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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萧后柳娣无事闲聊皇上南巡大肆铺张(2)
    杨广坐在龙舟前首的顶层船楼的廊檐下,看着河中岸上声势浩大的行进队伍,心里激动不已。新开的运河水满河宽,足有二百三四十尺,像龙舟这样大的船,也可以并行四艘。河堤上筑有宽阔的御道,可行走车马。夹道垂柳依依,殿脚们背负彩绳,拉船走在柳荫下,免去了阳光曝晒之苦。而且,两岸密密的垂柳还可以护岸固堤,又是沿河的一道风景。

    心中多年的愿望实现了,一个奇迹在自己手中完成了。一代帝王一生中能成就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大运河就是这样的大事,大运河必将彪炳千秋!

    杨广心潮起伏,被兴奋和激动涨红的脸,在阳光和水波的映照下烁烁发光。

    一阵清风迎面吹来。徐徐而过的清风里,夹送着一阵阵隐约的歌声。渐渐地,歌声近了,也更加嘹亮、高亢、粗犷。杨广在扬州十年,常听到这样的歌声,那是撑船人几乎都会唱的船工号子。

    杨广站起身,凭栏眺望。远处水面上,一队长长的木船正迎着南巡的船队沿河北上。他问身边的内侍:

    “那是不是运粮的漕船?”

    “陛下,正是漕船。”内侍回答。

    嗬!运河开航,漕帮船队也启运了!

    常言道:“苏杭熟,天下足。”江南鱼米之乡,物产丰饶。天下租调赋税,十之八九出自江南。以往苦于漕运不便,江南粮米不易北调,一有荒年,京师及各地方州府为调粮应急忙得焦头烂额。如今运河开通,万千漕船可以轻快顺畅地运送皇粮了。

    这时,一艘开道的前卫船只上前拦住漕运船队,要他们靠岸停驶,为皇上的龙舟让道。杨广见此情景,把手一挥,说:“传朕旨意,这样宽的河面,无需漕船停驶让道。”

    接着,就听一名内侍站在船楼上放声大喊:“皇上有旨:运河水面宽阔,漕运船队可傍岸行进,无需停驶避让。”

    有了皇上的圣旨,开道船上的禁卫也不再阻拦。漕船首尾相接,一艘跟着一艘,傍着河岸鱼贯北行。船夫们感激皇上恩典,同时也被眼前这只浩浩荡荡、威仪无比的皇家船队震慑了,惊呆了,纷纷跪在船头,朝着皇上的龙舟叩首礼拜。

    龙舟缓缓驶过,杨广站在船楼上,居高临下看着北上的漕船,喜在心头。他想,运河自洛阳至扬州才是第一步,还要继续向南开挖,直达余杭,那里才是真正的江南腹地呢!

    翔螭舟跟在龙舟的后面缓缓行驶。

    萧后平生第一次乘坐这样大的船,第一次在船上行驶如此漫长的旅程。她对一切都觉得新奇。

    船队开航之后,萧后在柳娣的陪伴下,把翔螭舟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比起洛阳或者长安的皇宫来,这座漂浮在水上的宫殿少了许多刻板和森严,多了浓浓的人情味,多了自然。宫殿漂行,两边的田园景色,头上的高天流云,都在不停地变幻,一会儿一样,一时一个景,不像在陆地宫殿里那么单一枯燥。人在船上,船在画中,人的心境也就随同这幅自然长卷一样清丽明朗起来。这种心境,在高墙深里是不会有的。萧后觉得,自己已有好久没像此刻这样舒展开朗了。

    这时,船队又到了一座行,慢慢停下来。为方便皇上巡游,运河沿岸每隔四五十里,就修造一座行。船队行到行前都要停一停,看皇上是否下船休息。如果不下船,就会很快继续前行。此时已近黄昏,皇上可能要在此处过夜了。

    一名侍从进来问道:“皇后是否下船休息?”

