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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隽廷这一个月几乎每天都要跟那些重刑犯打交道,审讯、逼问、动刑、还有利用价值就勉强留着,没有就直接执刑送人赴死。天天看那些穷凶极恶的嘴脸,日日闻着血腥与铁锈混在一起的味道。换做旁人估计没几个受得了,但他就是可以,像感觉不到痛苦和负面一样,甚至都没觉得厌烦。
谢宅没几个人,冷冷清清,佣人也不像柏家那样需要二十四小时待命,但现在稍微不一样了,点点住在里面,管家就多寻了几个年轻的佣人进来,又请了家教,现在谢宅每天都有人进进出出,倒是比以前热闹了些。如果是饭点,还能看到餐厅摆着丰盛的晚餐。
谢隽廷回来的比以前早,这让助手周凌和管家都觉得欣慰。
管家只要看到自家少爷能够舒舒服服地用完餐,有时候还会跟小孩子说几句话,那情景或许说不上多么温馨毕竟俩人还是很有隔阂,但那样平淡的景象总会让他感到由衷的高兴。
老管家是看着谢隽廷长大的,助手周凌也是在谢隽廷很年轻的时候就跟着,所以深谙自己的主子是怎样的人。
谢家家教从小十分严苛,谢隽廷沿袭父亲,有七八年时间都一个人待在德国接受高强度训练。谢夫人是个雍容端庄的东方女子,高傲的冷美人,从小没怎么带过少爷。
不过这并不代表谢隽廷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恰恰相反,一旦被他放在心上或者被信任,可以持续相当久的时间。但如果没有,那的确就是毫不近人情甚至是残忍冷酷的地步。老管家和周凌都算是谢隽廷的心腹,虽然平常并不会表现得多热络,但这两个人在谢家的地位,早就不是下人。
周凌现在很确信,自家主子是喜欢这个孩子的,虽然不会去抱也不会腻歪,但,不仅亲自去筛选,后来还把人都接到谢家,现在还抽空回来陪他一起吃饭。简直太少见,他跟在谢隽廷身边十多年,从没见过哪个人能有这样的待遇。可惜小孩子还不是很懂,不仅没觉得多么荣幸,反而会不自在,什么话都不说,只闷头吃饭。周凌每次都想提前跟点点打个招呼,让他在吃饭的时候主动说点话,但转念一想,小孩估计也不懂。
在小孩看来,谢隽廷冷漠严肃不好接近。但今天点点竟然先开口说话。
“谢叔叔,我可以回家吗?”小孩抬头问道。
谢隽廷没很快否决,而是缓缓问:“为什么要回去?”
点点有些委屈,“每个人都有家,谢叔叔,我也想家啊,这不是很正常么。”
“这里是你的家。”谢隽廷看着他,“你忘了吗,你过来的第一天我就跟你讲了。”
面对孩子的时候,他的语气还是稍微放柔了些,“而且你当时也同意了。”
“不是这样的,”点点急着争辩,但到底没把那句“是爸爸教我这么说这么做”给讲出来,只是说,“这里没有爸爸,不是我的家,我想回去……”
谢隽廷放下手中的餐具,正经起来:“我就是你爸爸。”
“你不是……”点点可不答应,在他心目中谁都不能跟程奕扬比,“我爸爸叫程奕扬,你是谢叔叔,不是我爸爸。”
“程奕扬是你的监护人没错,你以前叫他‘爸爸’,这么多年了,让你一时改口也不太容易,但你真正的父亲,是我,只能是我。”
点点委屈不已,连肩膀都耷拉下来。
谢隽廷让周凌把那份dna检验结果拿过来,指给点点看。
一个八岁小孩,怎么可能看懂这些,也没有兴趣。
“都这么多天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让我回家……”点点感到难受极了,只是想跟爸爸在一起而已,这有错吗?为什么还要被限制,他眼睛一红,委屈得要哭,“……你是坏人。”
谢隽廷说,“我是你生父,程奕扬只是暂时照顾你,过一阵子我会找他把监护权也要回来。”
点点其实不太懂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监护权意味着什么,但他猜也能猜到,肯定是要把他和程奕扬分开。
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小孩哇哇大哭,“都是骗我的……原来都是骗我的!我不要一直待在这里,我要回去,爸爸你快来接我……”
周凌在旁边看得都快急死,自家主子压根不懂怎么跟小孩子交流,较什么真讲什么理,现在好了吧,把小孩都吓哭了。
后来实在看不下去,几步走过去对点点说,“小少爷,小少爷,你别哭,先别哭好不好,少爷不是这个意思。”他接过女佣递来的手帕给点点擦拭眼泪,“你听我说,是这样的,你爸爸也会过来,但是要过一阵子,你们是一起搬到这里的,你和程奕扬一起,是这个意思。”
听到这话,谢隽廷皱了皱眉。但周凌的一番话却非常有效地立刻就让点点止住了哭。
“你说爸爸也要过来?”
