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曾与徐素波在陆相府里有过一段时间的交情, 彼此也很熟悉, 因此进了殿内见胶东王妃穿着简单的衣裙, 头发用丝帕包着,正往坛子里放玫瑰花瓣并没有吃惊,只笑道:“封了王妃还是与过去一样,喜欢弄食馔之事。”
素波也笑着说:“薛姐姐,我正好弄到一半,就没停下出去接你,你别在意,只管坐下先喝玫瑰茶,我就好了。”
若是胶东王妃变得客气了, 薛清就知道她一定与自己生分了, 如今她还与在陆府时一样的招呼,让她知道徐素波一点也没有变。薛清心里颇有几分感动, 未免更高看了胶东王妃, 先前在陆府时, 对于这个徐小姐, 也不过觉得生得美丽、又单纯善良可爱罢了,现在才觉得竟是富贵不骄, 贫贱不移,品德有如皑皑白雪般的高洁之人。
“你只管做,我在这里跟你说话,”薛清品了茶不由得叫绝,“原来玫瑰竟能泡出这样的好茶, 偏又好看得紧。”
“那是还没有开花的小花苞晒干的,”素波就笑,“我买了一块地专门种这花,因此有许多呢,走的时候给薛姐姐包上一包回去慢慢喝。”
“不必包了,我是来求王妃收留我的,”薛清就大大方方地道:“如果王妃答应,我就搬到胶东王府里长住,时常能喝到玫瑰茶了。”
“那亲事呢?”素波问过之后立即意识到薛清的亲事一定不成了,否则她不会要到胶东王府里的。可是,前些日子薛清的丫头青砚还过来说薛清因为已经与京城的一位官家子弟订下亲事不便出门,当时自己还与严懿说要一起去给她添妆呢。
“当然不成了。”薛清并没有露出萧索之间,反而很是坦荡地说:“他们家毁亲了,不过我其实也不想嫁,现在倒觉得更好。”
似乎薛清一直不愿意嫁的,但是扭不过族里的人才准备再嫁,所以素波就道:“没有遇到合适的人,不嫁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要是为了出嫁而成亲,嫁过去心里也一定很难过。”
“正是,原本订了亲之后我心里一直不大自在,那些日子不愿意出门不愿意见人。猛一听对方毁亲了,我倒是立即觉得心怀大畅,认真为自己打算了一番,想到你们府上做个女官,再也不嫁人了。”
“薛姐姐到我们府里我欢迎,但是女官就不必了,你只管住在王府里给薛太傅留的院子里,我们就像原来在陆府那样一起闲聊散步,我保证没有人敢怠慢你。”
“其实我来之前还有些忐忑的,只怕王妃不肯收我,”薛清就笑了,“现在我知道王妃的好意了,可是我也不能一辈子在胶东王府上当个客人,做女官没什么不好的,而且我觉得王妃果真需要一个能帮着你管好王府内院的女官。”
胶东王和王妃都很年轻,他们刚成亲独立开府,便有许多事情做得不够完美,尤其是王妃,她没有经过世家女严格的训练,所以内院便会出一些漏洞。比如王妃喜欢下厨没什么,但是传扬出去就不妥了;再比如前几天河间王妃来访,虽然妯娌间走动走动是常有的事,但是皇家诸皇子的关系可是极微妙的,她们商量一起去冷月庵吃素斋的事泄露出去并不大好……
论起性子,素波其实与活泼热情的严懿更相合,可是她一向尊重薛清,不只是因为她比自己大几岁,有才华有经历,更是缘于她一向十分真诚,对于自己便属于良师诤友一类的。现在薛清说的其实正是胶东王府的问题,每一次自己回徐家时何老太太都要嘀咕的。
素波也不是没有想办法,她已经告诫了身边所有的宫女内侍,不许他们乱传话,但是情况并没有完全杜绝,她总不能把人都换了吧。而且,在素波的心目中,她其实也没有把这件事当成多重要,自己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皇子妃,诸事差不多就可以了。
如今听薛清再次提起,便问:“那又有什么要紧的?”
