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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山巅论道(2)
    易天诧然,见那中年文士,依旧扇着折扇,只是这把折扇摇出的风,此刻在易天感受,似乎又多了几分似有未有的禅意。

    中年文士悠然地说道,

    “此茶乃采自云梦山峰巅之春毫,烹茶所用之水,即是此山雪之精华,冰之韵魄,以先天之火烹制一天一夜方成,只此一壶而已。

    然而,此茶斟入玉杯中,品之若水,实则所品即是水。因为其香,其味,其形,其色,皆为玉杯所吸收,仅余一杯清水而已。”

    易天闻言不禁一震,传闻中的玉杯饮冰品雪,原来如此。

    良久,易天回味此番言语,似有一丝明悟萦绕在心头。

    万事万物的本真,就是洗尽铅华呈素姿,经历过一切后,一切又都复归于单纯。

    然而,易天并没有说话,因为中年文士并未让他说话。

    这一点,他知道,他也知道。

    亭外,平滑的雪线自脚下延展开去,失却于远处起伏的山峦,失却于铅灰色的地平线,失却于冥冥的静寂。

    这是一种无声无息的美,却又美的无声无息。

    这种美,不属于花,不属于草,不属于生寰,而是一种脱俗的明艳,一种灵秀的气韵,一种超越死亡彻悟的宁静之美。

    中年文士,默不作声地将那紫砂杯和白玉杯,移至一旁,又取出一只灰色木杯,摆了上来,尔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眼睛并没有看向易天,而是神情极为庄重地盯着木杯,好似这木杯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此杯似木非木,通体古朴浑圆,其上勾画了了,却是一副茶圣寄情山水之作,意境悠远。

    中年文士示意后,易天淡淡一笑,伸手取过茶壶,想自斟自饮。

    然而,就在手刚碰触到那壶把之时,易天全身猛地一颤。

    那貌似普通至极的小茶壶,青光闪现,光华流转,好似突然活过来的怪物一般,拼命地从易天体内快速抽取着灵力。

    易天大骇,连连抖手,却始终摆脱这把怪壶,好似易天手上本就长有这把茶壶。易天在惊异的目光中看到,那中年文士轻摇折扇,并未看向自己,仿佛亭外的飘雪,已是吸引力他的全部注意力。

    几息之后,正待易天又有所动作之时,他忽然感觉自己体内的灵力,陡然停止了外溢。

    再看那把小茶壶,通体光华消失,宛若吃饱喝足一般,又好似刚才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

    易天迟疑的望望杯子,望望茶壶,又望了望如木雕泥塑样的中年文士,一切并再无异常。

    稍稍评定气息,易天细细的斟满了杯子,见那茶水与前两杯亦无异常,他不由得哑然失笑。

    同时心中对这个神秘的中年文士,更是多了几分敬佩和交好之意。

    浅啜入口,顿觉茶香悠悠,绵柔甘冽,回味悠长。

    果然是好茶!易天心中暗赞道。

    就在易天沉浸于品茶的时候,那中年文士已是转过身来,轻摇折扇,微笑着看着易天,还轻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这点头中,似乎透着对易天忘我品茶之态的肯定,又似乎透着得遇知音的快慰之意,而他的眼神中,却还似乎流露着着别的什么意味。

    良久,易天从茶香馥郁中明悟过来,抬起头来,正遇上那中年文士的目光,温和而平静。

    这次易天刚要张口说话,然而,听到的却是他的声音。

    他有话说,他知道,他也知道。

    “小兄弟,品茶之道,就在于对茶的敬仰,也在于对茶性本真的感悟。”

    尽管天气严寒,中年文士轻摇着折扇,他接着说道,

    “然而,品茶,并不仅仅品的是茶,而是连同水、茶具一同品悟,方能明心见性。正所谓,茶性在于水性,更在于器性。水性胜于茶***性又胜于水性。”

    那中年文士顿了顿,颇含深意地问道:“小兄弟方才三杯茶,感觉如何?”

    “头杯茶,茶浓似药,入口似黄连,却如丹药一般补气疗伤,品出的正是前辈口中的器性;

    次杯茶,茶淡似水,入口平凡无味,可却品出水之真性来;

    末杯茶,茶色金黄,入口清冽幽香,回味无穷,切切实实的品出茶之真性。

    易某这三杯茶,所品所悟,可否与前辈同感?”

    中年文士闻言,静默半晌,似在看窗外雪景,又似在沉思回味。

    尔后,深深地看了看易天说道:“小兄弟已是深得品茶之三味,然而,在我看来,品茶尚有四味。”

    “哦?何为四味?”

    “同茶,同水,同器,若品者不同,所感所悟亦是不同。故而,茶、水、器、人为品茶之四味。”

    他环视亭外,见雪域淼淼,茫茫无际,接着说道:“世间万物,皆与此茶同理。不知小兄弟以为然否?”

    “然!”易天答道。

    “哈哈哈”二人同时开怀大笑,声震苍穹,那漫天飘雪,也好似受这豪放不羁的大笑所感染,飘落的愈加疯狂。

    笑毕,二人又相向而坐,却是相视无语。

    不是二人没有话说,而是品茶才是他们最佳的对话。

    片刻后,易天问道,

    “上次茶楼对饮,易某尚未还得及请教阁下尊姓大名,此番在此相遇,实乃奇缘。易某不禁要冒昧的请教阁下的大名了?”

    中年文士闻言笑道,

    “哈哈哈,数杯雪凝露,千里白云天。在下白云天!”

    说完这中年文士合拢折扇,飘然起身,迈步走向亭外,样状极其潇洒飘逸,很快就消失在一片茫茫雪野之中。

    一袭白衣,一片雪野,二者融为了一体。

    雪,依然在下,已是滔滔排空而下的狂风雪浪,顿时草木为之含悲、俯首。

    那是一种力量,是一种狂野的悲歌。

    又仿佛是千古智者,自万里而来,击板高唱,壮烈激昂,震彻天宇。

    这孤独的声音,此刻是在哪里响起?

    在耳边,在天边,恍惚间,易天几欲踏雪追寻。

    然而,远处流贯于空的雪雷之声,猛然将易天惊醒,此时他才方知苍茫天地之间独他一人呆立。

    白云天,早已走了。

    就好似,他,从未来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