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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李密化为教书先生旧时相约上瓦岗寨(1)
    淮阳村头的三间低檐茅舍里,读书声不绝于耳,透过窗棂,随着微风,向着田野四处散去,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三间草房,其中有两间是通开的,另外一间则是作为内室,隔墙的门上悬着一幅粗布门帘。外面相通的两间屋子里,坐着十几个读书的孩子,时而诗云子日,时而词章歌赋,咿咿呀呀,读得并不整齐,更显出家塾的情趣热闹。北窗下坐着的就是教书先生,给孩子们布置了课业之后,他就一直坐在那里翻阅着一卷《汉书》。看到高兴之处,便猛拍一下桌子,呵呵大笑,有时候也连连哀叹,黯然神伤。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读书,似乎并不妨碍他的专心致志。但如果哪一个孩子读错了字句,他就会立刻抬起头来,拿起桌面上的戒尺一指,喝道:

    “你,又错了!再错,非让你尝几下戒尺不可!”

    那孩子就涨红着脸,耸鼻挤眼地出个怪相,低下头去再读,并不真的害怕。

    就是说,这位先生很有些能耐,一心可以二用。他姓刘,叫刘志远。村里男女老少当然不会直呼名讳的,都称他刘先生。

    村上的人对刘先生的身世来历知之甚少,刘先生在这里住下一年多了,无论对谁也没有谈起过,人们只知道刘先生大约四十岁,有一个漂亮贤惠的妻子,这个女人看上去要比刘先生年轻许多,明眸皓齿,见人就笑,但从不多话。

    刘先生夫妇是一年多前来淮阳村的。那是个晚上,晚饭吃过好一会儿了,刘先生敲开村中一位长者的家门,先与妻子一起施了大礼,然后说自己嗜赌输光了田产地宅,家道破落,讨赌债的天天上门催命,实在没有办法了,就携妻出逃,流落至此,想找间草棚暂避一时。

    长者召来几个族人商议。人们见刘先生的举止谨慎文雅,根本不像那类不务正业的狂浪弟子,他妻子那双深潭似的眼睛,不时闪烁着矜持警觉的光亮,就猜想到这夫妻二人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既然人家不说,谁也不能多问。况且淮阳村民风淳朴,以助人扶困为美德,当时就应允了刘先生夫妻的要求。正好村头有两间草房,原是一对绝嗣老人的房产,老人相继病逝,草房久无人住,已破败不堪。村人就请刘先生夫妇暂且委屈一时。

    开始几天,刘先生二人的饮食全都村里人接济。每当有送去菜蔬粮米的,刘先生必然深施大礼,连声道谢,一副难以言说的羞窘之态。

    过了几天,人们在一天早晨忽见刘先生门上贴了张字条。村中老少几乎没有识字的,只有那位长者读过几行书,便请了他来看看明白。长者走向门首,念道:村居寂寞,如有子弟,愿作执经问字者,当尽力教诲,束脩免收。

    长者念完,捋着白须又惊又喜地大声说:“哎呀!刘先生要给咱村上办学屋呀!”

    众人一下沸腾起来。有的还将信将疑,问:“这可是真的?”

    老者手指字条正色说:“我七老八十的人了,能哄你吗?这上面写的明白,谁家的孩子愿意读书识字的,刘先生将作教诲。束脩免收,还不收钱哩!”说着就推开房门,领众人走了进来。

    刘先生坐在屋里,早就听见门外闹闹嚷嚷,这时见乡亲们进来,赶忙起身相迎。

    长者又指指门上的字条问:“刘先生,你这可是当真?”

    刘先生难为情地笑笑:“老前辈,敝人深受村上父老恩惠,实在无以为报,所能力及的也只有此事了。高邻不弃,就是我的荣幸!”

    “刘先生!”长者动情地叫道,“淮阳村祖辈穷困,请不起先生,办不起家塾,没想到今天……你,你这是天泽善举啊!”

    长者说着,就要向刘先生深躬施礼,他身后的人们一个个也要下跪。刘先生慌忙上前拦住,说:“老前辈,你们这样更让我无地自容!教书先生我是当定了,从明天起,大家把孩子送来就是。”

    “不行!”长者果断地说,“这两草房早就破败飘摇,刘先生夫妇屈身于此已嫌狭窄,怎么好再作学屋!咱们各家有力出力,有物献物,把这草棚修缮拓展一下,再送孩子来念书不迟!”