假使胶东王做一辈子藩王,完全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薛清与祖父都看好胶东王,觉得胶东王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特别是这一次牛通在青州反叛,胶东王所有的行为都可圈可点,完全胜过其余的皇子们。虽然胶东王从来没有表示过他的志向,祖父也不可能去探问,但祖父和自己决定赌了。
因此胶东王妃的任何事情都很要紧了,如果没有意外,她将来会成为皇后的。眼下胶东王妃似乎真的没想那么多,可这也正是做为要投靠的臣子所应该为主上想到的,也唯有在胶东王府还没有太显山露水时加入,将来才能成为最受信任的潜邸之臣。
是以薛清回道:“身为皇子妃,并不要有多少名声,但是却让人一提起来就想到贤良、大度,这样就是极好的,我能为王妃做到。”
这其实就是包装了,听说什么网红、明星都要请专门的团队来树立形象,而自己呢,恐怕用不到吧,而且,“薛姐姐,你可是才女,做这些小事多浪费人材呀?”
成为未来皇后身边的女官,是薛清无奈之举,可她并不觉得浪费。
从胶东王出宫读书时起,祖父就被他的聪慧和好学所震惊,拿出全部精力教导他,主动请缨做胶东王太傅。但他们先前就知道只要与皇家有关的事情便会复杂无比,现在又再一次感觉到了与胶东王接近后许多事情就变了。文澜阁以需要审阅书目为名将才搬到胶东王府没几天的祖父接了回去,而自己也被薛家接到家里议亲。
明白薛家怕与胶东王府走得太近,影响整个家族的前程,祖父和自己也曾让步,毕竟原本祖父就是个喜欢研究学问的人,自己也宁愿过闲云野鹤般的日子,祖父便只在文澜阁里给胶东王教课,而自己也答应重新嫁人。
但是,谁想到牛通反了,还是打着那人的名头。
订亲的人家慌慌张张地退了亲,薛家的族人一急之下恨不得要把自己卖出去证明薛家与前朝皇室一点关系也没有,祖父和自己再不能忍。
薛清就道:“王妃大约不知道,我与前朝的那位皇子订过亲。”
素波隐约知道薛清有过不幸,只当她丈夫早逝才不得已回了娘家随着祖父在一起生活,如今才知道原来她与前朝的皇子订过亲,而前朝皇室早已经灰飞烟灭了,若说前朝活着的皇子,恐怕只有那一位了,遂瞪大眼睛问:“是牛通拥立的那个?”
薛清点点头,“正是他。”
素波算算时间,薛清与那位皇子果然年纪相仿,而且那个时候,一个是皇子,一个是世家女,订亲岂不是顺理成章的?只是世事难料,前朝覆灭,那位皇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还真活着,而薛清一直蹉跎到现在,还真是令人唏嘘不已呀!
薛清固然有些伤感,但她的意态依旧娴雅,言语依旧平淡,“因着这门亲事,这些年我们这一支一直被族里嫌弃着,若不是祖父还有些薄名,恐怕早不知所终了。如今他们只怕被人以为与叛军有什么关系,影响整个家族,竟要把我许给邓十九,因此我宁愿来王府做女官,还请王妃收留我。”
又是邓十九!素波听到他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邓家还真是要趁火打劫,先是肖想严懿,现在又盯上了你!你们族里的人也不该,明明皇上早已经不再追究前朝旧事了,就是现在朝中大臣们也不是没有与前朝有亲戚关系的,何况你还没嫁呢。”
薛清淡然一笑,“若是没有牛通谋反,事情也就算过去了,但眼下就是如此,只能说时也运也。”
“牛通那里的真是他吗?”素波忍不住问。牛通反了之后,朝廷就宣布他所拥立的前朝皇子是假的,不过是牛通随便找来冒名顶替虚张声势而已。
“我也不知道,”薛清摇摇头说:“当年混乱之间我们就失去了音信,之后再没见过面。一别十载,就是现在见了也未必能认得出了。”
也许当年薛清对那位皇子是有情谊的,但是就像她所说的,时也运也,他们早已经不可能再见面了,哪怕就是见了恐怕也是对面不识,大家为什么还要如此为难一个弱女子呢?明明一切都不是薛清的责任啊!
素波就慨然道:“既然如此,薛姐姐你就留在胶东王府做我的女官吧,免得那些人再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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