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来李红已经给我收拾好了行李,我吃完早餐提着行李和李红一起下楼。
在楼下,李红搂着我的脖子说:“你今天要走了,临走之前亲我一下。”
我看了看四周,到处都是早起上班或者健身的人,感觉有点难为情,说:“用不用搞得这么肉麻啊,像是我一去不复返似的。”
李红噘着嘴巴撒娇:“我不管,你必须亲我一下,要不然不让你走。”
我无奈地低下头,轻轻点水在李红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四处瞅了一眼。还好,没人注意我们。
李红甜蜜地笑了一下,又抬起嘴巴在我左右脸上亲了一下,柔声说:“老公再见,到了滨河不要太想我哦。”
开着车去上班的路上,我心里想,李红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矫情肉麻了,从昨晚到今天表现得好像我们要生离死别似的。不过我不得不佩服她的直觉,只见了师姐一面,就能察觉到那么多内容。这个女人太可怕了,我那点小心思根本就瞒不过她啊。
早晨上班后,我先把几个副局长叫进办公室议了议最近局里的日常工作和人事关系,交代了一下我去出差后的工作。然后将要带去滨河的几名干部叫进来分了一下工,下午吃完午饭就和我一起出发。
十一点多的时候,彭强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我说:“老曾枪决延期执行的申请法院没有批下来,昨天下午老子被拉到刑场,枪毙了。”
我纳闷地问:“法院为什么没批?按理说有重大案情突破,老曾是具体知情人,法院应该批准才对啊。”
彭强说:“主要是时间太紧了,申请上午送过去,下午就要执行枪决,没那么充裕的讨论时间。另外,法院认为仅靠一份录音,证据不够充分。”
我叹了口气说:“这也只能怨老曾自己命苦了,他如果早点想通,早点交代,至少可以多活几天。对了,那个录音里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彭强斟酌了一番说:“有是有,不过牵扯的领导职务非常高,我们必须慎重,需要向省厅请示。”
这时我听到有人敲门,我说了声“请进”,顾丽萍推开门出现在门口。这个女人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妈的,我心中暗想,看来看昨天老曾那一口还是没把她咬明白。我看着她说:“进来坐吧。”
顾丽萍走进来,在沙发上坐下,我对彭强说:“那就这样,我还有点事,我们保持联系,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
挂了电话我走到茶几前,看了顾丽萍一眼,见她不说话我也不想说什么,开始烧水泡茶。水烧开后,我给顾丽萍倒了一杯茶说:“先喝点水。”
顾丽萍低着头,轻声说:“昨天下午监狱来电话告诉我,老曾被枪毙了。”
我说:“这事我已经知道了,你节哀顺变吧。”
顾丽萍沉吟片刻,说:“不管怎么说,老曾在财政局干了二十多年,算是这里的老人了。唐局,现在我们孤儿寡母的,也没人照顾,你看,组织上是不是适当照顾一下。”
这个女人来这里过来时谈条件的,但我真的不明白,她凭什么跑到财政局来向我提条件。我公事公办地说:“顾女士,这个要求我恐怕不能答应你,老曾既不是烈士,又不是因公殉职,组织上恐怕也没能力帮助你们什么。”
顾丽萍说:“可是你昨天答应过我,你一个大局长,总不能出尔反尔的。”
我冷笑着问:“我答应过你什么?你去见老曾最后一面,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不过是一个传声筒,一个传声筒能有什么义务?如果你觉得你去探望老曾是我的意思,那你就错了。顾女士,就算是老曾有千错万错,至少他对得起你。”
顾丽萍低着头说:“我知道,可我也确实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我们这个家已经成了这样,我只是不希望我女儿和老曾走一样的路。她现在整天在外面混,我的话一句都听不进去,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
我说:“你这个女儿好像不是老曾的亲生女儿,应该是李明山的吧?”
顾丽萍惊愕地看着我,脸上是一副震惊之色,过了好半天才问:“你怎么会知道?”
我冷笑着说:“既然是李明山的私生女,难道李明山生前就没有给她做点安排?老曾替别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老曾要用一枪打死我,李明山一门心思要造我们家的反,你现在却来找我帮忙,这事我怎么觉得这么荒唐?”
