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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之后,那个欺负柏律的男人竟然还没能回来,监狱里人人都开始避着柏律, 视他为瘟星。他自己甚至都觉得,对方是不是真被弄死了。
他问过周凌, 但周凌却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这件事你再也别管了谢家会压下来。
压下来, 他用了这三个字。
然后那天狱警居然让柏律把沾血的囚衣换掉,重新又给他一套。
早不换晚不换,偏偏这个时候。
柏律忍不住猜测, 那人可能真的没救回来。
一瞬间,他有点心慌。
那天谢隽廷回国, 早在之前就已经得知柏律在监理所的“英雄事迹”,柏律知道,对方今天来见他肯定避不开这事。早死晚死都是要死,他已经做好准备承受谢隽廷的怒气了。
谢长官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哪怕只是探监, 也可以获得优待。周凌来看他每次都是隔着玻璃和铁栅, 见谢隽廷时, 狱警却把他带到了一个小房间, 虽然里面只有两个凳子,但好歹是私密空间。
柏律走进去,发现谢隽廷已经坐在那里,微微侧着头,脸色似乎不太好。
想也知道,自己又闯祸了,要是男人真的死了,那这次又是给谢家捅了一个大篓子,对方怎么可能给好脸色看。
柏律走到他身边,很自觉地认错,“对不起。”
谢隽廷略微叹了口气,“在这里闹出人命,你想过后果吗?”
刚刚那个“对不起”纯粹是对周凌和谢隽廷说的,毕竟又给他们添了麻烦,但并不是对这件事,就这件事而言,柏律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
再给他一次机会,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最多下手轻点。
柏律沉默一下,“是他先动手的,这种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屈服和顺从意味着什么,那天我要是输了,现在所有人都能打我。”
“如果那天我真的输了,今天你未必能见到活着的我。”
到现在他脸上都还有伤口,才刚刚结痂。
“他先?”
柏律点头,“好像是柏宸授意……但不管谁授意的,我都不会屈服,管他是谁。”
他还是一脸不妥协,根本不是认错的样,虽然嘴里还口口声声说着“对不起”。
一阵静默。
柏律以为这场可能闹出人命的祸事会让谢隽廷非常生气,可能会狠狠惩罚自己,毕竟上回谭沐那事就已经让他动怒,气场阴沉到哪怕在床上都能感觉到,这回的闯下的祸,性质还比上次更恶劣……
但结果很出乎他意料,谢隽廷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多生气,虽然柏律刚进来的时候他还有点阴沉,但现在好像连阴沉都没有了。
不知是不是关上门后里边光线太暗,柏律偷瞟对方的时候,感觉谢隽廷的神情竟然平静到有点柔和的错觉。
他觉得肯定是自己看错了,又问:“那人……是不是没死啊?”
谢隽廷轻轻抿了下唇角,好像在嘲笑他的天真,但嘴上却只是说:“这件事你不要再问,当一切没发生过。”
柏律捉摸不透,想来想去还是很疑惑,“他是不是犯了重罪才被抓进来?注定要死的那种?”
“我说了,让你别管。”
“可是……我把他……”
“没有可是,”谢隽廷直接打断,阻止柏律的口无遮拦,“你再提一句试试。”
柏律立刻闭嘴。
谢隽廷这人真是难琢磨,上次毒害谭沐那事,烧衣服毁工具搞得风风火火后来还逼他反思说我又帮了你一次,但这回却什么都不让他提,甚至连确定那人死没死都不跟他说。
不知道谢隽廷到底在想什么。
“周五那天,可以给你请一下午的假,要不要见柏礼?”
一听这话柏律立刻就精神起来,“我可以离开这去见我哥?!”简直觉得自己听错了,根本是在做梦吧?
但谢隽廷的确点了头,“只能一下午。”
“当然!”柏律一口答应,“我肯定要去见我哥……”
柏律完全沉浸在这个话题里,被转移了注意力,已然忘了上一个话题是什么。
谢隽廷看目的达到了就站起来,“我该走了。”
柏律一把拉住他的手,焦急地问道:“是这个周五吗?”
“嗯。”
“为什么能请假?”
“犯人都可以请一次。”
柏律这才慢慢把人松开,放下心来,“……好。”
但下一秒他又开始不安,警觉地看着谢隽廷,“你为什么好心提醒我这个?”
谢隽廷轻轻弯了下嘴角,“我高兴。”
柏律当然不信,“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谢隽廷看到柏律盯着自己,很警觉。
“第五次了。”谢隽廷微微挑眉,那语气有点儿……怎么说,柏律觉得,此刻谢大长官心情似乎还不错,至少不太差,竟然还有挑眉那种小动作。
柏律虽然有点不爽,但也只能说,“……我知道。”
顿了顿,他又问:“上次,你帮我把谭沐那事——柏宸找麻烦那次,顺利处理了,那个……那个不是第五次吗?”
