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州桥的工地上,李通的确跟李春学了很多造桥的技艺,也为赵州桥的建造出了很多好的主意。
李春使用纵向并列砌石的办法,使桥形成二十八道拱圈,每道拱圈都能够独立支撑桥身重量。哪道拱圈如有损坏,也可以单独分段修理,并不影响桥上通行。这个办法,还节省了一大批物料。
拱圈之间有钩石装置连接,这是李通的主意。就是在两道拱圈中间,垒砌一些起连接作用的石块,再用铁拉杆将拱圈横向拉紧,加固桥身。李通亲自绘制了铁拉杆的图形,监督工地上的铁匠打造。
这天,工地上的铁拉杆眼看就要用完,铁匠还没有把新打造的拉杆送来,李通等不得了,就去铁匠的工棚去催促。
李通走进工棚,只见里面冷冷清清,洪炉虽然已经生火,却听不到风箱咕哒声响,一个小徒弟歪在炉旁打盹儿。
李通走过去,大声问道:“喂,你师傅呢?”
小伙计猛地惊醒,揉着眼睛回答:“师傅病了,在家里躺着哩!”
嗨,这边急等着用铁拉杆,铁匠师傅却病了,真急煞人!
李通着急地搓搓手,对小伙计吩咐:“来吧,你拉起风箱,我先打几根拿到工地上应急。”
小伙计疑惑地朝李通眨眨眼,笑着问:“李师傅,赵州城里里外外都知道你和李春师傅的石匠手艺高,没人能比。可是,这……打铁,你也行?”
李通说:“试试看吧。”
小伙计用力呼呼地拉起了风箱,洪炉的火苗很快一闪一闪窜了上来。李通用铁钳夹起一块铁,放在火里烧。
不一会儿,铁块烧红了。李通从火里夹出铁块,放在铁砧上,举锤就打。小伙计连忙提起大锤,抡圆臂膀,在李通的小锤的指点下,哨当地帮锤。小锤、大锤此起彼落,叮叮哨哨,在铁钻上敲打出一串串脆亮和谐的音响。
李通一手抡锤,一手持钳翻动红铁,动作机敏灵巧,就像一个技艺熟练的铁匠。铁块在铁锤敲打下渐渐变硬,成为灰色。
李通把变硬的铁块又投入炉火,烧红后再钳出来锻灯。这样反复了几次,一根铁拉杆终于打造成了。
他把铁拉杆扔进水桶,“哧”地一声,水桶里冒出一股迷蒙的水气。然后把淬了火的拉杆钳出来,哨地一下扔在地上,问小伙计:
“你看这活儿干得怎么样?”
小伙计咧着大嘴笑得很开心,说:“啊呀,没想到你这位手艺高超的石匠,还会抡锤打铁,手艺照样很高!”
李通也谦逊地笑着:“什么高不高,只能算凑合。哎,我说小兄弟,艺多不压身,多会几手终归有好处。”
对李通的教诲,小伙计感激地点点头。
很快,两个人又打成了几根拉杆。李通找了一段绳子,一边捆扎着,一边问:“你师傅得了什么病?前天我见他好好的,那么壮实的汉子,怎么一下就病倒了?”
刚才一阵,小伙计与李通谈得热乎,也就不再避讳,说了实话。
原来,铁匠师傅并没得病,而是把挣的几个钱都拿到街上的酒楼喝酒,听妓女唱歌花净了。师娘为此跟他大闹一场,一把在他腮上抓出五道血印来。铁匠师傅怕人笑话,羞于出门,便称病在家不到铁匠棚上工。
李通一听是这么回事,就说:“小兄弟,劳驾你把拉杆送到工地上,我得去看看你师傅。”
铁匠师傅的家离赵州桥工地不远,是一座向南的三间茅屋。李通曾来过两回。他推开堂屋的柴门,径直进了东里间,同时叫了一声:
“师傅在家吗?”
铁匠躺在炕上,听见李通来了,连忙侧身向里,还想装睡。
李通在炕沿上坐下,叹口气说:“你这是何苦呢?为了一时欢乐,闹得家里不和,还耽误了桥上的活儿!”
铁匠知道瞒不过去,索性翻身坐起,气鼓鼓地说:“兄弟,你说说,哪个男人不逢场作戏,寻点欢乐?那个贱婆娘发疯撒泼,一爪子掏了我脸上五道血印子,叫我怎么出门?要不是我忍着,早就一锤把她脊梁骨砸断了!”