顾丽萍低下头,肩膀一抖一抖地哭了起来。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样子,我的心又无可救药地软了下来。女人,总归是弱者,现在李明山死了,李玉生死不明,老曾又被枪毙了,却留下两个无依无靠的女人,想一想都觉得残忍。
我说:“好了,别哭了,你去找乔主任,你女儿的工作看看她能不能帮上忙。财政局有一些招聘岗位,但是没有公务员编制,让她给你女儿安排个活干吧。”
顾丽萍仍在哭,也不知道她哭成这样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这个不幸的家庭,哭得我有点不耐烦了。这时王莉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满脸诧异地望着我们。
我招招手说:“王莉,你来得正好,带她去找乔美美,看看我们财政局还有什么岗位需要人手,把老曾的女儿安排进来吧。”
王莉应了一声,拉着顾丽萍的手走了出去。顾丽萍走到门口,忽然转过头,泪眼婆娑地说:“谢谢你了唐局长。”
我抽了一根烟,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心想人这一辈子确实没什么意思,总是在做一些补救,以前你无论做过什么错事,早晚都要回报在你身上。
一根烟还没抽完,王莉又站在门口敲了敲门,也不等我应声,就走了进来,顺手关上门。
我大概猜到王莉想说什么,直接问道:“陈小艺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王莉说:“人是放出来了,那个女人也承认是她引诱了我老公,可她死活不肯承认是受什么人指使,学校那边还是坚持要给他双开的处分。唐局,我最后求你一次,你就帮帮忙吧。”
我不耐烦地说:“我早就给你说过,陈小艺根本就是个不成器的东西,你把他捧得越高,摔得越惨,现在相信了吧。”
王莉低声说:“我当然知道,可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总要想想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毁了。”
我想了想说:“现在北城区的教育局长是谁?你马上给他打电话,我来跟他说。”
王莉兴奋地说:“你肯帮忙啦,太好了,北城区的教育局长行龚,叫龚炜敏,是个女的,我马上就给她打电话。”
王莉说完就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对着手机说了两句,然后把手机交给我。我接过手机,笑了笑说:“你好龚局长,我是财政局唐亮。”
龚局长客气地说:“原来是唐局长啊,有什么事吗?”
我说:“你们十三中有个副校长,叫陈小艺,前两天好像出了点小事,学校闹着要给他双开的处分。”
龚局长说:“陈小艺?这个人我知道,好像是闹出点麻烦,学校已经打了申请到局里,我也觉得很为难啊。”
我说:“一点小事而已,就算是有错在先,也不至于要给人家双开对吧,不过这事影响确实不太好,调动下岗位还是有必要的。”
龚局长说:“唐局长高见,我也觉得双开有点过了,要不调到黎城县一个中学当个校长,你看怎么样?”
我说:“这样最好不过了,我尊重你们教育局的决定。”
挂了电话我把手机还给王莉,说:“现在你们两夫妻都去黎城县,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
王莉惊讶地说:“什么,把他也调去黎城县?”
我冷冷地说:“这样你们两个不又在一起了吗,难道你还不满意?”
王莉低眉顺眼地说:“那倒不是,就是有点意外。真是不好意思唐局,又给你添麻烦了。”
我摆摆手,厌倦地说:“好了,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会,下午马上要去滨河出差。”
王莉说:“哦,好吧,我也出去收拾下东西,明天就去黎城县。”
我沉吟片刻说:“王莉,希望你去了黎城县能认真对待这次的工作调动,在那边干出点成绩来,这样我要把你再调回南城区对下面也好交代。其实越艰苦的地方,越能考验磨练一个人的意志。如果你想继续往上走,就多在工作上用点心,这比什么都有说服力。领导要提拔一个人是需要考虑很多因素的,如果你以为只要关系到了什么事都能办,那你就错了。”
王莉低着头说:“我明白唐局的苦心,放心吧,我不会辜负你的苦心栽培的。”
我抬头看了一眼王莉,见她的脸上仍然挂着淡淡的愁云,诚恳地说:“我的意思希望你能真的明白,任何得到都需要付出,甚至是十倍的付出,没有什么东西是应该你得到的。老曾给牛明和李明山卖了一辈子命,最后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他又得到了什么?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为什么牛明当初一直没提拔你,其实现在看来是有原因的。”
王莉张了张嘴吧,支支吾吾地说:“我……唐局,我没有……”
我做了个收拾阻止王莉说下去,继续说:“你的想法我也明白,你是要拿我和你比对吧。我三十岁就当上了局长,你认为我是因为有特权,可很多人奋斗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混个正科级干部。但是你想想,我爷爷在浴血奋战,提着脑袋打仗的时候,你的祖上在干什么?如果你这么想,心理或许会平衡点。”
王莉点点头说:“嗯,我懂了。我说句心里话,其实我一直挺佩服你的,你的家教和心智是要比我们这些普通家庭出身的人要强很多,这可能是因为我们出身的家庭不同,见过的世面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从小就被拉下了一大截。”
我欣慰地说:“你明白就好,希望陈小艺能吸取这次教训,不要总是怨天尤人的。这个世界并不欠谁的,也从来没有所谓绝对的公平,每个人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这比什么都强。”
王莉说:“嗯,那我先出去了,你休息吧,不打搅你了。”
打发走王莉,我在办公室稍事休息了一会就到了午饭时间。我在职工食堂吃了点东西,嘱咐这次去滨河的同事回办公室收拾好东西,然后一起下楼。
这次局里开了一辆商务车拉着一起去滨河的同事,乔美美坐上我的车,两辆车前后开出财政局大院,一路往滨河开去。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我们来到了江海市驻滨河办事处,张琎已经带着招商局的人在办事处门口等着了。办事处已经给我们准备好了房间,张琎带连忙招呼人帮忙把我们的行李搬了进去,随后提着我的行李跟着我进了房间。
我说:“张处长,市政府的招商文件你看了吧?”