    村人们听了,无不拍手赞成。

    长者又对刘先生说:“刘先生,感激的话就不多说了,在此我替淮阳村的老少爷们儿立个规矩,虽说我们无钱出学资,但是,从今往后,你们夫妻二人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一年四时的棉单布衣,由村上各户分摊供给!”

    村人们呼喊起来:“好!好!就这么说定了!”

    刘先生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连作揖致谢。

    没过几天,两间草房变作三间,淮阳村的学屋就这样办起来了。

    刘先生夫妇的生活所需,有村里按时送来,二人衣食无忧,日子过得恬淡平静。村里的人也觉得这对恩爱夫妻的确是好人,但也有点怪异。男的教书读书,女的洗衣做饭,除此之外无欲无求。闲下来时,两人也只是闷在屋里。女的从不到谁家串门,刘先生也只偶尔在傍晚时候,去村头的小柳树林里走走,很快就回来。而且独去独来,从不结伴。时间长了,就有人暗中猜测:刘先生莫非还有别的来头?

    夕阳西下,孩子们散学了。刘志远走出房门,看看妻子正在灶间里烧火做饭,天色尚早,他便踱步走向门外,到那片柳树林里散散心。

    刚走不远,迎面碰上了刘二。刘二打着哈哈说“刘大哥,出来走走啊!”

    刘志远“嗯,嗯”地应着,脸上虽有微笑,心里却全是厌恶地敷衍。

    刘二自幼失怙,靠村里乡亲们一口汤一口饭地把他拉扯成人,没料到反而养成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脾性。三十岁出头了,仍然不想自食其力,住着两间父母留下的草房,整天东家一口、西家一顿地混日月,时不时地还干点偷鸡摸狗的把戏。因为有了这样的名声,远近村邻谁也不愿把自家的女儿嫁给这样的二流子,所以到今天刘二依然是光棍一条。没有什么负担,他也乐得自在,一天到晚见了谁都嘻皮笑脸,没个正形。把村里老少爷们恨得牙痛,都说没成想淮阳村出了这么个孽种,丢人现眼。村人又碍于家丑不便外扬,好在刘二就是个混吃混喝,没闯下什么大祸,也就懒得理他,由他去吧。

    刘二是淮阳村里惟一一个称刘志远为大哥的人。他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你长我几岁,兄弟相称显得亲切。这样他就顺理成章地称刘志远的妻子为大嫂。

    称先生还是叫大嫂,刘志远都不在乎,不过一个称谓而已。但令他不可容忍的是,这个所谓的兄弟竞对大嫂动了邪念。那也是一个黄昏,刘志远去柳林里散步了,刘二前来串门,看见刘志远的妻子正在烧火蒸饼子,就嘻笑着叫声:“大嫂”,凑到跟前。刘妻双手沾满面糊正忙活着,随意地应了声,说:“刘二兄弟,来啦!”

    刘二嘿嘿笑着说:“大嫂,看把你忙得一头汗,兄弟看了心疼得慌。来,我帮你解开衣裳凉快凉快。”说着就从后面揽住刘妻。

    刘妻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傻了,“嗷”地哭嚎了一声,用力挣脱跑出灶间。

    刘妻跑到院里,刘志远恰巧散步回来。看到妻子惊魂未定的模样,又见刘二狎笑着从灶间走出,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气得浑身颤抖,攥紧拳头,铁青着脸往刘二跟前窜了两步,竟又止住了。憋了好一会儿,才压低着声音质问:

    “刘二,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刘二早就料定一个教书先生奈何不了自己,这时见果然如此,就嘻嘻笑着说:“刘大哥,生什么气呀。叔嫂两个闹玩儿也是常事。”

    刘二嘻笑着走了。妻子扑向刘志远怀里放声大哭。刘志远赶紧将她扶进屋里,关严了门窗,说:

    “别哭了,暂且忍一忍吧。”

    出了这件事后,刘志远从心底里痛恨和厌恶刘二,所以见他迎面过来搭腔,只是带理不理地应着。

    可是刘二一个泼皮,根本不识好歹,越发凑上前来说:“刘大哥,来村里一年多了,怎么没见你去城里玩玩,城里的街市可热闹哩!”

    刘志远不耐烦地说:“我天生喜好清静,受不了城里的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