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鸣脚步匆匆进门, 老太太不动声色地摘下老花镜, 往他手上打量了打量,问:“不是拿着暖水瓶打水去了?水瓶呢?水没见着,水瓶也没了?”
李景鸣反应过来,大概是在刚才遇见赵云亭的地方,一时忘记了,他抹了抹嘴, 尴尬一笑:“我看那种类型的水瓶容易烫伤人, 不如换新吧。”
老太太狐疑地打量他,“怎么就容易烫伤人了?我一直用, 用得好好的, 专门从家里让你阿姨带过来的。”
李景鸣没搭这一茬,又见两箱荔枝还搁在那没动, 说:“这荔枝您真不吃?”
“不吃, 吃了再有个好歹。”
“那我带回去?”
“带呗, ”老太太抬头,“这就要走啊?”
“公司忙。”他找借口。
“去吧去吧, 本来也没指望着你。”
“别介啊,”李景鸣只好又坐下, “再陪陪您,一会儿真得走。”
他一时半会脱不开身, 听她又絮叨了半个小时。上了年纪的人没别得, 就是爱叨叨。再加上脑子有时候犯糊涂, 经常是这边说过去了就忘了, 然后说了一会儿又把话题绕回来,同样的话又讲一遍。
李景鸣提着两箱子荔枝,找了半天才找到赵云亭。
她手上扎着针坐在那,精神头很不足。他方才过来的时候,见楼下有推着小三轮车,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卖水的老头,顺便买了两瓶。
到这没见孙瑞的踪影,左右看看,好奇问:“刚才那位呢?”
说着搁下手里的东西,拧开矿泉水瓶上头的盖子,递过去。
“钱老师有饭局,刚才打电话让师哥陪他一起去。”
提起来钱比淮,李景鸣就笑了,说:“老钱这个人,不实在,出去吃个饭还要找个学生陪着,一是给他挡酒,二是帮他吹牛。”
赵云亭侧头看他,“不都是这样?还能自己夸自己多厉害?”
“你也经常帮他办这事?”
“我不行,”她实话实说,“虽然从研一开始就常被带出去,但是场面话说的不够漂亮……现在呢,老师等闲不让我跟着,不像孙瑞师哥,说起来头头是道……”
她看看他,“师哥厉害着呢,跟你一样,巧舌如簧,谎话说起来脸都不会红。”
李景鸣开怀大笑,挑着眉毛说:“谁说我不会脸红?听谁胡说?”
“你还会脸红?”
“别人是从外往里红,当然显眼,我不同,我是从里往外红,你自然看不见。”
赵云亭抿嘴笑起来。
他寻了个板凳,紧挨着她坐下,“想吃点什么?”
“没胃口,”挨得近了不自在,她撇开眼不看他,“最近天热的厉害,一直都吃不下东西。”
李景鸣说:“那巧了,不如吃几个荔枝?刚摘下来就从广东空运过来的,尝尝鲜?不过也不能多吃,这玩意儿吃多了不怎么好。”
赵云亭来不及拒绝,他三下五下的拆了包装,里头的荔枝果然新鲜,周边还放了一层冰块,隔热层做的比较用心,冰块竟然没怎么融化。
她一手扎着针,另一手包扎着,根本没办法吃,李景鸣不听她说话,起身去卫生间洗手,洗完手竟然亲自给她剥起皮来。
赵云亭受用不起,剥好皮的荔枝肉递到嘴边说什么也不吃,最后执拗不过他,只好用扎针的那只手接过来。
他甩了甩手上的汁液,皱眉说:“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云亭小心翼翼看他,一时想着待会儿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怎么去拒绝。
他却说:“我这人其实挺不错,当然说这话也不是吹牛,不是推销自己。我就经常在想啊,什么时候遇见个女人,有福气能让我疼一疼。”
她忍不住问: “你还能缺了女人?”
“这不是缺不缺的事,”他认真说。
赵云亭正想着怎么劝劝他,他先一步抬手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讲,听他讲。
“你既然这么问了,那我就说句实话,女人,我还真不缺。”
“……”
李景鸣说完又哈哈笑起来,“瞧你,这是什么表情?”
赵云亭微笑说:“你是不是挺爱跟别人较劲儿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云亭但笑不语。
他点点头,“哦,明白了,”然后冲她似笑非笑,“我今儿留这陪你,真没打算怎么着,到这会儿怎么突然觉得有点狗咬吕洞宾的意思?我是不是想多了?”
