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黄头发的小青年一个二十多岁, 另一个就是划了霍誉非一刀的那个,还有三个月才满十八。王宇作为律师在这里操作的余地就不是很大,关磊问他的态度,就是想知道这件事的处理方向。
霍誉非真正在乎的不是这两个人,而是赵阳。
于是律师后面的工作就变成和赵阳的父亲沟通。赵阳的父亲请的律师在业内也有一定名气,本来极其反对赵益和王律师直接接触, 但后来略微知道了一点内情, 也就不发表看法了,并且私下里和赵益交流过, 这件事如果想要处理好, 恐怕还是要从受害人这边下手。
赵阳的父亲仍旧固执己见, 坚持表示赵阳只是激情犯罪, 一时不理智, 绝对没有害人之心的。
但第三天,那两个黄头发的小青年主动透漏了一个重要的犯罪情节,就是他们之所以跟踪霍誉非,并不是简单的“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而是打算摸清楚他和顾骋的作息规律, 趁他们不在溜进家里安装针孔摄像和音频采集工具。他们还交代出自己窝藏作案工具的出租屋, 警-方很快就找到了那些非常昂贵也非常先进的窃听录像装置。
因为仪器太过先进, 民-警最开始都没有搞清楚这些东西是什么, 专门请了高校做电子通讯研究的专家以及专业的翻译,才弄明白机器说明书上德文的内容。
对于这些东西的来历,毫无疑问, 以这两名小青年的身份是不可能搞到的。
只能是来自赵阳。
而两名青年也对此供认不讳。
赵阳刚开始还不承认,但除去两名青年的指证外,他们又拿到了赵阳最近几个月以各种渠道,伪装第三身份、化名,或以他人名义经手的入境清单。清清楚楚的搞明白了这些东西的来路,并且给赵阳还加上了一条逃税漏税。
这些并不是非常严重的罪名,赵阳的父亲本可以继续坚持下去。
但他却立刻改变了主意,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联系警方,而是私下里通过自己的律师找到了王律师。
赵阳被带走的当天晚上,赵益就动用了自己手中所有的力量帮助赵阳打点。
但并不顺利。
这让赵益嗅出了事情的不同寻常。
因为手中流动资金不足,他把自己名下的两栋楼抵押给了亲戚朋友,套来一大笔钱,开始积极的游走和各方打点。
赵益能够把生意做这么大,绝对不光是因为他的“门路”和“关系”,能够在事情还没有明朗的时候看出危机,豁出这样的代价,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起的。
但还是晚了点。
到了第二天,赵益准备的钱就已经完全送不出去了。
所有那些平日打点的关系,不是含含糊糊的隐晦解释,这一次的麻烦恐怕有点大,就干脆直接不接电话。
而这一次事情出现转机的速度,以及两名青年供认的速度都……太快了。
要不是对赵阳做的事有些了解,赵益简直都要怀疑这是有人做好的套。
赵阳自己毕竟也不干净,他们稍微调查了一下,就拿到了不少证据。
王宇看过之后就表示,这些东西都很有发挥的余地。
不过这个时候赵益找上了门,透露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那就是赵阳之所以花费这样打的精力和金钱,想尽办法陷害顾骋……和霍誉非。
是因为受到了别人的委托。
而据赵阳的父亲说,委托……或者说指使赵阳做这件事的人,就是颜清。
不久之后,赵阳也承认了这个事实。
不过他表达的方式就和赵益完全不同了。
他说教训顾骋是他自己的主意,顾骋的行为对颜清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他就提出要帮颜清“打抱不平”,给顾骋一点教训。尤其是按照颜清的说法,顾骋在赵阳找过自己之后,给予她很大的“羞辱”。赵阳得知这个情况,就觉得自己有责任要帮颜清“出气”。
他最开始的想法是,找几个“江湖朋友”把顾骋修理一顿,再威胁吓唬一下,让他“学会怎么做人”。但颜清马上就否决了这个主意。
然后透露了一件事,那就是顾骋之所以跟她分手,是因为顾骋自己是同性恋,并且还交了一个“男朋友”。
赵阳马上就非常反感,觉得很恶心。
所以在颜清提出,“拍一些顾骋是同性恋的证据”好让她“揭穿对方真面目”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不过在些这之后,赵阳马上就“很有义气”的将后面所有的安排揽到了自己身上,表示这些“完全不关颜清的事”,都是他的注意。
赵益在看到自己儿子的问询记录的时候,差点没背过气去。
明明之前通过律师已经给他交代好了,竟然一上场就擅自改了台词。
非要给颜清开脱也就罢了,但你为什么要扯上受害人,扯上同性恋?
