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立, 贝司加进来。”
“a1?”
祁凌把刚才录下的前奏听了一遍, 转头道:“a2,这首曲子还没想出更好的编曲, 你们什么建议。”
“那就把鼓也加进来,”王立说, “试试抒情摇滚。”
祁凌听了一遍a1、a2,基本走一样的调, 用钢琴做引,接着贝司吉他大鼓走a2,层次变得丰富起来。显示屏的微光铺在他眉宇之间,性感的唇一直抿成线。
“别这个表情,”周宇把打鼓部分录好,回过头说, “实在不行我们就换个风格,看能不能想到突破口。你这表情都维持一天了, 累不累。”
“总觉得差点什么, ”祁凌坐着椅子往后滑了几下,万向轮在地板上咕噜噜地响,“前奏不够引人入胜,副歌部分和弦得变。”
张毅从包里拿出烟来, 好几天工作没什么进展,工作室内持续低压:“要不今天先到这儿,我们都休息两天。我觉得我们的思维已成定势了,没什么inspiration。”
“看看歌词, ”祁凌接过烟,“看能不能找到一点灵感。”
“试着揣摩出题者的意思?”李志希笑道。
“哎哎哎,”祁凌站起来挥挥手,“能不能别在我无比思念学校的时候,跟我来这茬?”
“我靠,还真敢说啊。”王立见今天都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思,索性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准备收拾回家,“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我在什么。”祁凌用食指和拇指捏住手机一角,拒不承认。
“我打电话问问狄初晚自习上得怎么样了。”
“操,你他妈别打扰他学习!”
王立走到门边,把外套从挂钩上取下来:“今天早点回去吧,陪你家男友聊聊天。毕竟高考压力大。”
“他是学神,”祁凌说,“谁敢给他压力。”
王立嘁了一声,带着其他人走了:“就像你做音乐一样,谁敢给你压力?”
祁凌坐在位子上回味了好一会儿,最后把挂在脖子上的耳机取下来,看着堆满茶几的乐谱,斜放在地上的吉他。
叹口气:“谁他妈给我们的压力呢。”
祁凌前所未有的感觉到挫败。这种感觉来于自身,不得不说汪晨子挑给他的歌曲极具挑战。
开始几天,祁凌还能带着满腔热血扎入工作里。慢慢的,当他发现漏洞百出,自己在没有一个原编曲做参照的情况下,要自己编个新玩意儿出来。
真他妈难。
好几次想找狄初谈谈,谈谈音乐上的事儿。而回到家,看见狄初匍匐在书桌前奋战政史地的背影,又觉得喉咙似有千根刺,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两人有各自专攻的领域,谁不忙。都忙。
就像狄初也会遇到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但他会找祁凌讨论吗?
不会。因为祁凌不懂。
所以除了给对方抱怨、吐苦水,还能做什么。
反之亦然,狄初没有丰富的乐理知识,就算祁凌在他面前唠叨上万次副歌怎么编,a1,a2如何吸引人,狄初还是不懂。
这样下去,只会徒增两人的烦恼。
祁凌在逐步长大,他的心思很简单,不给恋人带去不必要的麻烦。他觉得音乐方面的事,自己可以处理好。狄初需要做什么呢,他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
在祁凌的观念里,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分摊负能量。
谁愿意天天与负能量爆棚的人在一起。
祁凌在工作室抽了根烟,摇摇头把杂绪清空。回到家得表现出另一幅模样,至少不让狄初担心。
他收拾书桌时,从一堆五线谱简谱里,看到一张写满文字的a4纸。祁凌拿起来扫了一眼,忍不住笑了一声。
