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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山巅论道(1)
    冷,彻天彻地彻骨的冷。

    冷,是这片天地的唯一的感受。

    然而,寒冷,最终没有将他的意识封印起来。

    也最终没有将这片雪景,作为最后的记忆封印在他的意识中。

    他终于模糊的忆起这中年文士,曾与自己最初相视在槐州城茶楼,二人品茶论道,当时好不畅快!

    易天也从此喜爱上了品茶,也不断从品茶中不断体悟到茶之趣,茶之道。

    那日酣畅淋漓的谈茶论道,放佛就在昨天,历历在目。

    易天吃力的向上面望了望,惨然一笑,嘴角溢出的血迹,早已冻硬。

    他,残胜如败,莫过于斯。

    对于方才白衣文士的邀请,易天没有应答,也没有点头示意,因为此刻他的伤势极为严重,体内仅残余着一丝生机,已是不允许让他做这些了。

    可是,就下一刻,他却咬着牙,努力的想用肘部支撑起身子,试图以行动做出回应。

    几番努力,他失败了,头部深埋在雪中,身子一动不动,像是死了的一般。

    那中年文士,在那句话说完后,再未向这里多看一眼,依然端坐在亭子中,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那雪,鹅毛般的飘落,仿佛为他一人而下,那景,仿佛为他一人独存。

    约莫,一刻钟后,山坡上有一处小雪包动了一下,紧接着又剧烈的动了几下,尔后,雪包破裂,一道破残的身躯从雪中,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那破残不堪,血污尽染的衣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那一头散发,与冰雪杂驳的纠缠在一起,倔强地拒绝着风的摆布。

    那道破残的身躯,属于易天。他紧咬着牙,目视着前方山崖上的那座小亭,努力的迈动着脚步。

    一步,两步,三步……

    噗通!一头跌倒。

    许久,又站起,一步,两步,三步……

    他知道,他知道自己会去。

    他也知道,他知道自己为他而来。

    所以,他应该去,没有理由不去。

    所以,他在等,既然来了就没有理由不等。

    噗通!

    易天用尽最后的一丝力量,在离亭前只有一尺的地方,他像彻底燃尽了的枯灯一样,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没有再爬起来。

    他,在亭中,依然自斟自饮,自得其乐,仿佛眼前的一切不曾发生。

    那雪,仿佛只为倒下的那人而下,地上的雪包越来越大。

    那景,仿佛那不断增大的雪包,就是这景中之景。

    或者,压根就不是景,就是一座越来越大雪包,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早已与周围的雪景融为一体了。

    雪,下了足有一个时辰。

    那雪包终于又动了,动的微不可查。

    他没有看到,但却感觉到了,他捧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风,又是吹了半个时辰。

    雪包,终于又动了几下,终于又像破开的蛋壳一般,积雪向外翻腾着滚落下来。

    先是一双焦黑血污的双手,扒了出来,将周旁的雪反衬得愈发的洁白。

    接着又从雪窝里伸出一颗头颅,冰雪包裹,面目不清,但一双眼睛,漆黑的,却如九天朗星一般,盯着前方的小亭子。

    他吃力的笑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亭中,他冲他一笑。

    寒冷,未能阻止他。

    因为,连死亡都没能阻止他。

    终于,他到了。

    他坐在石桌边,用双手支撑住,好似一截早已死亡的树桩一般,挺直了腰坐着。

    少顷,那中年文士,将石桌上重新收拾停当。

    手掌一翻,取出一只紫砂杯,放在易天的面前,此杯通体厚实,纹理粗糙,平素无华。

    中年文士把壶斟茶,水质澄清,色泽金黄,然而茶水刚一倾入那只紫砂杯中,登时茶水黑酽,茶浓似药。

    中年文士微笑端坐,轻摇折扇,默视对坐。

    易天甚是费力地将身子前倾,缓缓地伸出双手,将那紫砂杯小心地捧起,低头望去,见那黑酽的茶水中,正倒映着自己乱发血污的面容。

    易天苦笑一下,将紫砂杯送至唇边,小啜一口。

    不想,那茶水入口,虽平滑不腻,却苦似黄连。

    易天不禁一愣,抬头望向那中年文士,见那人仍在微笑着望向自己,不言不语。

    易天又是苦笑一下,将那口中的茶水咕嘟一声咽下。

    不料,那茶水刚入腹中,便如同一枚丹药,瞬间即化为灵力,浑厚而强劲。

    易天骇然,见那中年文士,依旧微笑着看向自己,只是那笑容,此时看来,却似乎多了几丝高深莫测之意。

    易天连忙闭目打坐,以意念引导,将那灵力运行至四肢百骸。

    良久,易天睁开双眼,顿觉精力饱满,方才的伤重虚浮,疲弱倦怠,全被一扫而空。

    一阵微风佛过,带着雪的气息,倍感神清气爽,天地间一片豁然。

    易天冲那中年文士感激地点点头,他并没有说话,因为此刻的话语,是多余的。

    此山,此雪,此亭,此人,此茶,此刻,早已融为一体,哪里还需要言语。

    任何的言语,对此景,此情,此境,此意,都是一种亵渎。

    亭外,雪,依然飘落,仿佛自九霄而下。

    远处,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天地间一片苍茫。

    在风与雪狂放不羁的豪气中,那零度的晶莹,是洁白而冷峻的火焰,燃烧着大地万物,热血与激情,个性与共性。

    中年文士,放下折扇,稍稍整饰衣冠,又取出一只白玉杯摆在易天面前。

    此杯羊脂温润莹透,通体无杂色杂质,细腻光洁,典雅大气。

    中年文士把壶斟茶,易天看到,那水质依然澄清,色泽金黄,与第一杯并无二致,不由得心中略有期待。

    那茶水一入那羊脂玉杯后,登时茶水莹白,清澈若水。

    易天坐直身子,将散披于脑后的乱发,以葛布束起,将破残不堪,血污浸染的衣服,整理一番后,方才伸手双手,恭敬地捧起杯子。

    易天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中年文士,依然轻摇折扇,面若春风。

    出乎意料的是,茶水入口,竟然无丝毫苦意,更无丝毫甘冽,其味与清水无异。

    易天神情一滞,稍感诧异,疑惑地望向那中年文士,此人依然笑而不语。

    低头又望了望杯中之茶,壶中之茶,与方才一杯并无二致。

    易天仰脖一杯下肚,微闭双眼,静静地品味着口中残留的茶意,平淡无味,静静地等待着腹中的变化,半响,声息皆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