这个时候同性恋在国内还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身份,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很严重的侮辱,在一些小地方,或者二三流的学校,一旦爆出同性恋的身份,轻则取消评奖评优,重则直接退学退岗。
而赵阳他不但在谈话中反复强调顾骋的取向,还甚至于把霍誉非称之为顾骋的“姘头”。
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赵益冷汗唰一下子就从背上流了下来,全身上下瞬间没有了温度。
而霍誉非看见这两个字,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们坐在床脚下的榻榻米上,对面的墙壁上打开着一块很大的投影,正在放一部外国的电影。
顾骋上大学之前几乎都没有接触过任何娱乐活动。
从小到大去过寥寥几次电影院,都是学校组织看一些像是《一个也不能少》《雪山(长征精神永存)》之类的宣教片。对于那些耳熟能详的明星和经典电影,他一点概念都没有。
刚好这几天霍启东也不许他们回“家”,霍誉非想起自己房间里有高清影院,就拉顾骋来恶补一下经典老片。窗帘拉起来之后,房间里光线就很暗,坐在榻榻米上靠着床脚安置的软垫也很舒服。
尤其是顾骋忽然发现,电影真的很好看,很有意思。
高中的时候他几乎没有任何分心的余地,尽可能的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一个是因为高中的课程更难,竞争压力更大。另一个是因为他是走读。
每天在路上就要花费两三个小时,而回到福利院之后,又根本没有能够让人安心学习的环境。所以他一丝一毫都不敢松懈。
顾骋的初中是在京安福利院所属片区的一个初级中学上的,学校按照他的情况减免了全部学杂费用。当时他们福利院还在上学的小孩都归属同一所初中。京安区已经是b市市郊,几乎可以说b市的卫星镇了,这里的教育质量当然不可能有多好。所以,尽管顾骋初中的时候在学校每一次成绩都稳居第一,甚至甩开第二名三四十分,全市统考的时候也只排到一百多名。
但他很努力。
当时京安福利院的孩子没有哪个人像是他一样,能够这样早,这样清醒的认识到,什么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当然,就算别的人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恐怕也很少有人能像他这样能吃得下苦,忍得住寂寞。
大概在那个天真烂漫、充满幻想的年纪,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够看到自己和别人的不一样。
或者说,自己所在的世界和别人不一样。
他们还以为世界是一块长满了鲜花的草毯。
所有人在一起跑来跑去。
但这些都是幻觉。
世界不是扁平的。
它有很多很多的层。
一层和一层之间的隔膜透明得像是不存在,却又坚不可破。
每个人一出生就被丢到了自己应该在的位置。
有的人家境优渥,即使成绩次次垫底,也照样无忧无虑,最多被训斥几句,长大之后照样能在父母安排下,握着几套房子过极为安逸的生活,所以他们主张“学习无用”。而有的人,出生在一片肮脏破败之间,所谓的“应试教育”就让他能够逃离这种生活的唯一孔隙之光,而且只有那么很小很小的一点。
就算是拼尽全力也都未必能抓住机会,更遑论无忧无虑而不自知呢?
