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雏人索性一言不发,有些赌气的往前走,红梅的树枝打到她的精致漂亮的锻面裙摆上,邬雏人也毫不心疼,身后的脚步声也立刻跟上,踩着皑皑白雪的声音是那么的明显,想要忽略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这片偌大的红梅园中,一前一后的两名神仙般的女子漫步在其中,凛冽的冬风呼啸而过,满天飞舞的鹅毛大雪让一切安静得仿若仙境,动与静的拉锯战之下,穹顶之下的万物都是皑皑白雪。
女孩子们精致的冬袄狂乱的飞舞着,在黑夜的寒冬内格外的诗情画意,邬雏人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终于不像之前那么躁动,反而是有种平静安稳的感觉,邬雏人撒娇的蹭了蹭毛茸茸的领子,今天的她穿得特别厚实,再大的风雪也冻不着她。
邬雏人小心翼翼的听着身后那人的脚步声,咯吱咯吱的踩在白雪上的声音伴随着呼啸而过的冬风声,一切都是那么的温馨平和,她拉紧了自己的披风,一想到这偌大的白雪天里也有同样一个人陪着她走过皑皑白雪路,心情便格外的轻松温暖。
雪路再长,也有尽头。
邬雏人向前一步迈步,稳稳的走在了皇宫园林铺设的小青砖上,鹅毛大雪落在了这古朴沧桑的青砖上,顿时融化成晶莹剔透的雪水,踏在上面平稳硬实,但却没有了踏在雪地里的那种感觉,她微微侧过身,等待着那人的到来。
季蕴玉也算姗姗来迟,她的发间落有不少的鹅毛雪,有些调皮的雪花落在她精致的钗环上,而且季蕴玉今天穿了合乎体制的宫装,看起来行动是极为不便的,睫毛上都似乎落有碎雪,一眨一眨的,就好像挥动着翅膀的小精灵。
她看着在这里等自己的邬雏人,神色间明显是有些高兴,湿漉漉的睫毛眨动着,整个人有一种被冰雪淋透过的玲珑剔透的纯净感。
但邬雏人却没有注意到这些,更准确的说,她是注意到了其他更加值得关注的事情,邬雏人直勾勾的盯着季蕴玉,手指有些颤抖的指着她的右边巴掌大的黑疤,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你的这个,一直,一直都有吗?”
话音刚落,邬雏人就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季蕴玉郡主的黑疤自幼便有,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但很奇怪,之前几次简单的相处,自己竟完全遗忘了这件事,若不是这次的黑疤如此直白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恐怕还从没意识到面前之人就是被戏称的废材郡主。
季蕴玉也有些意外,但她也只是腼腆的笑了笑,指着自己右脸上的黑疤,温和道:“这个啊,我娘胎就有了,看久了也觉得可爱了。”
邬雏人突然觉得胸口有些被扯开的疼痛,酸涩尖锐,就像一粒粒噬人的小虫子爬入了自己的皮肤,她瞟了含笑着的季蕴玉一眼,又匆匆低下头,轻轻的“哦”了一声。
季蕴玉有些不知所措,她担心的看着低着头的邬雏人,看着她闷不吭声的样子,以为是自己的脸吓着了她,下意识的便用衣袖挡着自己的脸。
那邬雏人也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见她用衣袖遮脸,不知怎的,胸腔中突然爆发出一股无名之火,她一把扼住季蕴玉的手腕,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下,一把甩开这只挡脸的手臂,华美的宫服被抛开,在皑皑白雪中划出漂亮的弧线。
还没等季蕴玉表现她的惊讶,邬雏人却先声夺人,她定定的盯着季蕴玉,不断喘出的热气升起,看起来似乎格外的气愤,“有什么好挡的,你只管坦坦荡荡向前走,黑疤是母胎带来的,怨天怨地怨不着你,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做什么?”
季蕴玉有些懵逼,一时间不知道邬雏人的脑洞是如何转的,但又会觉得一切也是理所当然,她的雏人小姐姐,从来都是那么的正直纯善。
她弯下腰,让自己与邬雏人保持平视,在对方疑惑紧张的眼神中,季蕴玉轻轻的笑了笑,笑容清爽温润,“邬小姐安慰人都是这么气势汹汹吗?”
邬雏人本有着晕乎乎的,但季蕴玉这揶揄的话还是让她立刻像只炸毛的橘猫,气呼呼的鼓起了嘴,正当她准备义正言辞的反驳时,季蕴玉却突然眼神更加温柔,就像一枚温玉不知不觉搁置在自己的胸口,也润物细无声的沁入心田,“没办法,那也只能全依邬小姐的!”