纸上的歌词写了又改,改完又涂。圈圈点点,叉叉画画,到底没几句满意。
这是祁凌在寒假的某天灵光一闪,打算给狄初送一首歌时写下的。
纸上写着:
我从未看到天光,
而后生命里满是你的模样。
原以为余生如此
就让我的爱
活成你的灵魂。
这是不完整版,整张纸涂得像块黑炭,最后只剩了几句。当时是个什么心情来着,祁凌有点忘了。最近太忙,忙得原本说赶在情人节前将这首曲子做出来,现在也成了空口白话。
祁凌在回家的路上想,其实这几句歌词,他都不太满意。没有韵味,没有深意,也不押韵。歌词不工整,比较偏白话。
很多民谣也是用白话式作词,有的时候一副好曲配着一把烂词,将就能行。
不过这是要送给狄初的东西,不能将就。
祁凌回到家时接近十二点,狄初依旧在书桌前写作业,手边放着半杯牛奶。
祁凌走过去,拿杯子把剩下的一口喝完。狄初抬头看了他一眼:“要喝自己去厨房倒,别人的好喝是不是。”
“你的就是我的,”祁凌看到床才深感疲惫,好像已有很多天没好好休息了。“今天学校怎么样。”
“能怎么样,就那样。还能翻出花儿来不成?”狄初写着作业没给他任何眼神。
祁凌明显感觉到狄初情绪有点不对,接着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没毛病吧,因为乐队的事好像是没怎么按时回家,但狄初应该能理解。
“初,”祁凌在床上翻了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狄初的笔尖顿了一下,手心里冒出一层细细的汗,怎么这么明显。
想了想还是矢口否认:“没什么事。”
“是不是最近压力大?”祁凌说,“学习问题还是什么,要不然我把工作室那边先放一放,每天陪你去学校。”
“不!”狄初立刻拒绝,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反应过激。
果然祁凌已经察觉到了,翻身坐起来,伸手拉住狄初的右手:“宝贝儿,跟我说,什么事。”
狄初无可奈何,使劲抽了一下,没把右手解放出来:“真没什么事,你能不能先松开。”
“你不说我明天就不去工作室了,陪你上学。”祁凌没有退让。
狄初原本郁结的心情此时跟炸了一样:“祁凌我说你幼不幼稚?!做音乐是你的梦想,还是我的梦想?上学是我的事,还是你的事?!神经病吧。”
这一炸可谓是瞬间劈得两人没法淡定,祁凌一僵,火气蹭地就上来了。但他没法宣泄出来,且不说隔壁房间还有个祁迟,两人若真吵起来,大半夜绝对会殃及鱼池。
现在祁迟肯定还没睡,中考一样很紧张。
而今天像是什么烦躁的情绪都挤压到一起,祁凌阴郁地盯着狄初,两人手还牵着。
祁凌没说话,狄初闭闭眼,垂下头说了句:“对不起,我......对不起。”
“到底怎么回事?”祁凌问。
狄初深吸两口气,接着直视对方的眼睛,说得一脸坦然,装得一身淡定:“真没事,可能做题把脑子做坏了。”
再一次否认,闭口不谈。祁凌的无力感从四肢开始漫延,刚才那种铺天的倦怠回归。
太累了,最近精神紧绷,两人相处的时间急剧下降。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争吵,但现在不会像以前那样,毕竟谁都知道,无论对谁来说,他们都处在一个关键时期。
吵架容易影响两人的注意力,所以谁都不敢爆发。
祁凌低下头,自己的双手还覆盖在狄初的右手上。他轻轻展开那手掌,一根签字笔躺在正中央。祁凌把笔放回桌面,然后左手的拇指在狄初中指的第一关节上摩擦。
很厚的一层老茧。
接着他把狄初的右手翻了一下,无名指第二关节在纸面摩擦时,沾上红黑墨水。
看起来有些脏。
一只右手就能看出狄初今晚在家做了些什么,那么好的成绩依然没有松懈。祁凌忽然理解狄初烦躁的心情,这时他才直面到王立所说的压力。
可祁凌没办法理解的是,既然你心情不好,你可以说出来。而我提出要陪你上学,又怎么了?
