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剧本,你尽快熟悉,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天就拍第六场的戏”范冬说着雨递给吕言一沓编订成册的A4纸。
吕言接了,扫了眼封皮,是“大染坊”三个黑体大字,轻轻地捏了捏,道:“好”。
“就这样吧,明天别来迟了”
他并没有叮嘱吕言要对剧本的内容保密,实质上,除了开机发布会上几个关系不错的报社外,自拍摄以来压根就没有记者来剧组探过班。
一帮半红不紫的演员和导演,小投资、小制作,任谁也难以生出太过浓厚的兴趣来,如果能凭着“剧本泄露”的噱头博取些关注,无论制片组或者导演组,都是乐见其成的。
揣着剧本,吕言心潮澎湃地回到了那间不足十平的简易房,在路过一家小贩饭馆门口时,顺带着提了碗面条,又买了瓶二锅头,一来,庆祝拿到第一个正儿八经的角色,二来是考虑到晚上冷,喝点酒能暖暖身子。
风卷残云般的将面吃完,轻轻地嘘了口气,拿出范冬雨给的剧本,并不厚,一共六十八页,大体的浏览了便目录,而后才翻开,并没有只看自己的戏份的部分,而是从头开始看,遇到自己的台词,拿笔在标注着,因为他并不确定明天一定能把用到的台词全给记着,实质上,他发现自己想的有些多。
剧本与别的叙事的文体不同,并无细致的环境描写以及对人物的刻画,这些都需要演员自己去琢磨、理解,因而的,相比之下要枯燥的多,但吕言此时完全没有这种想法,因为这是他拿到的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剧本,第一个算的上角色的角色。
“虽然出场的次数不多,但看来也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接近九点时,将剧本通篇看了一遍后的吕言想着,他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着。
之前一直沉浸在剧本里,还没察觉,这时回过神来,才发觉手脚冰凉到近乎麻木,简易房就这点不好,夏天热的人要死要活,到了冬天,又冻的人要活要死。
拧开二锅头的瓶盖儿,也没用杯子,对着瓶口,嘬了一小口,他的酒量不怎么好,不敢喝多。
等了一会儿,感觉身子暖和了,再次翻开剧本,这次看的比第一遍仔细些,都是他的戏份,每看一段,在脑子里,不断地想着该怎么演才合适,偶尔兴致来了,会站起身来试两下,只不过没有镜子,他也不大清楚演的是否合乎自己的标准。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时,吕言起了个大早,他得早点过去给人留个好印象,他相当明白,自个儿没什么保障,一旦人不满意了,随时可能把自个儿给踢了。
匆忙吃了点早饭,到了剧组赶,扫了一眼,陈大年还没有到。
王文杰已经在指挥布置场景,吕言也没说话,看着其他人都忙着,就跟着剧组的工作人员一起搬道具。
没一会儿,一个国字脸中年走了过来,看到吕言,愣了愣神,问道:“兄弟,哪个组的”?
吕言挠挠头,笑着道:“我就是看这边忙,过来搭把手”。
中年听到这话,神色就有些不大对了,狐疑道:“你不是剧组的?”
虽然周村古城不是拍摄基地,但也不缺一些手脚不干净的,顺手顺一两件东西,不定就能卖不少钱。
吕言周围几个剧组的场工看向吕言的神色也不善起来,丢了东西,终归得有人担责。
但却没人出声,敢在剧组这么多人眼皮底下动手的,多是一些地痞,这帮人,别的不行,回头喊来一帮子人来,让你没法拍戏,个顶个的在行。
王文杰这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看到其中的吕言,叫道:“那个谁...小吕是吧,剧本看了没有?”
“看了”
“那行,等会儿人来齐了,换衣服,排戏”
“哦,好”
王文杰说完了,不再搭理他,走向不远处临时搭建的器材室,国字脸中年脸上丝毫不见尴尬,笑着从口袋里摸出烟,抽出了两根,推到他跟前,说道:“嗨,看这事闹的,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来一根?”
吕言接过来,并没有抽,笑着道:“我也是第一天过来,对了,我叫吕言,以后还请多多照顾”。
“哈哈,我是王兵,摄制组的”
吕言立刻明白过来,这是摄影组的组长,道:“王老师你好,不好意思,看给您添麻烦了”。
王兵很健谈,摆着手,自个儿点了烟,吧嗒了一口,道:“哈哈,多大点事,别喊老师,听着生分,我比你大几岁,看的起,喊声王哥就成”,见吕言又要帮忙搬东西,王兵伸手拦住了他,道:“别啦,兄弟,你有这时间还是去看看剧本的好,不然导演等会儿该说我使唤他的人啦。”
“啊,那..我就不给王哥添麻烦了,王哥有事招呼我一声”吕言也没有客气,笑了笑说道。
这时恰好范冬雨找了过来,问道:“剧本熟悉了没有?”