邬雏人瞪大了眼,但自己眼前就是季蕴玉这张笑得甜甜的脸,邬雏人有些呼吸困难,脸颊突然爆红,双手握紧,紧张得眼神胡乱躲闪,身体好像突有蛮力,邬雏人一把推开季蕴玉,在鹅毛大雪的红梅园中,落荒而逃。
季蕴玉一动不动的站在雪地里,举目遥望着远处的仓皇出逃的身影,满天的鹅毛大雪狂舞着,吹得她摇摇欲倒,但她只是含笑的注视着那抹身影,轻轻的呢喃着“来日方长”便轻挥衣袍,将晶莹的鹅毛大雪置之身后。
邬雏人回到宴会已经是一刻钟的时间了,她坐在席位上,小口抿着清酒,看起来端庄乖顺得不得了,其实是在拼命的压抑着自己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她瞥了眼尽头高处依旧空着的席位,唏嘘着自己还是回来早了,明明跟她在一起时心情上天下地的好像过了百年,结果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刚刚回来的时候东方曜还跑来问她的去处,态度看起来似乎是十分不悦,邬雏人一开始还想诚实告知,毕竟她没有伤害关心自己的人的习惯,但今天东方曜的态度实在奇怪,加上自己心情也不稳定,所以只是随口一答。
邬雏人还记得东方曜走的时候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邬雏人说不清那眼神是什么,但她从心底浮上来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她也说不清是什么,但那种感觉真的很轻松惬意。
想到这里,邬雏人有些喜不自禁,忍不住奖励了自己一杯清酒。
季蕴玉来到宴会时已经有些迟,大部分人已经入座,她一入场显然就引起了在场人的不少注意,季蕴玉虽在金陵国臭名昭著,但毕竟是郡主,能够亲眼见到她的毕竟是少数,何况今天这金陵城第一才女在在场,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围观群众看热闹得心情实在是很迫切。
不少人佯装规矩,实则探头探脑的偷瞄着,看这郡主步履稳重,举止端庄得体,不少朝廷官员和夫人们便下意识的觉得传言有虚。
邬雏人默默低头坐在一边,季蕴玉的裙摆扫过邬雏人的桌脚,划出个漂亮的弧线,但季蕴玉却面不改色的向前行走,邬雏人也神色不动的低垂着头,她们不约而同的选择无视了对方,这份默契就好像刚刚红梅园中两人从未相会过。
等到季蕴玉终于走向了前一点,邬雏人终于抬起了头,端起了自己的小酒杯,听着旁边贵女默默吐槽季蕴玉郡主太过严肃恐惧,邬雏人眨了眨眼,心想到,原来外界是这么看待她的吗?
又不着痕迹得瞥了那人背影一眼,把小清酒往嘴边送了送,想到刚刚在红梅园里发生的一切,邬雏人有些委屈,又有些甜蜜,她泄愤似的啃着自己的杯沿,酸溜溜的想到,她们懂什么,那个人啊,她慢悠悠的晃了晃酒杯,甜甜的歪了歪头。
那个人啊,可是油嘴滑舌得很!
等到季蕴玉往席位上一坐,整张脸毫无遮蔽的暴露出来,尤其是那块黑疤,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露在外面,一刹那间,宴会顿时就不约而同的发出抽气声,不少的贵妇甚至吓得脸色骤白,更夸张的是,后席的一个贵女甚至直接尖叫了出声。
贵女这一声尖叫,惹得在场人面面相觑,坐在她旁边的亲人们甚至立刻跪了起来,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打颤。
那贵女也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妙,她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她的郡主,想起她过去的传闻,厌恶之情顿起,又想起自己魂牵梦绕的东方曜居然是她的未婚夫,顿时整个人似乎被一股力量充斥头顶,再也不惧怕任何危险。
她全然不顾在地上悄悄拉扯她的母亲,气愤填膺的站起来,理直气壮道:“郡主殿下乃千金之躯,向来宽宏大量,臣女无意冒犯,若——”
那贵女抬头瞥了台上的季蕴玉一眼,阴毒的双眼试探道:“若郡主严惩臣女,恐怕对您的名声不利,金陵城的百姓怕是又要说您残暴不仁。”
那贵女越往下说,她旁边的父母兄弟抖得越厉害,说到后面的时候,她的母亲直接从旁边拽住她往下跪,父亲直接厉声大呼跪在地上,在地上发出砰砰砰的声音,那贵女却全然也不顾,就像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然一样,她满眼通红的直勾勾瞪着季蕴玉,沙哑道:“郡主,即使这样,您还是要罚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