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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晋王仁孝遵师教诲邻家萧女出嫁为妃(1)
    太行山自东北向西南一路倾斜下来,峰岭逐渐低矮,青冷嶙峋的岩石被厚厚的黄土覆盖。坚硬的黄土经过千百年风雨侵蚀冲刷出无数道沟壑,俯视下去,就好像是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的脸上的一道道褶皱一般。到了晋中一带,又与同样被厚实的黄土覆盖的吕梁山遥遥相望,中间又有了一块地势较为平坦的盆地,宛延一千四百余里的汾河在此地穿流而过,滋润着这里的生灵和土地。所以,这一方土地,远比周围那些山岭沟壑间的坚硬的黄土肥沃富饶。

    也许因为得地利之势的缘故,这里便有了一座古老的城市:晋阳。并州及河北道行台尚书省的治所就在晋阳。

    转眼间,晋王杨广任并州总管已有两年多了。同时,他还身兼河北道行台尚书令的重任。

    晋王府的后苑里,杨广在王府总管的陪伴下,兴致勃勃地察看着一项正在兴建的工程。这工程是他一手策划设计的,不能不格外上心。

    这里正在挖一个深五尺、阔三亩的大坑。等挖成之后,将水引灌进来,就该叫作湖了。从坑中挖出来的土已在两侧堆起了三座小山。当然,还得从外边弄好些石头垒在土堆上,再种上树木花草,才能真正像个山的样子。杨广非常讨厌王府墙外遥远之处的那些山岭,那也叫山吗?光秃秃的,黄黄的一堆接连着一堆,半点鲜活的痕迹都见不到。遇到大风刮起,风飞扬的尘土遮天蔽日,整个世界都被蒙在一幅赤黄的帐幔下,憋闷得人不能喘息。若是降雨,房檐好树叶上滴答下来的全是一缕缕黄汤。在这样的地方生活得久了,人会不会就会变成与那山岭一样的颜色,脾性也更耦合般粗糙而没了细腻?杨广非常向往地理书籍中描述的江南地方,山明水秀,满目葱茏。于是,他决意在自己身边营造出鱼片青山绿水来。

    时值仲秋,农夫们都在田间忙碌着秋收,征调到晋王府挖湖筑山的工役来得三三两两。开此工程是杨广自行决定的,未经父皇陛下允许,也就不便大肆张扬。强调来,晋王心中不禁有些着急,他来到一座土山下,抬头望望,这堆土已经有七八天没有长高了。他双臂抱在胸前,若有所思地问身边的王副总管:“王韶走了已经有三个月了吧?”总管答道:“大王,行台仆射王韶奉旨北上视察长城修筑事宜,至今已有三个半月了。听说再有半个月,最多二十多天便可返回。”“哎!”杨广叹了口气,心里说,要在王韶返回并州之前完工,是绝对不可能了。

    杨广封为晋王,出藩并州的时候,文帝即任命项城郡公主王韶为河北行台仆射,托以辅佐晋王的重任。名为杨广的部将,实际上就是他的老师。王韶刚正不阿、办事认真,又受了文帝重托,对杨广管教极为严格,让这位十几岁的王爷不得已惧怕他三分。在王韶的精心教诲调理下,杨广的学识文章大见长进,骑射之功也日益精湛。而且,伴着身材逐渐挺拔魁梧,杨广出落地越加英武俊美。文帝欣喜之余,将这一切变化都归功于王韶,大加赞赏。杨广在王韶面前也开口必称“恩师”,心下更实实在在地佩服。唯有一条,文帝崇尚节俭,极恶奢靡,正对了王韶老臣的胃口,在王韶看来,诸如挖湖造山的工程,定属奢靡这类,是断然不可为的。杨广本想趁着王韶奉旨北上的这段时间内完成自己的计划,即便王韶回来,也无奈于木已成舟,只能来个“下不为例”了事。现在看来,计划怕是要成为泡影了。

    不过也不要紧,杨广转念一想,不管怎样,你王韶也只是个行台仆射。我身为晋王,并州总管、行台尚书令。就不能让我真正说了算一回?再说,他也未必会奏上父皇那里,他就不怕落个辅佐有失的罪过?这样想着,杨广心里坦然多了,对总管说:“看看哪些地方秋收已经完毕,多征调些工役来,加紧建造。”

    杨广抬眼望望日光,将近午时了,就说:“回去吧,我有点饥饿了。”

    王府总管忙说:“我这就去吩咐厨下为大王准备饭菜。”转身就走。

    “哎哎,”杨广叫住他,“什么饭菜,一日三餐就是些瓜豆青菜,寡味极了。你不会弄点鸡呀肉的来吃?”

