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都。
一场春雨过后，牡丹花开，盛放京都。
越帝紫衣白发，静静地立在殇殿院中，望着墙角的梅枝，他的眸中是化不开的思念。
“小芊，许久不见，你可好？”
缓缓移动脚步，紫色的袍角翻飞。
走到墙角，他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折下一剪梅枝，那梅树上并没有半个花骨朵。
“皇父，您在做什么呀？”
突地，有奶声奶气的声音蓦然响起，越帝回头，雌雄莫辨的脸上满是难言的复杂。
“谁带你过来的？”
他的语气瞬间变得严厉万分。
望着不远处两个瑟瑟发抖的奴才，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红光。
将近两岁的大越皇太女宋思政嘟着嘴巴，星眸中顿时蓄满了泪光。
“皇父您别生气，政儿这就走。”
她粉嫩的小脸上挂满了失落，而越帝，却在看到她脖子上挂着的围兜时，眼神瞬间凝滞。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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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多前，琉璃宫。
那日正是一个午后。
她扶着肚子走出寝殿，偷偷去侧殿看她。
她的卧房中，有散开的医书胡乱的扔在桌上，她在床上好梦正香，她的身边，一块青色的棉布上，半只老虎正虎头虎脑的望着她。
她一眼，便看出了那是为小孩子做的，确切的说，是为她腹中的孩儿所做的，那一刻，她甚至都有些嫉妒她腹中的孩子。
因为那时，她还没有收到过一件，来自于她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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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这件东西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的身子，不受控制的俯了下来。
他身形修长，而宋思政年幼矮小，蹲下来的他都比她高了许多。
“这围兜谁给你换上的？”
“是舞儿姐姐，她说这围兜是从前自小照顾我的郑姑姑在政儿还没出生时，便为政儿准备好的。
舞儿姐姐还说，郑姑姑是皇父以外对政儿最好的人了，让政儿——”
宋思政一边说着，一边用粉嫩的小手抚着那虎头围兜。
不想，她的话还未说完，却见自己的皇父突然间抓住自己的两个胳膊，将那围兜强行从自己的身上剥了下来。
小小的人儿眼中闪过疑惑。
刚想问她的皇父要做什么时，却见皇父的身影如鬼魅一般，下一刻便消失在了殇殿之中。
宋思政眨了眨眼，有些迷糊的望了望她带来的奶娘和嬷嬷。
却见她们俱都屏息立在一旁，仿若老僧入定。
“皇父他，抢了我的围兜？”
好半晌，小人儿嘴里才冒出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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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殿。
越帝脸不红气不喘的将老虎围兜上不知何时沾上的灰尘抹去，小心翼翼地贴胸收好。
然后转过身来，走到了御案旁坐下，开始批阅奏折。
正在此时，于有亮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小跑到他的面前对着他附耳说了几句话。
越帝眉头皱了皱，然后看向他：“叫他们进来。”
于有亮连忙点了点头出去叫人。
不一会儿，程云和流允便大踏着步走进了乾坤殿。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免！”
越帝摆了摆手，掀了掀凤眼问道：“可是小芊出了什么事？”
程云大声回道：“臣在龙威潜伏了几个月，前些日子听闻，郑姑娘不知何故中了毒，为了解毒遭贼人谋害，眼下已是全身尽毁，而那威皇见她毁容，不过两天，便广纳后宫，采选秀女。”
“啪”的一声。
程云和流允抬头，只见整个御案被越帝一掌震碎，桌上的书籍笔墨瞬间散落了一地。
“陛下息怒。”
二人齐齐跪了下去。
“宣众臣进乾坤殿议事。”
他的声音不寒而栗，程云流允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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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除了路远的一些臣子，朝中重臣已到了大半。
众臣都有些面面相觑，丝毫不知道这大中午的，陛下是发的什么疯，突然间要召集全体大臣议事。
“不知陛下唤臣等前来，有何要事？”
一位马脸将军率先开口，众臣都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上方的雌雄莫辨的越帝身上。
越帝轻轻捋着一缕白发，红唇微启：“孤决意明日便御驾亲征，带兵攻打龙威。”
“啊？”
众臣都睁大了眼。
御史大夫侯朝奉赫然出列：“陛下三思，眼下我们虽然已经备战几个月，可粮草未足，战马短缺，暂时还不宜开战。”
“臣附议侯御史。”
范阳侯少见的同侯御史站在了一处。
“臣也附议。”
“臣也觉得眼下还不是好时机！”
大将军宋世瑾皱着眉头望着突然间举动异常的越帝，也轻轻开口。
“若孤非要开战呢？”
越帝松开手中的发丝，抬起头来，有些凌厉的望着殿中的众臣。
“陛下不可，陛下万万不可如此草率，置我大越万民于水火之中而不顾。”
另一位老御史也高呼着反对出战，他花白着胡须颤颤巍巍的走到大殿中央，指着不远处的铜柱说道：“若陛下执意出战，老臣只好以死相谏！”
这些御史们，一言不合就要撞柱子。
一旁的程云觉得有些好笑，悄悄的低下了头。
越帝冷漠的望着老御史，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话语脱口而出：“来人，将大殿上所有的柱子都给孤包上棉布！”
顿时有无数宫人出出进进，开始给殿中的柱子包棉布。
那老御史气的胡子直颤，翻了半天白眼，终于一口咬掉了自己的舌头，倒地身亡。
众臣都万万没有想到这老御史这般烈性，一言不合就自杀，你不让我撞柱子，那我就咬舌头给你看。
越帝见状，雌雄莫辨的脸上微微抽搐了一下，快的丝毫没有让人察觉到。
“拖出去。”
他满脸烦躁的吩咐下人，将老御史的尸体拖了出去，然后皱着眉头，望向其他人：“孤决意出战，你们谁要死就死远点，别脏了孤的眼。”
“陛下三思，陛下三思啊！”
他的话音刚落，殿中几乎所有的大臣都跪了下来，那意思分明是说，那我们就都死给你看。
越帝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胸口起伏的厉害。
宋世瑾突然开口：“陛下且再忍耐些时日，再过一个月，我们便可备战充分，全力攻打龙威，陛下志在天下，又岂能急于这一时半刻？”
越帝漠然的望了他一眼，然后闭上了自己的眼，压下了胸腔涌起的毁天灭地的杀意。
“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妥协，紫衣翻飞，他大踏着步走出了大殿。
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妥协，他对自己说。
“小芊，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