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瑟瑟一怔,下意识便要上前。蒋毅却面色一白,慌忙道:“陛下……这,这不合规矩呀。”
晏璎冷冷扫他一眼,不屑道:“规矩何来?”
蒋毅一惊,畏畏缩缩低下头,不敢再言。
江瑟瑟却一点就明,忙收敛了足尖,抬头道:“我……我就是想告诉你,小七去找你了,要早点将他召回。”其余的事情,想必晏璎早已知晓。
小七乃江瑟瑟单独安排出去的,自然要与晏璎汇报。晏璎目光扫过她微微发红的脸蛋,低声道:“过来。”
江瑟瑟眨眨眼,望着他冷淡看不出情绪的脸,终是抬起足尖,缓缓走上了玉阶。
“坐。”
晏璎拍拍龙椅,淡然道:“你有孕在身,坐着说话。”
江瑟瑟一愣,没吭声。
她虽是现代的人,可看电视也看了不少,心知帝王的龙椅,岂能与他人共享?怎么晏璎竟叫她一起坐,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一起坐江山么?
晏璎仍是冷淡,伸出手拉着她雪腻的小手,将她拉到自己身畔坐下,温声道:“这江山,没有你,为夫坐着又有什么意思?”
江瑟瑟目光闪烁,心头竟忽然有些感动。她还没开口说话,晏璎已先出声道:“即刻召回七侍卫,令他速速往天香国去缉拿叛党。另外,将外头的澹台逅带进来。”
江瑟瑟来时,并未注意到澹台逅。没想到,晏璎竟将这人捉住了。可,捉住了澹台逅,那么澹台鹤呢?
她这头疑惑,那一头,澹台逅已被带了进来。
他仍是穿着一袭黑衣,不过黑衣显然已有些脏了。污渍染在他的衣摆上,让他看上去极为狼狈不堪。他没有戴斗笠,可他的身影,江瑟瑟却绝不会错认。
此刻,他的双手被一根金黄的绳子捆住,似乎限制了他的自由。
捆仙绳?
江瑟瑟迟疑,晏璎已转头道:“是老道士送你的捆仙绳,你忘了?”
果然,晏璎总有办法收拾住这些身有异能之人。
澹台逅闻言,却忽然仰起脸,呵斥道:“晏璎,纵使你有灵兽金龙又能奈本少主何?若不是你这破落绳子,本少主怎会被你捉住!”
他气的青筋暴起,满面通红,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能亲口生撕了晏璎。他的嗓音,因为没有刻意变幻,竟听出一丝真实的味道。
不过,这真实的声音,却让人难以分辨他真实的年岁。就像是,二十岁的男人,也像是四十岁的男人,或者,你也可以听出八十岁男人的苍老。
晏璎冷冷望着他,待他一张青筋暴起的脸面渐渐平和,方才冷声道:“你当日险些杀掉皇后,朕却留你性命至此时。你该知道,朕带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哼。”
澹台逅冷冷一笑,年轻的容颜上显出一丝不屑,扬声道:“墨家谷之人,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撼动的?先生现而今正在九州逍遥,可惜你却永远都寻不到他。”
他狠狠一笑,得意道:“你大概也知道,就算你死了,先生也未必会离世。你今日一切,都是先生一手促成。先生不与你为难,你怎么竟非要给先生找不痛快?”
他的笑容狂傲不羁,他的语言更是放肆无理。
晏璎冷冷看着他,目光掠过他年轻的眉眼,掠过他狼狈的衣衫,掠过他被捆绑的双手,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
澹台逅的脸色微微一变,压抑着即将暴露出的底气不足。
晏璎仍是笑着,笑了许久才微微抿起轻薄殷红的唇,冷声道:“朕真是小瞧你了。有这捆仙绳在,想来你也变幻不得。就这么着吧!押下去,好好享着清福,朕不会取你性命。”
晏璎冷冷一挥手,扬声道:“将澹台鹤带下去,软禁在东离镇冶金司,不得诏令,永世不可跨出冶金司一步。”
殿外,冲进来穿着金甲的侍卫,将受制于捆仙绳的澹台鹤押解了下去。
“晏璎……你这忘恩负义的无耻庶子,当年若不是我,你哪里能得到动情,哪里能获封九王爷,哪里能遇上玄空道长,哪里能得知真命天女……晏璎,你……”
澹台鹤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外头,渐渐不闻。
殿中,便只剩下蒋毅与晏璎、江瑟瑟三人。
晏璎扫一眼蒋毅,冷声道:“看清楚他的容貌了吗?”
