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东灾荒一事已经迫在眉睫, 京都已经漫进了大批灾民,几个王公大臣家门口甚至摆出了赈济灾民的粥铺, 但是依旧无法阻挡灾民的来势汹汹。
“父皇,晋东灾民已经涌入京都了,儿臣家门口也已经摆上了赈济灾民的粥铺。”怡王楚君安抢白,这些事情几个王爷都做了,偏偏他出来邀功, 君然几人都没说话。
身在大位上精神矍铄的中年男人点点头, 不曾说话。
眼神似有若无的瞥了一眼下面恭敬俯首的君然和楚君尧。
不着痕迹打了一个旋重又回到说话的怡王身上。
“朕三儿果然赤子之心。”可惜太过仁厚且好大喜功, 不堪大用。
“多谢父皇。”怡王立刻眉开眼笑,给几个俯首的臣子兄弟抛去了几个得意洋洋的表情。
可惜大家都低着头,完全没有人注意他的得意。
皇帝陛下又默默在心里添了一条怡王“不堪大用”的理由:喜怒形于色。
皇帝自己年纪大了, 而且也不是那种刚愎自用甚至骄傲自大的眼盲心瞎之人, 年轻时也是一位受人爱戴的仁君。
他不是不想尽早在这群儿子里头选上一个来登上大宝, 可其他的儿子不是生母身份低微, 就是年纪不到,剩了这几个儿子, 脑子反而成了大问题……
深得他心的, 也不过只有两人罢了……
六儿厉王英勇善战,心思恪纯,为人单纯了些,虽然以后怕是会有优柔寡断的担忧,但是必定一心为民,仁德向上。
这端妃跟了自己许多年, 没有爱也有宠,顺了她的意给厉王娶了商将军家的嫡二女商夏为妻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名满京都的商二小姐,智谋容貌都是上等之选,这份聪慧若是能完全帮衬着楚君尧,这储君之位似乎非他莫属了。
皇帝又将视线转向了君然。
这八儿心思深沉,一贯动心忍性,阴狠诡谲,为达目的着实有些不择手段。
可脑子确实是好,有些奏折上的问题他身处高位也无法解决,以求前朝后宫之平衡,但他却能提出解决之法。
可心思实在过分阴冷,将来成为皇帝,怕是会征伐杀戮不断,伤及无辜太多……所以赐封“钟灵毓秀”的毓王。
只求这份“荣宠”能让他收敛一点,莫要尖锐到刺伤身边人的地步。
若是有个性子软绵的王妃在旁边帮扶着,以老八的性子,找对了胃口,恐怕还能牵制着。子嗣没有,倒多了个讨他欢喜的小郡主,反正左右不过是个女子,于他官职并无多大影响,至于是不是真的皇家子弟,她也没有正式玉牒也没册封金印,倒也罢了罢了。
难得他喜欢而已。
看到老八这孩子,总是会想起她啊。
老皇帝忽然眼角一润,视线右移,右边的位置上空空的。
那个位置上曾经也是有人的。
“父皇,晋东灾荒一事,从根源上治理才是最重要的。儿臣自动请缨,愿去晋东赈济救灾。”
老皇帝收回感伤,正对着视线的是他待定的人选之一——楚君尧。
这个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激进了?
不该是老八慢条斯理的说出这种建议,然后这老六才着急忙慌的主动请缨了嘛。
这个儿子,忽然之间也变得不合他的胃口了……
但此时谈及这个问题,却不得不说他出了一个不错的办法。
厉王的名声这些年在民间一向张罗的很好,身份又是王爷,若是他去了晋东赈灾,必定能压制住当地的灾民,也能将那些鱼肉百姓的贪官抓个遍。
可这心性柔软,脑子也太简单了点,怕是会中了圈套。
看来还得添上些人。
“老六有这份心很好,但晋东一事确实事关重大,仅凭你一人之力怕是有些难处理。这样吧,老八,你和你六哥感情甚笃,搭配默契。你去帮他一把吧。”
老皇帝自诩拥有慧眼,却不代表他次次都能看对人。
比如这次,一定让他至死不忘。
“诺。”
一声不悲不喜。
“诺。”
一声不情不愿。
心思恪纯又怎样,怕你耳根子太软,下不了狠手,就派了他认为心思阴狠的楚君然来辅佐你。
辅佐?就不怕他中途就干掉他么?