周凌笑着点头,“是的,所以少爷才说,这里是家嘛。”周凌转头朝谢隽廷看了一眼,想要他配合地说几句话,可谢隽廷并没有。
点点用力吸了吸发红的鼻子,“不会又是骗我吧?”
“不骗你,我家少爷从来都是信守承诺的。”
点点又朝谢隽廷看了一眼,想要得到肯定,可谢隽廷还是那样冷着一张脸,在小孩子看来,简直跟冰山一样!
“……我要跟爸爸在一起,呜呜,我不要跟他,”点点既害怕又委屈,抽抽搭搭,“我不要一个人住……”
“放心放心,”周凌只能打包票,“过几天程奕扬就过来。”
点点的泪水儿越滚越多。好像这几天累积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发泄出来,“我每天一个人睡在大房间里,早上起来看不到爸爸,晚上回来也看不到,睡觉的时候到处都没有声音,我怕……”
的确是难受,之前跟程奕扬在小家要多温馨有多温馨,欢声笑语一夜安眠,但现在呢。
“别哭别哭,”周凌有些手忙脚乱,“过几天程奕扬就来陪你好不好?小少爷,别哭鼻子,你再这样哭……”他朝谢隽廷那边投去目光,“少爷该心疼你了。”
可谢隽廷一直没有说话。
在周凌持续哄着的情况下,点点慢慢不哭,但面前的饭菜也不想吃了,把筷子往旁边一搁,发出“砰”的一声响。
点点一向不骄纵,这回是真生气了。
他看也不看谢隽廷一眼,就自己跳下椅子,跑到楼上房间躲着。
一直蹲着的周凌终于得以站起来,坐在点点的位置,把湿手帕放到一边。
“少爷啊,你别把这小不点当成大人,很多道理你跟他讲了,他也不懂,还跟他讲基因检测,何必呢。”
“你看你每天陪他也不多,很多时候他就是一个人,从以前那种状态突然变成这种,你总要让他有一个适应过程吧。”
“程奕扬带了他那么多年,小孩子认他也是情理之中,说明这孩子还挺有良心……”
“这事吧别太急,得让孩子自己长大慢慢悟,多留几年,他自然知道谁是他父亲。”
周凌还要继续唠叨,谢隽廷不想听,打断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啊?什么怎么办?”
“程奕扬过几天就过来,”谢隽廷脸色不太好,“你倒是说说,怎么过来。”
周凌挠了挠头,“那就把他接过来呗。”
谢隽廷眯了眯眼睛。
周凌立刻正襟危坐,“别生气啊少爷!那个,我、我刚刚就是……你也看到了,哄小孩子嘛……人都哭成那样了我看着都心疼,您就更别说了是不是……我就哄他一下。”
“这样哄有什么用?他今天不哭,以后还得哭,”谢隽廷拧起眉头,“他必须习惯,越早越好。”
“要不……”周凌试探地问,“真把程先生接过来吧?我觉得他挺好的,长得不错,性格也很好,指不定比律少爷更好……”
在看到自家主子明显冷下去的脸色后,周凌立刻住了嘴,把眼光瞥向别处。
一阵静默。
气氛顿时冷却,而且佣人都识趣地退开。
半晌。
谢隽廷沉沉开口,“周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啊?”周凌试图装作自己没太听懂。
“不就是想给我找个人么。”
“我……”周凌顿了顿,只好承认,旋即又叹了口气,“少爷,柏律都死了这么多年,我看你身边连可心的人都没有,一直没有,我想着,怎么也得找个人来陪陪你才行。”
当年的事情对自己主子影响太深,但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了个程奕扬,别的不论,毕竟多多少少跟当年的柏律有点关系,就基于这一层,或许能让自己主子青睐个一二。
“这些事情你少掺和。”谢隽廷冷声说。
“但是少爷……”
谢隽廷推开椅子起身,没有要听的意思。
周凌只好打住,也赶紧站起来。
“要不您多陪陪孩子吧,每天晚上、睡觉前,跟他说说话,小孩子是很需要陪伴的……”他在谢隽廷身后说道,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