刚说完,西里间那边传出一个女人的尖声喊叫:“怎么,你还没锤过吗?你个挨千刀的,使出抡铁锤的力气打老娘。打得我骨架都散了,到今天还生疼!”
随着叫喊,铁匠的老婆冲了进来,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都拖着鼻涕。看到父母吵架,两个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女人一边抹泪,一边继续大声说:
“李通兄弟,你给评评理,我们娘儿三个,吃没吃的,穿也没有像样的衣裳,这个挨刀的却把几个钱都扔给贱娼。你说他是不是人,牲畜还知道舔舔自己的犊子哩!”
铁匠师傅刚才还气壮如牛,这会儿见老婆蹦到面前,又闹又嚷,一下子蔫了。
李通忙说:“嫂子,别吓着孩子。你先回那屋去,我来劝劝他。”
女人转身对两个孩子训斥:“两个冤家,老娘走到哪里,你俩跟到哪里。等哪天老娘死了,你还能跟到坟里去!”
孩子们哭得更厉害了。女人抱一个,拽一个,另一个跟在身后,哭哭啼啼,骂骂咧咧地回西里间去了。
李通对铁匠说:“大哥,你还看不出来?南门里的那些歌楼酒店,都是冲着咱们桥工的几个血汗钱来的。你进去逛一趟,一个月的活儿就算白干了。歌楼酒店是无底洞,多少富家公子都栽到里面,倾家荡产。咱是正经的手艺人,挣钱是为养活老婆孩子的!”
铁匠哭丧着脸说:“这些道理我都懂,可就是有时候管不住自己。”
“你得学学李春大哥,一门心思扑在修桥上,就想着给赵州百姓办点好事,三十多岁了还没娶亲。人家桃花整天在河里摆渡,可两个人半月二十天都难见上一次面。”
铁匠心服地说:“李春没人能比。弟兄们都说,他是鲁班爷再世,是圣人。常人谁能做到他那样?”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屋外从石桥工地那边传来一阵杂乱的吵嚷声,李通站起来愣了一下,说:“恐怕是桥上出事了!”转身走出房门。
铁匠说:“等等,我也去。”骨碌一下滚到地下,也顾不得脸上的手指印了,跟在李通后边跑向石桥工地。
石桥上,几百名桥工都停止了手上的活儿,正闹闹嚷嚷,里三层外三层地聚成一团。李通看到一伙士兵和李春被围在当中,桥工们在嚷着:
“把李春拉走了,这桥还怎么修?”
“不行,不能让他们带走李春!”
李通挤进人群,向那伙士兵的头目问道:“你们要把我李春大哥带到哪里去?”
小头目很傲慢地看着李通,哗啦啦展开手里的一张告示,说:“皇上有旨,征召天下技艺精湛的石工去中原开挖通济渠,我们是奉命来请李春师傅的。”
李通看了一眼告示,上面盖着州衙的大印。他朝士兵们拱手一揖,说:“弟兄们,咱们是不是通融一下。修通济渠,我去。李春大哥不能走,他是赵州桥的领工,他一走,这桥真的就没法修了。”“什么,你去?”小头目冷笑一声,“你是干什么的,能替得了李春?老少爷们儿,不是我们不讲理,谁不知道这石桥对赵州的好处?可是官差不由人,京城里是冲着名气和手艺,点着名要李春师傅呀!”
桥工们又喊起来:“那也不行!”
李春见双方相持不下,就朝桥工们摆摆手说:“众位师傅们,官府执意要我去,我就去走一趟。我走以后,由李通兄弟领头,大家定要齐心协力,把赵州桥造好。说句最实在的话,咱得对得起捐款造桥的千万父老乡亲啊!”
士兵头目一听,说:“好,还是李春师傅爽快!咱们走吧。”
李通大吼一声:“谁敢带走李春大哥!”展开双臂,挡住士兵的去路。众桥工也纷纷聚在李通身边,形成了一道人墙。
士兵头目一看,“嗖”地拔出剑来,随行的士兵也都刀剑出鞘:
“谁敢阻拦,以抗旨论罪,刀剑无情!”
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忽听远处有人喊道:
“少府监兼通济渠副监何稠大人到。众人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