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起枪插进腰里,先给王莉解开身上捆绑的绳索。绳子一揭开,王莉就抱着我号啕痛哭,满脸满眼的委屈。我没时间安慰她,先用解下来的绳索把被靳伟踢晕的家伙五花大绑起来,然后把从卫生间找出两条干毛巾,把两个受了枪伤的家伙捆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门队长带领的公安厅干警来了,进入房间把三个匪徒押上随后开来的警车。
靳伟说:“小亮,你跟我去反贪局。”
我点点头,跟在靳伟身后坐进车里,押着抓到的三个流氓,开车直奔检察院反贪局。
我们的车队开进反贪局时,反贪局内部正在召开一个鸟会议,主持会议的是反贪局局长刘默繎。这个刘默繎人如其名,出了名的又磨叽又滑头的一个人,说话吞吞吐吐,做事不紧不慢。别人再着急上火的事,到了他这里也得慢下来。在滨河政坛,刘默繎还有一个响亮的外号,很多人背后叫他面瓜,用来形容他办事的风格和效率。
当然,面瓜刘默繎偶尔也有不面的时候,但这就要看事情是谁交代下来的。有两个人吩咐的事面瓜从不耽误,一个是省里的一号人物温志林,另一个是他岳父,省人大副主任刘一德。除了这两个人交代办的事情,到了刘默繎都要缓一缓再办,先侦察半年,再调查半年,然后他再考虑半年,一个案子到了他手里,没有两年时间是办不下来的。
刘默繎磨磨唧唧开完会,端着茶杯一步三摇走进反贪局长办公室。看到我和靳伟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坐在他办公室等着他,刘默繎皱了皱眉头,不悦地说:“靳副厅长,我正在开会,你火急火燎找我什么事?”
靳伟说:“反贪局到省公安厅抓人,为什么不跟我打招呼?”
刘默繎不明所以地问:“抓人?抓谁了?”
靳伟说:“跟我装糊涂是吧?你们反贪局调查人我没权力过问,但在我们公安厅门口抓人,总要有个说法。”
我接着靳伟的话说:“王莉是我调到省城来帮忙招商的国家干部,你们平白无故雇佣几个流氓抓我们江海市财政局的干部,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刘默繎的表情看起来就好像一个白痴,他一脸糊涂不明所以地问:“雇佣流氓?有这种事吗,我怎么不知道?”
我冷笑了一声,指着王莉说:“这位女同志就是被你们反贪局带走的江海市财政局办公室主任,具体情况你问她吧。不管你承认不承认,那三个人都是开着你们反贪局的车去的,而且是在公安厅门口抓的人,有监控录像作证,你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刘默繎喝了一口茶,站起身走到王莉面前,盯着王莉问:“有这种事吗?”
王莉几乎气疯了,歇斯底里地说:“难道我会冤枉你们反贪局?昨天夜里,省监察厅和你们反贪局就把我们财政局人事科科长上官天骄带走协助调查了。今天又派了三个流氓来抓我,他们还差点侮辱了我。如果我不是看到你们反贪局的车,我才不会跟他们走的。”
刘默繎闭上眼睛,沉思片刻说:“栽赃,一定是栽赃,我们反贪局前几天丢了一辆车,给当地派出所和公安局都报了案,案子到现在都没很破,车子也还没找到。看来是被这几个人偷走了,他们人在哪里?”
靳伟指了指院子里的车,说:“三个人现在都关在车里,刘局长,你看清楚,那辆车是不是你们反贪局的执法车。如果这件事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要去省委温书记那里讨个说法了。反贪局丢了车,竟然把责任推给当地派出所和我们公安局,你们可真行,执法用车也敢丢,还有什么是不能丢的。”
刘默繎垂头丧气地说:“谁说不是呢,现在社会治安这么乱,连党政机关都没有安全感。执法用车有人都敢偷,你们公安厅的责任重大啊。”
听到刘默繎竟然这么说,我差点失声笑了起来,这厮可真是个太极高手,推来推去竟然把责任推到了公安厅身上。
王莉擦了擦眼睛,拉了拉我的衣角,低声说:“我还有重要情报向你汇报,我们先走吧。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刘局长是个糊涂蛋,跟他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
刘默繎听到王莉的话,白了她一眼,不满地说:“我是就事论事,你们不能只凭一辆车就断定是我们反贪局滥用职权。江海市财政局的案子归地方管,我们是省属反贪局,不到一定级别是不会插手的。”
靳伟冷笑了一声,站起身说:“那好吧刘局长,我们还是去温书记那里摆事实讲道理。我不相信了,滨河没个讲理的地方。”
刘默繎放下茶杯,气呼呼地说:“去就去,谁怕谁!温书记是讲道理的,我相信他不会只相信你们的一面之词。”
走出反贪局,靳伟吐出一口气,转头对我说:“看到没有,这个刘默繎有问题,他一味打马虎眼,有意包庇那三个犯罪嫌疑人。依我看,那三个人很有可能确实是反贪局雇佣的外围人员,或者是反贪局的干部为了避嫌,从社会上雇佣了三个青皮流氓,企图先从王莉嘴巴里套出一些有用的情报,如果目的达到,下一个目标仍然是你这个财政局局长。”
我笑了笑说:“我当然听出来了,只是这厮的太极拳打得确实有意思,绕来绕去竟然能把责任推卸到公安厅身上,我还真有点佩服他的想象力。”