    总管面有难色,啜嚅着说:“卑职多次想过,只是按陛下的诏令……”

    文帝颁诏,对各个王府中的日常吃穿用度作了严格规定。单说膳食一项,除非节令诞辰、庆典祭祀之日,平时里自王公至下属均以索淡饭菜为主,更不得饮酒。这些费用开销都由王府总管掌握,如有违犯,先拿直接责任者试问!

    杨广想到了这一层,就说:

    “去吧,不为难你了。弄什么我吃什么就是了。”

    十几天后,行台仆射王韶回到并州。

    这次奉旨北去视察长城修造,一去就是几个月,其间风尘仆仆、鞍马劳顿,确实辛苦得很。但直到今日回到家中,心里依然是按捺不住的欣喜,让他欣喜的是,长城修造工程进展得十分顺利,自己的使命也完成得非常圆满。

    万里长城自秦皇开始建造,耗费的人财物料无法计算,百姓们承担着沉重的税赋徭役,苦不堪言。为造长城而死伤的壮丁不计其数。于是,秦亡之后,这长城便成了秦皇暴政的一桩铁证。然而,人们逐渐看清了,正是这道长城,毕竟阻遏了匈奴的侵入,使国人得以安宁。如此说来,万里长城却是一项功泽后世的壮举!

    终究将近八百年了,逶迤的长城已有许多段落坍塌倾圮,残破不堪。近些年来,北方大漠之中自恃强盛的突厥等部族屡屡寇边南犯,使边关不得安宁。文帝登基不久,便想到了修造长城,以御内侵之敌,保护社稷安定,这正是令王韶兴奋的缘由。

    他听说了晋王杨广在府内大兴土木,挖湖造山的事之后,心中的兴奋顿时一扫而光、烟消云散。他一掌拍在桌上,将夫人刚刚摆上来的一壶温酒震落到地下。

    夫人不敢吱声,心里却是后悔不迭,不该在晚饭前对他讲这些事。

    “夫人,你给我说说。”王韶叫了一声。

    夫人蹲身正在捡拾地上的锡酒壶,慌忙起身答应:“郡公,什么事?”

    “你说,那晋王在我面前一声一个恩师叫着,极其恭顺服贴。我刚离开几个月,他竟如此独断妄为。难道他平日的样子是故意矫饰出来给我看的吗?”

    夫人答道:“为妻拙笨,也难得去王府一次,实在不知晋王言行。”

    王韶白了她一眼,又问:“晋王出藩这几年,我一直牢记陛下重托而不敢有一日疏忽,尽心辅佐。眼见他功课骑射日益长进,以为他将来定会成为一名文治武功的将帅之材。谁想晋王还有崇好侈糜虚荣的一面隐藏在里,难道这些公子王孙的骄横奢欲竟是天生的不成?”

    夫人听了这话,脸色都变了,惶惶地说:“郡公小声些。如此喧嚷就不怕有犯上之嫌!”

    王韶说:“我并不怕陛下降冒犯之罪,只是有愧于陛下恩宠呀!”

    “郡公说得在理,”夫人进一步劝慰道,“只是你刚刚回家,风尘未洗,该是先吃了饭,好好歇息一下再说。郡公稍等,我再下去斟壶酒来。”

    “不必了,我哪里还吃得下去。”说罢,王韶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光饭没有吃,王韶心事重重,这一夜竟未得安睡。

    次日清晨,杨广起床后刚刚梳洗完毕,就有家丁来报,说行台仆射王韶前来拜见晋王。

    杨广心想,王韶昨日回到并州,今晨即来晋见,正合礼数。不过,他不在客厅等候,却直奔后阁而来,恐怕是另有要事。

    等到王韶进屋来,却着实把晋王吓了一跳。

    只见王韶双手倒背,由一条比拇指还粗的绳索将他上身捆绑了个结结实实。这副样子已使身体失去平衡,他又走得急了些,摇摇晃晃的,到门口被门槛绊了一下,竟是一个踉跄闯进来的。

    杨广急忙上前搀扶,并问道:“恩师,这是怎么了?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把本王的恩师捆绑!”他厉色喊了一声:“来人!”

    “大王不必呼唤,”王韶阻止了杨广,语调很是平静地说,“是老臣让家人将自己捆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