张琎说:“看了,这次市政府很给力啊,给了非常优惠的招商政策,相信我们这次招商一定事半功倍。”
我说:“政策是给了,可接下来就要看我们的了,如果招商失败,我们回去都没办法交差,压力很大啊。”
张琎点头说:“是啊,压力的确很大。不过我相信在唐局的领导下,什么样困难都能够迎刃而解。”
我笑着说:“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子。对了,你们和国土厅对接的领导联系上没有?”
张琎满脸难色地说:“联系是联系上了,可国土厅这些爷比发改委的更难伺候,胃口更大,这次恐怕不花钱事情就办不成。”
我想了想说:“好了,这事我们慢慢想办法。你先出去看看大家都安顿好没有,四点钟叫他们进来我这里开个碰头会,我们把情况汇总一下,大家明确一下分工。”
四点钟的时候,所有人进入我的房间,我们剪短的汇总了一下情况,理清了头绪,各自安排了分工,每个人负责自己的一部分,所有工作由我来协调。
开完会所有人离开了我的房间,我抬腕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五点钟了,心想今晚找个隐蔽地地方,请余昔吃顿晚饭,于是拿出手机拨通了余昔的电话。
余昔的电话通了,却不是她接的,接电话的是个女孩子,应该是余昔的秘书。秘书告诉我,余昔正在接待省里的一些领导,不方便接电话。
余昔毕竟是中央派下来的,既然调查已经结束了,省里的领导当然要表示表示,请客送礼的事自然免不了,趁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下,在纪委的领导那里留个好印象。我要请余昔单独吃饭,可能我连队都插不进去。
我不甘心地说:“麻烦你跟余主任说一声,就说是她师弟唐亮打的电话。”
秘书沉吟片刻说:“哦,你是唐局长啊,那你稍等一下,我问问余主任吧。”
听到秘书这句话我心里一暖,不难想象,余昔事先应该对秘书嘱咐过。
过了会,手机传来那个梦魂牵绕的声音。余昔说:“喂,唐亮吗,你在哪?”
我心里一阵激动,甚至有点忐忑地说:“是我师姐,我在滨河,下午刚到。”
余昔说:“不好意思,我这里有点忙。本来今天下午就要回去的,有点事稍微拖延了一下,只好明天再走了。”
这显然是借口,我知道她一定是在等着我,心里又一阵暖流划过。我斟酌了一番,说:“我想请你吃顿饭,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
余昔说:“方便倒是方便,只是要晚一些。”
我兴奋地说:“没问题,多晚我都可以等。”
余昔在电话里爽朗地笑了起来,说:“那好,看在你这么真诚的份上我不去都不行了。要不这样,你先去找好地方,我忙完了就过去找你。”
我心情雀跃地说:“好,订好了地方我给你发短信,你自己直接过来啊。”
余昔说:“嗯,我先挂了啊,一会见。”
挂了电话我兴冲冲地进了卫生间,抓紧时间洗了个澡,又刮了刮胡子,梳理好头发,把自己认真拾掇了一番,在镜子里认真审视一番,冲着镜子挥舞了一下拳头,大声说:“小伙帅呆了,向上吧骚年,我看好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