蒋毅忙点头:“微臣看清了。”
晏璎随意道:“画上三百副他的画像,朕要分发九州各地。”
“是。”
江瑟瑟目光闪烁,狐疑的瞧着蒋毅,再看看晏璎,轻声道:“你刚才说,他是澹台鹤?”若江瑟瑟听得不错,晏璎的确是叫澹台逅为澹台鹤的。
蒋毅似乎也有此疑问,可他官微言轻,不敢造次。
晏璎目光冷淡,望着御书房的朱红大门,低声道:“这才是真实的他。”
晏璎没有打算为他们解释,而是撩起龙袍站起身,伸出手拉着江瑟瑟一起离去。
“澹台鹤一心要为夫一统天下,而且,是以生灵涂炭的方式。”他拉着江瑟瑟,缓缓走下玉阶,走过那年轻臣子的跟前,走向了御书房大门。
一面走一面冷淡道:“为夫一直不愿一统天下,一直不愿以百姓的康乐生活作为统一的代价。可惜,你也看到了,这天下,最终还是乱了。”
他微微一叹,站在御书房大门口,眼望着冉冉升起的朝阳,眼望着那金红的日光,渐渐眯起了妖异的眼睛。
“边境战乱,东跃国暴|乱,宝印国算计鳌国,天香国平地起乱……这天下,说乱就乱了。那破军星,果然是避开不得的。”
日光照在他白净俊美的侧脸上,让人有一瞬的恍惚。似乎,在这一刻,他不再是修炼千年的冶艳妖孽,而是道行万年的瑶池上仙。
江瑟瑟心头一跳,不可避免的心动了。
似乎,自相遇,她便从未停止过心动。
晏璎却不知娇妻的小小心思,而是忽然转头,低头瞧着她白皙娇嫩的容颜,勾唇叹道:“至今日……为夫已经尽力了。你……不会怪我罢?”
怎么会?
江瑟瑟慌忙摇头,踮起脚尖靠近他的胸膛,温温道:“我第一次掉下兰桑谷,就看见天上悬着一颗血红的星子。只不过……迷迷糊糊,没看清楚。”
她却不知道,她的出现伴随着破军星的出现,正昭示着这九州大陆的一场动荡。
这动荡,很多人,在她到来之前,便早早预料到。
只是,没人点拨出来而已。
晏璎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稍稍丰腴的脊背,温和道:“我知道。”
这天下,原本就是一个局。
晏璎自十岁起,便进了这个局,他是这场棋局中的棋子,也是最终赢得这场棋局之人。
什么老道士,什么玄空道长,什么澹台大夫,都是预知这场棋局的人。
或者说,是澹台鹤布了这一场棋局,而局中人,已变换了万千。
晏璎目光冷淡,怀中是他等待寻觅多年的真命天女,远方,天香国正在收入囊中。而今这天下,只剩下傲雪国、沉玉国了。
而他,委实不愿再做那一统之人。
不是他没有野心,而是这样的一统,又有什么意义呢?没有任何人和历史能够证明,只有一统,百姓才能获取幸福的生活。
澹台鹤,太过激进了。
晏璎拍拍江瑟瑟的后背,温和道:“咱们先回去罢,你一定也饿了。用过膳了吗?”
江瑟瑟这才想起来,起床匆忙,肚中早已饥饿。
她还没出声,晏璎便先笑了:“走罢,为夫陪你一起。”
江瑟瑟心里温暖,小手被晏璎牵在手中亦是温暖十分。腊月的风,吹在她的脸上,似乎也不那么冷了。
这么几日,晏璎不归,她的心忐忑难言。只有这一会儿,才渐渐平和踏实下来。
夫妻二人往白梅落璎去。晏璎的脑中,却浮现出暗卫禀报的话。
傲雪国传来消息,迟睿渊的太子妃已怀有身孕,素来不理朝政的睿太子,一下子竟似变了一个人。接连数月,都是勤政爱民的姿态。
晏璎目光微闪,或许,迟睿渊此刻,正在担心晏璎将刀兵指向傲雪国。
百年基业,谁都不想毁在自己手里。迟睿渊纵使顽劣,大约也不愿亲手将江山社稷颠覆。
……
小七从天香国归来,带回来的逆臣果然有澹台鹤的下属。而今,澹台鹤被关押在东离镇,这些下属自然再没有靠山。晏璎一道斩立决,便将他们处决了事。
至于天香国被驱使的皇室宗亲,自然,又是斩首示众,悬尸城门的下场。
如此,在江瑟瑟小腹已然显怀的二月初,当春风吹进炽离城的时候,沉玉国送来了国书。
没有人暴|乱,可沉玉国帝君依旧选择了称臣的道路。
晏璎剑眉微挑,冷淡扫过沉玉国使臣娇媚的容颜,低声道:“准。”
那年轻貌美的沉玉国使臣,闻言大喜,收腰敛裙,双手交叠举过眉心,含笑娇声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瑟瑟挺着肚子,躺在白梅落璎的花厅中,眼瞧着外间的满员茵绿,耳听得钏儿讲述那远道而来的女臣,微笑摇头道:“晏璎最不喜欢这等谄媚之人,你就放心罢。
钏儿一愣,目光中闪烁担心,温顺道:“沉玉国此来,自然想要得到鳌国庇护。那使臣貌美如花,您又怀着身孕……岂不是……岂不是给人可乘之机。”
看她模样,倒真有些焦急的。难道,真应了那皇帝不急太监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