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隔着百年,晏璎仍能确认此人正是澹台鹤。
若那年轻的臣子没有说假话,此画乃年轻臣子曾祖父居于东跃国时所画,那么澹台鹤的年龄,大约也该有百岁以上了。
至少,十几年前的论宝大会上,晏璎第一次见到澹台鹤,澹台鹤便是这画中的模样。
只因为,那是曾经唯一伸向晏璎的温暖手掌,所以晏璎从未忘记过丝毫澹台鹤的长相。所以,晏璎只需要一眼,便能将这丹青画作中模糊不清的黑影,准确的辨认出来。
澹台鹤,晏璎绝不会认错。
然而,这么十几年,澹台鹤的容貌仍旧没什么变化。晏璎一直以为是他保养得当,而今,却不得不重新审视。
江瑟瑟眨眨眼,迟疑道:“竟然有人偷偷画下了澹台鹤……”也不知,这人是几时去的东文庙,还碰到了澹台鹤。
晏璎目光冷淡,低声道:“作画之人,早已作古多年。澹台鹤怕被人发现他的秘密,换走了这幅画的原作。你现在看到的,是作画之人的曾孙凭借记忆临摹的。”
江瑟瑟惊讶的无以复加,不由得出声道:“作古……他,他若是活了百年,岂不是成了老……”
老道士与玉清大约也是活了千年的人,澹台鹤竟也活了百年以上,什么时候开始,九州大陆上这么多老不死的妖怪了?
难道,澹台鹤真的在百年前的某一个月圆之日,站在东文庙下赏景吗?
晏璎目光一闪,忽然道:“东文庙里的主持,从来没人仔细看过。我虽与他见过几次,还真是记不住他的长相。从前,我倒是未往这方面去想。今次,若不是那臣子大呼冤枉,将琥珀香珠的事情和盘托出,我也不知道,澹台鹤竟活了这么久。”
江瑟瑟愈发不解,晏璎冷淡道:“小七缉捕九州各处,都没能找到澹台鹤,也没有澹台逅的一点儿消息。或者,咱们可以去东文庙看一看。”
百年前,澹台鹤站在这里赏景,百年后,澹台鹤偶然知晓这幅画作,便想了个方法换走了画作。他却不知,这年轻臣子绘画的本事,倒比收集古玩珍宝的本事来得厉害,竟将这幅画临摹的真假难辨。
如此一来,反倒被晏璎看到了机巧。
晏璎目光闪烁,将前前后后联系起来,认真想了一遍,冷笑道:“路一阳还在西仑国平乱,大约也是要将西仑国收入鳌国版图。我看,天香国不多日也是要乱了。”
他冷冷言毕,扬声道:“来人。”
厅外,有金甲侍卫匆匆入内,恭敬道:“陛下。”
晏璎剑眉未抬,低声道:“速速命兵部侍郎派兵十万往天香国都城,务必缉拿罪犯。仔细搜捕澹台鹤党羽,若遇顽抗,就地处决。”
“是。”
这侍卫高声应答,应答退出后才想起,天香国根本未传来消息,陛下怎么就知道天香国大乱的?
然而,既然晏璎下旨,御林军怎敢不听,当即往兵部传令去了。
晏璎瞧着画卷,蹙眉道:“为夫往东文庙捉澹台鹤,你在宫里安心养着小小璎。待我捉了澹台鹤回来,西仑国与天香国恐怕也都一统了。到时候,你也可安心待产,为夫定日日陪着你。”
晏璎想的倒是周到,江瑟瑟闻言点头,轻声道:“那你小心点。澹台鹤……澹台鹤不会是神仙吧,若跟老道士一般长生不老,捉回来又能做什么?”
晏璎冷笑:“捉回来便关着。他若真是长生不老,何须吃铁皮石斛炖鸡。我看他,也就是不老长生罢了。不死不灭,却也不行。”
晏璎说走就走,也没叫上任何人,只乘了金龙速速离开。这臣子因一副画作免予流放的消息,不用几日定要传出炽离城。若是澹台鹤得知,恐怕去东文庙便捉不到这人了。
晏璎去的匆忙,江瑟瑟独自一人站在书案前,望着那行云流水般的画作,摇摇头。人生难料,百年前的一幅画,竟然摄了澹台鹤的影子在内。
谁能说的清楚呢?