也或许努力有时候就能换来好运气。中考的时候,他超常发挥,考到了全市第九名,被几所重点高中抢着要。顾骋从中挑选了奖学金待遇最为优厚的一所。
按照中考的成绩排名,他一进校就被安排到了宏志班。宏志班名义上是为了经济困难的优等生特设的班级。但因为当时b市的政策,所有的高中都不允许设置“重点班”将学生区别对待,所以宏志班就变成了变相的重点班,所有学生挤破脑袋都想进。
而学校行程竞争机制,每个月根据月考排名重新分班。宏志班本身就是由中考前几十名的学生组成,竞争压力很大,而这所高中又是b市最好的几个高中之一,学生的平均水平就很高,再加上他们课外各种名师辅导补习,
刚刚升入高中的顾骋还没有完全适应那种学习的节奏,第一次月考就差点掉出去。
对其他同学来说,一次没考好掉出去没什么,下个月考回来就是。
但他不一样,当初的协议内容是,只有他一直保持成绩不掉出宏志班,才能够享受优厚的奖学金待遇。
“一直保持”的意思就是,一次都不能够掉出去。
他压力很大,加上自己基础又弱于其他人一些,几乎整晚整晚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怎么样能把成绩提高上去。
甚至还想了许多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乱七八糟的想法。
那段时间他过得很艰难,但终于还是熬过去了。
并且还把很多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可能。
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
他改变了曾经的名字,从“顾承岳”变成了“顾骋”。
于是有了后来的他。
有时候回头想想,顾骋也觉得上天对他还是有一点眷顾。
高考超常发挥,以很高的分被p大录取。
顾骋一直都很没有安全感。
直到自己真真正正离开京安,搬进了p大的学生宿舍,还在不断的自我怀疑——
这会不会是假的?
会不会一觉醒来,就有人通知他搞错了?
他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珍惜,对大学,的态度和其他同学也不一样。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大学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生活,而且这种生活比高中要安逸许多。
但顾骋很耿直的认为大学就是来学习的。如果没有充分利用这里的资源和时间学点东西,就非常有罪恶感。尤其他还要做各种兼职来缴纳学费和维持生活。
是了,他那时还想多赚点钱,对女朋友好一点。
所以他唯一看过的三部电影,两部是和颜清“约会”的时候被拉去看的,还有一部是用了整整一个学期,在学校机房做作业偷懒时,每次十几分钟分了许多次看完。
直到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当时看了哪些内容。而在当时,他也并不觉得电影多么有意思。
还总觉得,花几十块块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有点太划不来了。
但是他现在想法已经完全不同。
谈恋爱怎么能不一起看电影呢?
他其实都有点想,现在就拉着霍誉非去电影院,买着一大盒爆米花。
如果不是时间地点都不合适的话。
霍誉非就对投影在荧幕上的这部《美丽心灵》没有什么兴趣。
他看着看着就有点困,打了个哈欠,一边看看荧幕,一边低头看看手机查收消息。不知不觉就靠在了顾骋肩膀上,又不知不觉把脑袋放进了对方脖子里。
顾骋觉得特别痒。
不光是脖子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就听到对方控制不住的“噗嗤”了一声。
然后就把整个下巴埋在他脖子里,闷闷的笑了起来。
顾骋被他弄得痒得不行,却又不舍得把人推开一边,只好不停的往后缩脖子。
霍誉非也发现了,就把脸拿开一边,然后笑声就再也藏不住。
“宝贝,你看……看这个。”他努力的咳嗽了几声,掏出手机来给顾骋看上面传来的邮件。
手机屏幕比较小,偏偏顾骋觉得这是正事,还要从头看,半天都看不到重点。
霍誉非不耐烦了,干脆又把手机收了回来,一边跟他简单的复述赵阳供述的话,一边乐不可支的又靠了上去。结果笑得太开心,差点靠了个空。顾骋就伸手接了一把,顺势把他的脑袋压在怀里,让他整个上半身都枕在自己伸直的腿上。
霍誉非还想爬起来,不过这个姿势不太好用力,很快又被镇压了。
他索性就笑眯眯的又枕了回去,调整着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同时快速的解释清楚情况,拿着手机给顾骋看重点。
顾骋目光从上到下掠过,忽然就一顿。
然后脸色就冷了下来。
他嘴角柔和,鼻梁高挺,双眼也顾盼有神,却偏偏不是十足温柔的容貌,但凡不笑的时候,一双锋锐的长眉就平添十几分凌厉,让人望之却步。
而在他明显生气的时候,这种气质就更加明显。
霍誉非心里微微一叹,还是翻身坐了起来,伸手去捏捏对方的脸蛋,简单粗暴的把冷冰冰的表情给破坏了。
顾骋被他在脸上捏出了一个红印子。
而他在把目光转向霍誉非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温柔的不可思议,配着那个红红的指印,看得霍誉非都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良心不安,觉得自己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但仔细想想,顾骋本来就该给他欺负。
反正无论怎么来说……大家都不吃亏不是?
