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芊回到住处,堪堪坐下,便见绿珠飞奔着跑了进来。
“姑娘,好姑娘!前…前院闹起来了!”
她跑的气喘吁吁,话也说的语无伦次,郑芊哑然,这是有鬼追着么?
“可是出了什么事?”
“大夫人跟二夫人、咱们夫人、还有四夫人闹了起来,吵着让她们交出二小姐呢!”
郑芊听了,蹭的一声便站了起来!
“可是二姐姐还没有回府?”她一边往出走一边问道。
“是呢,二姑娘还没有回来,大夫人说二姑娘是跟着诸位婶娘一起去赴的宴,没得她们这些人母女俱都平安无恙,二姑娘却没有回来,天下竟没有这样的道理!”
郑芊听了绿珠这话,心下却真有些替郑琪担心了起来,当时的情形比较混乱,自己只看到她被花盆砸伤,后那李若瑶领着说是去治伤,只是李若瑶也险些丧命,听说跟在她身边的几个婢女都陷到了地缝中,随着这场地动掩埋在了土里,郑琪当时也是跟着她们的,莫不是也凶多吉少了?
那时候大家都只顾自家性命,她还受着伤,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了,也难怪花氏急红了眼,如果今日她不是寡居,亲自领了郑琪出门,想来也必能全手全脚的回来,眼下大家都安全无恙,独独她的小棉袄出了事生死不明,怎能不叫她焦急愤怒?
想到这里,她突然又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转过身往回走。
绿珠见她起先急急的要到前院去,现在突然间又改变主意返回去了,不由对这位四姑娘感到不解。
她哪里知道,郑芊突然间想到,自己此去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一来自己人微言轻,说的话并没有什么份量,二来自己没有什么立场,纵然姐妹情深,也不能跟花氏站在同一战线上得罪其余几人。
终归自己和郑琪没到那份上,自己也是那等凉薄之人。
再何况,如果那花氏见自己一个没人理会的野丫头都能全首全尾的回来,而自己的女儿却生死不知,到时更添了怒火反而不好。
心里如此想着,她便当作不知道此事,安安分分的呆在了花房。
直至晚间掌灯时分,前院传来消息,万幸郑琪没事,被荣安侯世子花泽送了回来,头上的伤也做了妥善处理,已经没了大碍。
她替郑琪高兴之余,问身边几人道:“不知这荣安侯又是哪家?”
“这个府中众人都是清楚的!”
茴香回道:“姑娘初归本家不久,可能不知,这荣安侯正是咱们府中大夫人的娘家,方才说的荣安侯世子便是咱们大夫人嫡亲的侄子!”
“原来如此!”郑芊点了点头,收起自己的八卦之心,便命人烧水准备洗漱就寝,今儿一整日实在是乏的厉害,不过闭上眼片刻,她便悠悠睡去了。
……
然而,那边厢的母女二人却并没有她这么心大,冷月如勾,清冷冷的透过窗棱直直的射在了床边剑拔弩张的母女二人身上。
郑琪一身月牙白中衣,头上缠着白纱布,秀丽绝伦的面孔上满是失血过多后的苍白,此刻,她直挺挺的跪在床边,脸上满是倔强:“母亲,今日表哥将我送回,已是人尽皆知,女儿名声尽毁,除了嫁给表哥再没有他法了!”
“住口!”
花氏满脸疲惫,眼角的皱纹似乎在这短短的一日间又深了几分。
自从大老爷郑平贵壮年身故,婆母顾氏与世长辞后,她一夜间几乎白了满头发,大房没了顶梁柱,后院没了撑腰人,如斯境地,怎让她不心焦力悴?
她还清楚的记得:六年前,婆母病危,智哥儿年幼,公爹担心后继无人,决计要召回二房、三房、四房,婆母知道这个消息后,一口气没提上来,就这么没了。
她搂着年幼得智哥儿,冷眼瞧着二房、三房、四房登堂入室,她清楚的从他们的眼里看到了贪婪,那是对爵位的贪婪,本该属于她们大房的爵位!
那段时间,她整日整日的做噩梦,梦里总见智哥儿满身是血的对着她哭,午夜梦醒时分,她常常泪湿枕巾,于是她变得有些神经质,不顾众人的阻拦,她将已经在外院独自居住的智哥儿接回自己屋中守着,她觉得每个人望向她的智哥儿时,目光都不怀好意,满满的残酷与杀意!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那段绝望的时光的,眼下,她的智哥儿在宗学里成绩优秀,常常得先生夸赞,明年就可以下场,只要再有个强大得助力,爵位就还是大房得。
这是自己多年来得夙愿!
想到这里,她望向床边依旧跪着得女儿,她的女儿,被她千娇万宠养的女儿,她耗费了无数心血教养长大的女儿,怎么就不能为了自己的弟弟母亲谋个更好的前程呢?
