力将她拉着,坐回了原处。
“你别添乱。”
虽然他的语气不怎么好,可是景虞却莫名觉得舒心,于是也不由得眉开眼笑,只是这一笑立刻就惹恼了那颗玻璃心的小公主。
“端年哥哥,你答应过我爷爷要照顾我的……”
“如玉,回到你自己的座位上去。”
项端年的语气虽然有些严肃,可是熟知他的景虞却明白,他的口吻里更多的是疼爱。
可是温如玉却仿佛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待遇,当下一抹眼泪,两步跑到后面的座位上去坐着了。
虽然自己舒心了,可是景虞却又矫情的觉得项端年对待青梅竹马的态度未免有些刻意的疏离。
她悄悄地回头望了望。
“你看,你把她惹哭了。”
“我也不想这样做。”
项端年耸耸肩。
“只是我们这次回a市,还有好多事情要做,要陪你去一趟老家,而且如玉的亲戚主要在京都,到时候肯定会跟我们分开的,我不可能时时都能拂照她。离开了她爷爷,如玉也应当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无条件的全部都宠着她……我现在适当的保持和她的距离,也是为了让她能够独立。”
听了这番话,景虞不禁肃然起敬,同时,对他一口一个“如玉”小心眼的表示了嫉妒。
为了生动的表达出自己的情绪,景虞主动凑上去,将自己的红唇,在项端年的脸蛋儿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唇印。
项端年手指蹭了蹭自己的脸颊,看到指尖上的那一抹嫣红,故意收敛了眉眼。
“长能耐了,是不是?”
景虞挑衅的望着他。
“怎样啊。”
他的双眼盯着她的嘴唇,她的唇上由于刚才的亲吻而掉了一块口红,神色嫣然转深,靠近她,将她的唇瓣叼住。
一声微弱的呻,吟声被吞入腹中。
恍恍惚惚之中,景虞竟然还想着,还好她的口红够贵,大概吃进去也不会那么不健康吧。
“小姐…”
阿姨有些心疼的看着温如玉。
她的小脸儿煞白,脊背挺得笔直,直勾勾看着前面热吻的两人。
温如玉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此时盛满了不可置信,悲伤,以及嫉妒。
还有更深的…怨毒。
“阿姨,你说我有什么比不上她的?”
阿姨忍不住握上温如玉的双手,却被她一下子甩开。
知道自己的小姐这是生气了,阿姨只好在旁边小心的劝慰道。
“如玉小姐你自然哪里都好,可能是项少爷没有眼光。”
“胡说。”
温如玉小声的隐忍吐出出这两个字。
“我跟端年哥哥认识那么久…一定是那个女人勾引他…阿姨,我爷爷的身体情况你知道…我拥有的东西已经这么少了,我一定不能再失去端年哥哥。”
飞机自天际划出一个曼妙的弧度,缓缓的降落在a市的停机场。
繁星高照。
这是生物钟还没调整过来,加上又在飞机上睡了一觉,项端年和景虞都精神奕奕。
还没有等温如玉黏上来,项端年便回头说。
“如玉,一会儿有人会带你回青山别墅,你今天好好休息。”
“…那你呢?”
不方便告诉她的事,项端年只是含糊的说道。
“我和小虞要去b市,直接在这里转机了。”
看着两个人又挽着手去办理值机的背影,温如玉忍不住咬了咬唇。
“温小姐?”
忽然,一个男人温柔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她转过头,一个身量欣长的男人迈着长腿向她走过来。
面色如玉,唇畔勾着一丝令人舒心的笑容。
“这是我的名片,温小姐,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够送您回青山别墅。”
温如玉狐疑的接过名片,继而睁大了眼睛。
杨氏集团代理董事长,赫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