“生气什么呢?”霍誉非摇摇手机,笑眯眯的,“你不觉得太好玩了吗?赵阳这个人还有几分真性情的味道,竟然硬着头皮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你猜他是不是喜欢颜清?所以对你是‘夺妻之恨’?”
顾骋看见霍誉非毫不介意的样子,眉头也渐渐松开,而且霍誉非的话很有用的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荧幕上进行到关键剧情的电影也没有吸引力了。
他接过霍誉非的手机,开始从头到尾非常仔细的研究。
霍誉非有点无聊,就把那部《美丽心灵》暂停了,然后站起来伸伸懒腰,下楼去拿了个果盘,顺便活动一下身体。
接过等他上来的时候,顾骋竟然还在抱着手机研究。
霍誉非捡了个草莓塞进对方嘴里,“还没看完?”
就看见顾骋开口想要说什么被草莓给堵住了,两三下吃下去之后才重新开口:“如果说颜清恨我跟她分手,而赵阳也因为颜清对我心怀怨恨,那他们为什么要针对你呢?”
顾骋像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后面这个计划是颜清提出来的,我感觉与其说是想要抓到我是‘同性恋’的证据,不如说是想要抓到你的。而那两个跟踪的人,很可能本来就是为了跟你。但是——”顾骋表情有点迷茫,“为什么呢?”
霍誉非挠了挠脸。
他还真的知道为什么。
颜清被他在李泽的酒会上戏弄的事情,不知道怎么被传了出去。虽然含糊了霍誉非和李泽的身份,但被嘲弄的主人公是颜清这件事却是毋庸置疑的。
其实如果没有人知道才是奇怪。
颜清当时以为的,只要她忍气吞声把表面文章做好就能粉饰太平的想法是在是太过于幼稚。
眼睛亮的人太多了。
尤其是,霍誉非也没有太过于掩饰自己态度的时候。
而李泽身为酒会的主人,也理所当然站在了霍誉非一边。
那么根本不需要做出判断,所有人就知道自己的立场是什么了。
颜清不但被很多个圈子拒之门外,更几乎成为了一个笑话。这对颜清来说太难以接受,也难以容忍了。
霍誉非的那一句“我们不合适”几乎成为了扎在心底的一根刺。
所以如果是颜清要这么做,霍誉非觉得理所当然。
不过对于他来说。
就像那句轻飘飘的“不合适”所潜藏的潜台词一样,即使是作为对手,颜清也不配。
最多能搞出的,也就是这样的小手段了。
所以他不在乎。
顾骋还在认认真真的排除各种可能。
颜清算计他是一回事,但涉及到霍誉非,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打个比方,霍誉非就是他的逆鳞。
然而在又被塞了块水果,不得不抬起头用眼神向对方抗议的时候,顾骋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什么地方,而霍誉非是什么人。
他福至心灵,问:“你是不是对颜清做什么了?”
霍誉非抬眼望天花板,然后又低头吃水果,就是不看顾骋。
顾骋越来越觉得有可能。
但他关注的重点根本不是霍誉非做了什么,而是——
“为什么?为了我吗?难道……你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宝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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