怎么就不能?
“母亲将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样回报母亲的?”
“母亲,女儿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寻常女子,十六岁便嫁人生子,女儿和表哥自幼青梅竹马,母亲既然疼爱女儿,为什么就不能成全女儿呢?”
“你忘了你爹爹生前我们大房的荣光了吗?你忘了你祖母临终前对你的床前叮咛了吗?还是你忍心看着爵位落在那几房人手中,你弟弟潦倒半生?”
郑琪听了这话,忍不住悲从心来,她不顾形象的大哭道:“母亲,何至于斯?何至于斯啊?”
花氏花白着头发,咬着牙根哽咽道:“我的女儿啊!便至于斯,便至于斯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竟然对着郑琪跪了下来:“琪儿,母亲知道你和泽儿那孩子是自小的情分,你就看在母亲和你弟弟的份上遂了母亲吧!母亲求你了,给你跪下了!”
“母亲!”郑琪哭成了泪人,急急将花氏扶起,眼里的光却渐渐灭了,她转过头朝着天空望了望,银钩般的月牙被一片乌云遮挡,没了光线,周遭陷入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亦如她此刻的心。
她怔怔了半晌,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好,母亲我知道了!”
花氏闻言,喜不自胜!
只要她答应了就好,往年她是个倔性的,因为心里想着泽儿那孩子,对所有男子都不假以辞色,如今回转过来了,凭着刖都第一美人的脸蛋,自己所图之事定然能成。
花氏见自己终于说通了女儿郑琪,让她和自家侄子了断情丝,从今往后谋个尊贵前程,高兴的几乎要飞了起来,却没有看到,自己的女儿在说出那个“好!”字后一瞬间的心丧若死!
“母亲听说,谦王殿下后日要去万安寺为皇后娘娘进香祈福,母亲明日便同老太太说说,此次地动阖府上下平安无恙,必是菩萨保佑,让你后日去万安山寺还愿!”
“母亲我累了,想歇息了!”
花氏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她见女儿一袭单衣,身子单薄的仿佛一阵风便能吹散了,她的头上缠着一圈厚厚纱布,隐隐间有血迹显现出来,她姣好的面容上此刻也满是疲倦。
是了,她还受着伤呢!
一抹心虚突然间悄无声息的爬上了她的心间,她的眼睛闪了闪,有些讷讷道:“既如此,母亲先回去了,你好生休息,母亲已经吩咐了琥珀那丫头,让她给你换药,明日母亲再来看你!”
郑琪点了点头,待母亲花氏的背影再也看不到,才像是浑身虚脱了般滑倒在自己的床边,眼眶鼻腔间涩意难止,她的眼足足睁了一夜!
两日后。
宜华轩,郑芊自刘氏房中请安回来,就见郑燕、郑茹并郑蓉三人联袂而来,她心下诧异,却原来是几人来邀她去探望郑琪。
郑芊心下正有着这一桩心事,当即便随着三人要去郑琪的揽月轩,临走时,她却突然间想起一件事,忙叫绿珠道:“你去问问七姑娘,就说我们几个要去看望二姐姐,她要不要一同去?”
绿珠听了,连忙急急出了门,往三房处走去!
她说完便又对着屋内的三人道:“咱们且略坐一坐,前日老夫人赏了几两花茶,虽比不了百花宴上的茶水,却也别致,咱们且喝着茶说说话!”
“四姐姐你也真是的,等人就等人吧,说的这么好听!”
郑茹那讨人厌的嘴,又应时说起话来,郑燕有些尴尬的看了看郑芊,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倒是郑芊听了这话,理也未理!
绿珠来到三房,刘氏正在理事,回话的婆子站了满屋,郑婳正坐在一旁瞧得认真,见到来人,随口问道:“四姑娘差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绿珠眼珠转了转,这些回事的人里头并没有自己的母亲。
“回七姑娘,方才三姑娘、五姑娘、六姑娘邀四姑娘去探望二姑娘,四姑娘差我来问问,姑娘要不要一起去!”
“哦?”
郑婳听了这话,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见刘氏的目光也恰恰投了过来。
“既然你四姐姐叫你了,就去吧,往日里因为你年纪小,总不跟姐妹们一处,如今你四姐姐既有心,你也莫不识好歹!”
“母亲说的是!”
郑婳起身,给刘氏福了福,打量自己身上并无不妥便随着绿珠往宜华轩处走来,远远的还能听到身后回事的婆子们道:“是夫人待四姑娘宽厚,所以四姑娘才投桃报李,顾念着七姑娘,夫人真是菩萨心肠啊!”
“是啊!是啊!”
“七姑娘也是个识大体的!”
她的嘴角轻轻的勾了勾,脚下的步子也轻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