祁凌到现在还没明白,自己“贡献时间”这一爱的语言,在狄初那里是行不通的。
狄初这两天是有瓶颈期,当成绩提到一定水平时,想再稳定往上攀登分数和名次,是不太容易的。
他找徐陆要了市里各大国重的复习卷,做了几天发现自己远远不够。
说明高三上册松懈的那段时间,对自己的影响很大。
要说后悔,其实也没有。毕竟都是自己选择,可要说不甘心,还是存在的。黑板旁边的倒计时越来越近,狄初有点失重感。
就是一种轻微的考前恐惧症,他知道。
狄初神色不对,实际上不针对祁凌。祁凌这段时间累得要命,两人唯一相处的时间就是睡觉。
没有一句闲谈的睡觉。
几乎是一沾枕头,同时睡着。
祁凌睡得熟,而狄初睡眠质量相当不好。
两人几乎是形成两个极端。
狄初最近总在做噩梦,梦到迷宫一样的地方,墙壁上写满了公式。四周有尖锐的杂音,细听下来,竟是课文知识点。
走不出迷宫,一脚踩空,在梦中急速失重。狄初能感觉自己心悸了一下,很痛很难受。他以为自己能醒来,结果是掉入了另一个梦中。
周而复始,迷宫里套着黑洞,黑洞里又是迷宫。
狄初被梦魇困住好几次,在夜里挣扎着醒来的时候,后背一片冰凉。
祁凌睡得很熟,有轻微的鼾声,说明很累。狄初舍不得叫醒他,只好静静闭上眼,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脑子发胀地继续去上课。
到这个时候,狄初也不知道,自己“服务行为”式的爱的语言,他不说出来,祁凌永远理解不了。
青春总是欠考虑的,做事没那么稳妥,带着少年时期特有的独断和冲动。
祁凌抬头看着狄初,眼睫深深,瞳仁里把对方印成一粒小豆。他用力握住狄初的手:“我不需要道歉,我只想你跟我说。”
狄初皱眉,要怎么说,说我噩梦。那祁凌除了劝他少看书,除了让他睡前多喝牛奶,还能做些什么。且不谈把这些说出来,会不会影响祁凌的工作,徒让对方担心,也是狄初不愿看到的。
他固执地认为,睡不着,做噩梦,成绩提不上去,都是自己的事。
自己处理不好,别人更没办法。
那说出来的意义不大,还只会多让一个人为他操心。
所以选择不说。
狄初压下差点涌到嘴边的解释,笑了笑:“真没什么,你不用管那么多。”
不知是这句听起来就毫不坦白的“真没什么”,还是“你不用管那么多”戳中了祁凌的雷点。压抑已久的情绪霎时被引燃,可能还带了些工作不顺的烦躁在里头。
祁凌蓦地松开了狄初的手,说了句:“操。”
狄初右手落空的一瞬间,心跳同时骤停。像是被人遗弃的感觉,酸涩中带着微苦,爬满了整个心房。
祁凌沉默地起身,拿了睡衣去洗漱。狄初坐在桌前,硬是看不懂满纸方块字。
头都大了。
其实狄初知道,两人会有矛盾,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高中还没毕业,这个节骨眼儿上,绝对不是吵架的好时机。
两人心有灵犀地没有争吵,但这比大吵大闹更严重。而眼下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在“爱的语言”表达方式上出现矛盾时,除了沟通,还是沟通。
他们有想过沟通,只是同时觉得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只能告诫自己,信任对方。
两人总要在一起经历点坎坷,越过了那才叫回忆。所有随风而逝的都属于昨天,所有历经风雨留下来的才能面向未来。
这天祁凌破天荒地回了自己房间,睡在那张自从两人交往后,就被当作废物堆积地的床上。
狄初做完作业,祁凌已经睡着了。
是真的睡着了。没有装。
狄初关掉台灯,在黑暗中站了会儿。一声低低的叹息,在空气中沸腾,接着泯灭。
之后再说吧,狄初想。现在两人沟通不到一起,也不是事儿。
第二天,祁凌起床时,狄初已经走了。
餐桌上还留着早餐,字条上写着:中午不回来吃饭记得发消息。
祁凌心里又酸又甜,昨晚两人差点谈崩的架势,真是恋爱以来头一遭。
可问题还在那里,没有丁点得到解决。
祁凌没办法开心起来,只得匆匆吃了早餐赶去工作室。
此时狄初坐在教室里,身边来了很多同学。临近高考,正经的不正经的,都来得比较早。
程司从在前面背书,狄初在后面走神。
祁凌与狄初过了好几天“分居”生活,两人对话极少。
都在极力避开什么。
直到情人节那天,狄初和祁凌才明白这回事
——爱你的人,如果没有按你所希望的方式来爱你。那并不代表,他没有全心全意地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爱......地爱你。”玛格丽特·米切尔
2这章卡得有点厉害,写了这么久第一次有点卡文的感觉。
倒不是剧情卡,而是情感上的。
因为按原型来说,生活中的那两口子,高考这段时间里,摩擦很多,过得一点都不太平。我要全部按照他们来写,我大概会被打死,太虐了。
所以最后就选了这段时间,百日誓师前后,他们之间的磨合已趋近和平,而且这段更有意义一点。前面也提过了,爱的语言问题。
这个真的太重要了,我觉得无论任何性向的感情,都要注意这个。
3今天有点忙,少更一点。明天继续~争取多一些~
晚安好梦甜心们!
(蠢作者其实很期待初初百日誓师的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