江瑟瑟怀孕三个月,西仑国被路一阳拿下,西仑国皇室再被押解回炽离城。同样是皇室,自然也跟宝印国一样,单独赏赐了皇庄,居住在内。
路一阳归来,不多日,天香国那里也传来消息。天香国都城果然**,兵部派去之人第一时间将弑杀君王的天香国皇室宗亲抓住,并押解往炽离城。
有了前头几个国家的先例,天香国新任帝君当即决定,臣服鳌国,岁岁朝贡。因天香国与鳌国相去甚远,且天香国此次**并未伤害到鳌国。
鳌国这一头,对于新任帝君的做派倒是满意的。
晏璎不在,送来的国书只能等待朱批。兵部帅将只派人将那宗亲押回,自己却坐镇天香国,等待晏璎的指示。
满朝堂都在等待晏璎,晏璎却没有归来。
江瑟瑟有不好的预感,却不知该如何去寻找。无奈之下,只好令小七速速带着御林军赶去东文庙。
对外,仍不敢走漏任何风声。只怕有那有心人,趁乱生事。
晏璎离去,小七往东文庙寻他,而今的白梅落璎,便只剩下涂伟坐镇。江瑟瑟的安全,掌控在涂伟一人身上。
涂伟万不敢懈怠,日日抱着雪亮的长剑,穿着金甲站在白梅落璎外,成了白梅落璎的门神。他宫外的家也不回了,日常浣洗都在白梅落璎解决,就是换洗的衣裳,也是家丁从宫外送进来。
得,涂伟这么一来,白梅落璎倒也是清静。
江瑟瑟担心晏璎,日日睡得不算踏实。索性有涂伟二十四小时在外头守着,江瑟瑟也不至于那般惧怕。
这一日早起,钿儿钏儿伺候她梳洗,江瑟瑟随意洗了脸,坐在妆台前梳妆。因有孕,钏儿要与她涂脂抹粉,她倒是拒了。
钿儿笑道:“娘娘就是不打扮,也是这天底下最美的娘娘。如今有了小皇子,自然是要好好保护皇子才是。”
钿儿说的有几分道理,江瑟瑟微微一笑,点头道:“你们总说是小皇子,我倒觉得像个女儿。不过,怀孕真的不能随便用这些铅粉的,还是以后再说吧。”
钏儿正与她插一朵簪花,闻言手上一滞,温柔笑道:“娘娘说的是,奴婢记下了。”
江瑟瑟点点头,倒也不再多言。
三个人站在妆台前梳妆,却没注意到院中来了人。金绯色的巨龙倏地蹿下湛蓝天空,激起一阵冷厉寒风。
白梅老树颤动片刻,洒落一地雪白花瓣,黎棠花树纷纷摇曳,更添了冬日的寒冷。
晏璎跃下金龙,直入花厅,撩起珠帘进了闺房。
江瑟瑟背对着门,倒没看见进门的晏璎。钏儿正回头拿一根簪花,一见晏璎风尘仆仆的走来,慌忙上前一步,温柔笑道:“陛下……您回来了?”
一语问出,她方察觉到不妥,连忙后退一步,握着簪花,脸色绯红。
晏璎却似没看见她的做派,只冲着镜子里的江瑟瑟道:“瑟瑟。”
江瑟瑟不知神游去了哪里,闻得晏璎唤她,这才回过头来。一眼见晏璎妖异含笑的脸,当即站起身道:“你回来了?”
晏璎一步上前,将她捞进怀中,低声道:“不想为夫回来?”
怎么会不想,江瑟瑟这几日做梦,日日都梦见晏璎消失无影,不要她们母女二人。没想到今日,他倒是回来了。
江瑟瑟将头埋在他心口,眼睛一酸,嘟囔道:“我日日梦见你不要我们母女,还以为你真的走了呢……”
晏璎目光一闪,大手抚上她的后背,认真道:“为夫怎么舍得不要你们,委实是……”他话音一顿,扬声道:“都退下吧。”
钿儿躬身道:“是。”
钏儿目光一抬,望着江瑟瑟与晏璎的侧影,微微屈膝,恭敬的退下了。
房中只剩下晏璎与江瑟瑟,晏璎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直往床榻走去。江瑟瑟一惊,慌忙道:“你干什么……”
晏璎微微一笑:“你说呢?”
“三个月……三个月你……唔……”江瑟瑟一句话还没说完,再也没办法说下去,只能被晏璎无尽索取。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憋足了一口气,蹙眉苦涩道:“三个月前不行的……”
晏璎从她白皙细嫩的颈项间抬起头来,目光深邃,勾唇道:“已经第四月了……为夫轻些。”宠溺的嗓音,一时让江瑟瑟分辨不得。
江瑟瑟迷迷糊糊眨眨眼,晏璎已一个翻身,侧躺在了她身后,大手攀上了她的腰肢。
刚刚梳妆妥当的皇后,再次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床榻边早没了人。那人,已往御书房处理政事去了。
江瑟瑟听得钏儿禀报,慌忙往御书房去。
到了御书房,晏璎正在里头听大臣汇报。江瑟瑟令宫人进门禀报,不多时里头便传来宣召声。进了门,大殿上站着个年轻的臣子,她一时并不认得。
那臣子见了她,慌忙行礼。
“微臣蒋毅参见皇后娘娘。”
江瑟瑟目光一闪,淡淡应了一声,走到了玉阶下。
晏璎含笑看着她恍惚未醒的模样,勾唇道:“皇后有事?”
江瑟瑟摇摇头:“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没处理到的政务。”什么时候,她竟这般关心起政事来了?
晏璎微微一笑,拍拍身旁的座椅,温和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