赵云亭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什么也不说了。
李景鸣这时候故意问她:“你怎么不说话了?刚才还好好的。”
赵云亭说:“说多了错得也就多了,我怕再让李总多想。”
“我多想没什么,你别多想就成。”
“我能多想什么?”
“那得问你了,我怎么能清楚?”
李景鸣说完见她不说话了,然后眯着眼笑了笑,“我问你,红虾米跑的快还是黑虾米跑得快?”
“什么?”赵云亭满脸疑惑。
“出个题考考你。”他心里想,这多喝了几年墨水的人总比别人多带几分清高傲气,不打磨打磨、搓搓锐气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赵云亭还真认真想了想,没有头绪,也不明白他哪来的兴致突然要考他,虽然不知道哪个跑得快,但是猜着也就是脑筋急转弯那种级别。
他见她皱眉思索,好笑地问了句:“想出来没有?”
她抿了抿嘴,“没。”
他笑笑,“当然是黑虾米跑得快。”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吧,煮熟的虾米才是红的,搁哪在哪,怎么跑?”
赵云亭虽然不善于言谈,但是笑点却很低,听完就笑出了声。
李景鸣得了逞,心情也不错。
时间过去大半,袋里没了药水,李景鸣叫护士过来启针。
从大厅出来才意识到夜幕降临,道路旁的路灯都亮了起来。
李景鸣开车门让她上去,然后缓缓发动车子。正想再跟她聊两句,她的手机突然响起。
孙瑞打过来的,询问她如何了,实在照顾不来自己他就再叫个人过去接她。
赵云亭拒了,三言两语交代清楚,然后挂了电话。
李景鸣看看她,“你这个师哥对你也不错。”
赵云亭听着不对劲,只拿眼看他。
果见他如是说:“是不是还单着?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赵云亭平常还挺尊重这几个师哥师姐,乍一听有些不舒服,张口便说:“有想法又有什么不正常?你对我不也很有想法?”
李景鸣眼神一亮,“呦,你总算明白了,是啊,我对你是有想法……你不是一直不明白?装的?露馅了?”
赵云亭讲不过他,又沉默下来。
李景鸣来了兴致,边开车边说:“我给你讲个故事。话说两个男的做火车,座位紧挨着,一男的学历不高,常年在外头做生意,另一男的是个博士,又清高又傲气。这个做生意的,举止言谈粗俗,而这个博士毕业的呢,跟他完全相反。俩人坐车坐了一路,也就熟悉起来了,博士在这边天文地理高谈阔论,生意人自然不懂,博士更瞧不起他。生意人看出来,心里也不大乐意,他就说,自己虽然文化水平不怎么样,但也不是一无是处,赚钱上有两下子。博士一听更不乐意,心里想,我好歹也是高材生,你守着我吹什么吹?你这意思是说我只会读书不会赚钱?我还能输给你?他于是就跟生意人打赌……”
李景鸣说到这里看了看赵云亭,见她在听,清咳了两声,继续说:“怎么个赌法呢?博士就说了,这样吧,你给我出一个题,我答不上来里给你五百,我出一个题,你答不上来给我五块。”
“生意人一听,不吃亏啊,立马就点头答应了。这时候两人身边坐着的人也都围观凑热闹,博士说,给你出个难题也是为难你,这样吧,我就问问你,一队强盗一队狗,二队拼作一队走,数头一共三百六,数腿一共八百九,问有多少强盗多少狗?生意人自然不会,想也没想,直接从兜里掏出来五块钱给他,给过钱问他,‘是不是轮到我问了?’
博士说:‘那你来呗’
他便问:‘什么东西上山四条腿,下山三条腿?’
博士听完以后,苦思冥想,怎么也想不出来,最后无奈给了他五百块。生意人喜滋滋地接过钱,然后美美的睡觉了。这个博士呢,给了钱以后,只觉得自己丢人又丢钱,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就一直想,想得脑袋都快炸了,可是越想越没头绪,越没头绪就越好奇,等到后半夜实在忍不住,就把这生意人叫醒了,问他:‘我倒是问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上山四条腿,下山三条腿?’
生意人叹了口气,从兜里又掏出五块,一把甩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