那天晚上这个事还是他们冲突的导.火索。
“那次你已经还了。”
柏律一时没懂。
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做过,但谢隽廷说已经还了,那唯一的可能只能是那天晚上在他房间里给抱了几下。
柏律有点不相信,谢隽廷会那么轻易地算作一次。
谢隽廷似乎已经看破他的想法,走过来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那天晚上当然算,我可不像你这样喜欢耍赖,除非……”他刻意顿了顿,将语气放得低沉暧昧,“你非要我上了你不可。”
柏律一皱眉,将对方的手拿开。
谢隽廷不出声地弯起嘴角,走了。
周凌坐在车里等着,看到谢隽廷从里面出来,敏锐感觉到少爷的心情好像还可以,应该是交谈顺利。
周凌慢慢发动车子。
“小少爷在家,我们现在也回去?”
“嗯。”
“小少爷想见他,要不要明天带过来探监?”
“不行。”
“柏律还跟以前一样,走哪闹哪,只要他在的地方,就不得安宁,”周凌笑了笑,“除了少爷你,大概也没人能驯得了吧。”那些锋利的爪牙像根本磨不平似的。
“变化还是有的,但有些东西是他的天性,怎么都变不了。”
“少爷,你说,要不把这回的事情告诉他吧,好歹提醒他注意点,这下手也太狠了,让人失血过多,脊柱严重受伤,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死透。”
谢隽廷却说:“这件事他没做错。”
“大体是没错,但毕竟没把握好分寸啊。”
谢隽廷深知对柏律不能要求太高,在那种情况下,分寸能掌握得特别好的人本来就极少,又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谢隽廷一样,对动刑的程度了如指掌。
“这回柏律做得有点过了吧?”
谢隽廷干脆说:“这个分寸不是挺好的么。”
周凌立刻不说话了。
自家主子连这话都讲了,他一个下属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以后他再问,也不说?”
“不说。”因为谢隽廷察觉到,柏律虽然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但对死人这种事还是有点怕的。
车子又开了一会儿,周凌问:“容我说一句?”
谢隽廷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少爷你这脾气得改改。”
谢隽廷一顿,正经问道:“什么脾气?”
“只要你高兴了,就可以把律少爷纵容到没边儿,我觉得,这样其实不太好,”周凌斟酌着用词,“少爷你没发现吗,柏律是个很不自觉的人,容易得寸进尺,尤其是对咱们谢家。”
“利用的时候不计手段,想走了就一定得走,十匹马都拉不回来,你把他拎回来他还恨你,但他对他哥敢这样吗?”
肯定不敢。
周凌得出结论,“千万别太由着他的性子,当然,您别狠得跟八年前那样就可以。”
这番话点到为止。再说下去似乎就有点僭越,毕竟那是俩人之间的事,再怎么迂回走弯路外人也管不着。但周凌就是忍不住提醒几句,这几句已经够了,再往下唠叨他怕谢隽廷直接让他闭嘴。
谢隽廷和周凌都了解柏律的,尤其是谢隽廷,柏律在他身边的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可能都不止两年,柏律讨得他欢心就用去近半年的时间,虚伪的甜蜜也持续了好几个月,后来把人抓回来又禁锢了三个多月,再后来找到程奕扬……他当然了解柏律是怎样的人。
其实,真正比较无害的只是潜伏期的程奕扬,因为这个身份让柏律的本性有所收敛,毕竟很多事都需要忍耐,这些年,他的耐力倒是比以前厉害很多,但柏律就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根本不会被欺负,从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
从一开始谢隽廷就不担心柏律在这里会活不下去。
少年时期在柏家在谭沐的监视下他就知道要给自己赢得筹码,后来联姻到谢家,他也可以从那种人人都看不起的低位一步步往上走,成为谁都不敢小觑的人。
监理所的这帮人渣,更不可能难倒他。
能吸引到谢隽廷的人一直是柏律,那个会想出各种花招勾引他,甚至敢在半夜摸到他房里悄悄留下一个吻的人;不管在什么处境都能活得很好虽然用的都是不入流的心计和手段,习惯主动出击哪怕用的是下三滥的手段;甚至在被禁锢时还能不停想法子周旋最后还成功逃脱。
他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诱人、野心勃勃、自作聪明、善于伪装甚至本质自私狡猾的柏律,而不是隐忍又安分守己还等着对方来主动出击的程奕扬。柏律想要回原身份只是迟早的事,因为他本性就是野的,程奕扬根本满足不了他。
柏律这种人,缺的不是被保护,而是,被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