    萧后透过窗户向岸上看了看,河堤下、御道上、田野里早已是人山人海。远处,在夕阳的辉煌里,还有一队队、一群群的男女老幼,推车挑担往这边走来。

    萧后说:“岸上闹嚷嚷的,不下去了,在船上图个清静。”

    出行之前,皇上在洛阳颁布诏令:巡游船队经过的地方,百姓庶民前往观瞻,任何吏、军卫不得干涉阻拦,以示天子威仪,宣教风化。

    另旨:船队所经州县,五百里以内地方,须贡献酒食,有贡献不足者,按差额多少,将地方员处以谴责、降职、免、流放的处罚,甚至斩首。

    有了皇上的旨令,运河沿岸百姓潮水一般涌来,观望这百年不遇的盛况,比元宵节看灯会还要热闹百倍。纷纷涌来的人群里,还有许多人兼负着地方的差,为皇上的船队送酒送饭送贡品。

    不一会儿,便有十几担酒食物品送上了翔螭舟。除了山珍海味、水陆佳肴,还有一种无花素丝绢。这种丝绢薄如蝉翼,隐隐透亮,一匹数丈长,重量却不足半斤。还有一个怪怪的名字,封装上写的是:“鸡鸣绢”。

    随船的宫女看到这些丝绢不住地称奇,七嘴八舌地问:“怎么**鸣绢?”

    柳娣朝萧后呶呶嘴:“还得请教皇后。”

    萧后小时候在舅舅家学过几天丝织,她掂起一匹丝绢说:“这是南方的一种轻纱。在江南,桑蚕一年四五熟,蚕丝极多。姑娘们都很勤快,精于纺织。往往在夜里缫丝,清晨丝绢就织成了,所以俗称鸡鸣绢。”

    说着,她将手中的轻纱披在肩上,轻轻一抖,素纱曳地,萧后身上好似披了一层乳白的淡雾,宛如云中的仙女。宫女们齐声叫起来:

    “哎呀,真好看!”

    “皇后娘娘就是下凡的天女啊!”

    萧后笑了,说:“一个个嘴比蜜甜,我还不知道你们肚子里的鬼主意?好了,都赏给你们,拿去做几件舞衣。”

    这正是宫女们求之不得的,一群人嘻笑着拜谢皇后。

    第二天一早,船队继续南行。

    萧后早就起来,在船头的甲板上踱步。她望望东岸上正在冉冉爬升的太阳,那么大,仿佛是站在船楼顶上,拿根旗杆就能把它挑下来;还那么红,把河水都染得变了颜色。

    忽然,萧后听到前后连连传来“扑通”、“扑通”的水声,她循声望去,见前边和后边船上都有人在往河里扔着一筐一篓的东西。萧后正在纳闷,又见自己船上的几名侍从也抬着些筐篓从舱里出来,要往河里扔。她连忙问:

    “你们都在扔什么东西?”

    一名侍从回答:“都是些沿途地方送来的饭菜食物。”

    萧后惊讶地问:“百姓送来的全都是珍馐佳肴,怎么连尝都没尝就往河里扔?”“皇后,沿河州县五百里以内都来贡献吃食,怎么会吃得完?如其放在舱里发霉变馊,气味难闻,还不如早早扔在河里喂了鱼虾好!”侍从说着,又指了指岸上,“皇后你看,护驾的骑兵禁卫,正在岸上挖坑掩埋呢!”

    萧后头也没回,径直走回自己的船殿。她知道,连看也不用看,侍从绝不说谎。挖坑掩埋比散落一路要好,要明智。然而,这么多食物都是百姓血汗,面朝黄土背朝天,来之不易啊!怎么会这样!何必要五百里以内都来献食?二百里行不行?一百里呢?这样靡费,长此下去,就算天下遍是金山银山,也不愁很快掏空!

    萧后忧虑着,坐下来面对铜镜梳妆。她要到龙舟上去面见皇上,向他说明如此暴殄天物会遭天下责骂的。她要劝说皇上传谕前方州县,船队经过时所奉献食物按原旨减半。

    梳理完毕,萧后站起身,照着铜镜又整了整风冠。柳娣走进来,看了看萧后,说:“这个时候,皇上怕是还没醒吧!”那语音里听不出丝毫情感的色彩。

    萧后一愣,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见皇上?”

    柳娣笑笑,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萧后转脸看着窗外那慢慢向后退去的垂柳,像间柳娣,又像自语:“昨天晚上,皇上不是在岸边的行过夜吗?”

    “没有。”柳娣说,“刚交子时,皇上又回了龙舟。接着,后边上来一条青凫船,把十几个姑娘送上了龙舟。皇后,你的寝殿在船的中层中间,四面严实。我们睡在船头的听得真切。龙舟上姑娘们的尖声叫喊一夜没断,还有皇上的大笑声音,都传了过来。看起来,太府少卿何稠的任意车,还真遂了皇上的心意。”

    萧后重又坐下,面对着铜镜。

    柳娣又说:“皇后,这会儿太阳还没两竿子高,皇上能见你吗?再说……”

    “别说了,我知道。”萧后轻声打断了柳娣的话。她当然知道,没有皇上的召唤,任何人是不可随意到龙舟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