“嗯,看了三遍了”
范冬雨点点头道:“今天拍第六场,等会儿我给你介绍一下和你有对手戏的演员,你再熟悉熟悉,千万不能出篓子,听到了没有”。
“哦,好”
吕言扭头朝周围看了看,剧组的演员还都没有过来,就在片场旁边,找了空地儿蹲着,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翻着剧本。
半年多来,他明白了个道理,这个圈子,能力固然重要,但更为人看重的,是态度,他得让王文杰跟范冬雨看到他的态度。
约摸九点左右,有戏份的几个演员前后脚的都来了,范冬雨喊了吕言,拍了拍手,见众人都注意这边,道;“这是吕言,演周涛飞”。
看着平日里自己只能仰望的几个明星,吕言有点紧张的深深鞠了一躬,道:“请各位老师多多关照”。
周围传来几声善意的笑声,吕言抬头望去,正好瞧见瘦不零丁侯永笑眯眯的盯着自己,又道:“侯老师好”。
高明胖胖的,笑的人里,有他一个,见剧组围了一个小圈子,走近了,向旁边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一打听,才明白怎么回事,打趣道:“看看,这就是人气,人家只认识小侯一个老师啊”。
吕言自然认识这位老戏骨,忙道:“高老师您好”。
侯永见他有些局促,走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高老师,人小吕头一天来,你别可别把人家吓着了”,又转过头对吕言道:“紧张个什么劲儿,以后在剧组哥罩着你”。
“喝,这就开始拉帮结派啦,小心导演给你小鞋穿”
“哈哈”两人的玩笑让吕言初到的不安消褪了不少,混迹了不少剧组,见惯了前辈给后辈脸子看,因此,他没法不谨慎,哪怕侯永说的痛快,但他明白,当不了真。
侯永似乎突然想起来的,道:“哎,对了,今儿咱们好像还有对手戏呢吧?!”
“嗯,我是第一次拍戏,还要请侯老师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侯永笑嘻嘻地,而又理所当然地说道。
剧组除了侯永,基本上没谁算的上大牌,甚至就侯永本人也是在一二线之间徘徊,但多数得,仍把他的话当成玩笑,一个新人,大家也就是打趣一下,以后能不能再见着还是两说。
范冬雨又介绍了一番其他人,低头看了看时间,道:“小吕第一次来,先排排戏,先来第二条,侯老师,小刘,不忙吧”。
“不忙不忙”
吕言一转头就看到旁边侯永后边的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刚刚已经知道他叫刘奕君,在戏里演赵东初,这一条里也有他的戏份,和他握了握手道:“刘老师你好”。
刘奕君笑了笑,没说话,只“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侯永转过头来,没了之前的和气,问道:“台词都记住了吧”。
“记住了”
“那开始”
几人走到已经布置好的餐厅当中,吕言稍微站的靠前一点,见两人都准备好了,道:“陈厂长,赵厂长,咱今天是中餐还是西餐?”
侯永摆手道:“中餐西餐先往后放一放,咱先改改口,涛飞老弟,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呀,就打心眼底里喜欢,说书的说过,这人宁生穷命莫生穷相,一个人看着另外一个人顺眼这就叫缘,咱今天这么着,我比你大十岁,你叫我六哥,我叫你涛飞,你觉得怎么样?”
吕言微微惊讶,不知道是不是本色出演,侯永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相当的到位,有种教科书般的感觉。
“陈厂长是印染界的传奇人物,涛飞初入此道,就与前辈兄弟相称,涛飞觉得不妥”
范冬雨站在王文杰旁边,看着依旧在走戏的三人,问道:“怎么样?”
王文杰“唔”了声,没有立即的给出评价,道:“再看看”。
侯永笑眯眯地道:“买卖是买卖,兄弟是兄弟,咱就这么着,你要是不同意呀,我就帮着上海林祥荣来办你。”
“好,那我就叫你六哥了,来,六哥坐”。
三人坐了,演赵东初的刘奕君说了话:“涛飞,你刚认识六哥,时间不长,等时间长了,你就会想他,我现在就是这样,几天不见六哥,心里觉得没底了,到他厂里转一圈,喝口茶,说几个笑话,嘿,心里一天都觉得豁亮。”
吕言脸上挤出点艳羡的神色:“我是真羡慕你们两个厂的关系,既是同行,还相处得那么和谐”,语气稍顿,声音也略微高了一点:“对了,六哥,还没说呢,中餐还是西餐?”
“你不是还有一朋友吗,等他来了.....等他来再说吧”侯永张了张嘴,笑了,拍着脑门道:“你看我这,忘词了忘词了”,顿了顿,好奇地打量着吕言道:“不错啊,这语气拿捏的,上戏毕业的”?
吕言干笑了下,摇了摇头,道:“不是”,但也没说是哪的,他不以自己的出身为耻,但却没法阻挡别人以他的出身羞与为伍。
高明和剧组的另外一个副导演梁古进站在一旁,看完了,梁古进道:“这年轻人路子有点野啊,有点学院派的影子,但又不全是”。
高明想了想,转头道:“有没有觉得像一个人?”
“嗯,谁啊?”
“葛优”
“嘿,高老师您这话有点过了吧,不过您这一说还真是,有点那么个意思”
高明笑了笑,没有说话,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虽说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在表演时过于刻意,但论台词的拿捏和语气的顿挫,确实是大院校才能培养出来的苗子。
王文杰看着正在说话的几人,猛抽了口烟,一边吐着烟气,一边招呼范冬雨:“等完了,把合约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