靳伟也哑然失笑,他笑着说:“他那分明是胡扯,执法用车丢失责任在执法机关,怎么可能推到我们头上。这个刘默繎是出了名的又磨叽又繎的一个滑头,一个普通的案子到了他那里能侦查半年,再调查半年,他还要思考半年再量刑,等他结案两年事件都都过去了,这种人做反贪局长简直像个冷笑话。如果不是他岳父不是省人大副主任,他能坐上反贪局局长才真是咄咄怪事。”
我看了眼魂不守舍的王莉,又盯着靳伟问:“靳局,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靳伟的目光十分笃定,说:“去找方检察长,刘默繎这里走不通,我就找他的主管领导。”
我说:“现在就去吗?王莉的衣服被那几个畜生搞成这样,刚才又受了惊吓,要不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去休息休息。现在我们几个人都是一头包,脑子里全是浆糊,我看还是从长计议吧。”
靳伟认真想了想,不容置疑地说:“你先送王主任回去,我现在就去省高检走一趟,找找方检察长,必须让他给我个说法。这件事对我们公安厅的声誉影响太恶劣了,不能就这么轻易罢手。他刘默繎想蒙混过关,打几个马虎眼就以为能糊弄我,他也太小看我了。我决定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拦我。”
我打开车门,让王莉坐进去,自己坐进驾驶室,坐在里面沉思片刻说:“上官和乔美美被纪委带去协助调查问话,我得回江海一趟,找覃市长出面,尽快把人捞出来。既然唐达天已经沉不住气先动手了,我们也得动一动了,坐以待毙总不是个办法。”
靳伟说:“你有具体计划吗?”
我信心满怀地说:“目前还没有,回去了再说吧。哦,靳局,你尽快去请示一下温书记,徐子淇的问题该如何处理,他既然敢有恃无恐动我们财政局的干部,说明已经想好破釜沉舟了。还有,徐兰涉赌的案子你也尽快安排人去调查,我们双管齐下,跟他们好好玩一把。目前最要紧的是把乔美美和上官捞出来。人在里面随时很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谁知道他们会诱导这两个女人说出什么对我不利的话来,女人关键时刻我有点信不过。”
靳伟点点头,说:“就这么办。覃康以前是纪委书记,他说话对纪委的干部管用,相信这些人多少会给他几分薄面。”
我发动车,以最快速度开出反贪局大院,第一时间赶回江海驻省城办事处。王莉回房间换了衣服,洗了个澡,精神好了一些。本来我是想让王莉回江海休息的,但王莉却犯了牛劲,一定要留下来继续战斗。我想了想,这样也好,于是嘱咐留在滨河打探消息。
我则开着车,火急火燎往江海赶回江海,面见覃康和孟晖孟书记,向他们汇报情况。
回到江海时,夜幕已经拉了下来。晚六点,正是晚饭时候,各大饭店的门口都停满了名牌轿车。我把车开到郑大厨饭店门口,给覃康的秘书孙春云打了一个电话,希望能邀请到覃市长共进晚餐。
覃康的秘书孙春云是今年市政府给他新安排的一名副处级干部,除了给覃康当秘书外,还兼任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我对孙春云这个人不是太熟,以前基本没打过交道,但这厮听到我的名字却一句话没说就挂了电话。
我觉得很蹊跷,我又没得罪他,为什么他对我这么大意见。打了一圈电话后我搞明白了,据说孙春云的老婆也是被财政局开掉的一名官太太,这厮本来对我意见就很大,听说我要通过他请覃康吃饭,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
既然秘书这条路行不通,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开车到了市政府。不顾孙春云的阻拦,硬闯进了覃康办公室。覃康正在办公室举行一个小型座谈会,看到我贸然闯进来,脸色微微一变,拉下脸满脸怒容地问:“唐局长,你不在省城好好招商,跑到市政府来干什么?”
我沉下脸,在覃康对面坐下,黑头黑脸地说:“本来我是在省城招商的,可江海市纪委带走了我们财政局办公室副主任乔美美协助调查我的问题。还有,昨天夜里,省检察院的几个检察官在市纪委几名干部的带领下,闯进上官天骄家里,把她带去协助调查,据说也是协助调查我的问题。我才离开江海几天,就有人在背后搞这种小动作。我特意来市政府问问,是谁给了纪委这么大权力,不经过我这个局长就敢私自调查我们财政局的干部,这算什么?整人吗?如果覃市长今天不能为我主持公道,我就去市委,省政府讨个说法,这算他妈的怎么回事?你们市政府把我一杆子支到滨河招商,难道就是为了调查我?”
覃康皱着眉头,扫了一眼正在开会的几个人,严肃地问:“有这种事?为什么我不知道?”
坐在覃康对面的正是新任纪委副书记、江海市监察局局长杨环,听到覃康声色俱厉的问话,杨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支支吾吾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这个案子确实有,是省纪委直接签发的命令,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但他们并没有说是调查唐局长,只说是例行调查,如果是调查唐局长,我自然会向市政府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