原主就算聪明如斯,怕也不会明白这位父皇为何偏心至此。这么一位如他夸赞般钟灵毓秀的儿子,就因为心思诡谲,果真只有被舍弃的份儿么?
皇帝啊皇帝,你终究是站在了那一边。
低着头的君然漠然一笑,权当是不在乎罢了。昨日从原主那得来的记忆里,这老皇帝虽是个仁君,却也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毕竟他当年,不也是这样舍了先皇后的么?
“老六你站住!”老三怡王一出大殿,就忍不住朝着楚君尧大吵。
君然和楚君尧并肩走着,因着被一起派遣晋东的缘故,似乎两人关系更亲近了些,两人倒是想当作没听见,可惜某个人已经站在了他俩面前。
“好你个老六,本王已经得了父皇恩宠,你偏还嫉妒本王,非得出了这样个馊主意!”怡王向来嚣张惯了,管你到底是什么心思,只要他自己开心了就行。
这种性子直白的人对付起来可比有智囊团的楚君尧好对付多了,但是这个世界里能比楚君尧个人还要蠢得怕是也没有几个了,那么这怡王是猪是虎还真是有待商榷。
看来在正式出发晋东之前还是得找个由头去试探试探这怡王。
“老八你也是,明知道父皇喜爱老六得很,你还偏帮着他,咱们都是同胞的兄弟,也不见你帮帮我啊!”
楚君尧挠了挠头,被怡王这么直喇喇的一喊,还不知这宫里的人怎么看待他呢,他虽然不聪明,倒也绝不是被这种手段唬住的小儿。只得十分嫌恶的推了一把面前挡路的怡王:“别拿本王当不知事的蠢货,你那点小心思,父皇还会不察吗?”
其实是楚君尧想岔了。若是他不回怡王的话,宫人但也不会多想,反正这怡王平日里是个什么样,大伙也不是不知道,权当怡王心里头不平衡,敬着远着也就算了。
偏这厉王不懂人情世故,只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宫里的老人听着也就算了,可周遭正值几个新人当班,怕是第二天能传遍整个皇宫。
君然倒真是觉得这位怡王很是有趣,怕还真是扮猪吃老虎上了瘾,想拉他一同和厉王下水,还得看他接不接招呢。
见楚君尧这么不给面子,怡王似乎被激怒,气得跳脚,刚想回嘴。却被一阵低笑止住了嘴。
发出笑声的君然没停,声音尖细,像是戏子走台时的那种尖锐,刺的怡王耳朵生疼。
“三哥怕是误会了什么,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什么水平父皇肯定心中了然,父皇让我做我便做了,这事儿是六哥揽下的,我不过也是在旁边帮衬一把。”
怡王还想回他,口中话语似乎在心口盘旋了两圈,却也不知该回他什么,想拉他一起下水,怕是不行了,只得装着面红耳赤,自动落在了两人身后。
楚君尧跟在君然身后,朝着怡王轻蔑的哼了一声,抬脚就走。
“先皇后娘娘在的时候多乖的小孩,现在怎么……”怡王还在他俩身后叽叽歪歪个不停。
君然不是原主,这句话听进耳朵里虽则引起了内心一些震颤,可君然能忍,权当没听到,脚步不停。
可是楚君尧跟在君然身后,却对怡王说的话很是好奇,这先皇后娘娘在的时候很乖,现在……现在到底怎么了呢?
他看着走在他前面的君然,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色的锦袍,上头绣着一株蜿蜒而上的红梅。走起路来还真是风姿绰约,潇洒翩翩。还真有几分民间传言之中的风流佳公子的韵味。
这个八弟,记得因着他们年纪相当的缘故,幼时他还是会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亲昵的喊着六哥要糖吃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笑容里不再是当年的无邪天真,他的声声“六哥”里也不再是那年要糖吃的纯粹了呢?
谁都不知道。
或许真像是自家母妃和王妃所说的:物是人非,人心易变吧。
楚君尧揉了揉脸,忽然轻嗤一声,什么时候自己也感叹起了时光岁月,还在这惆怅多年前的事情呢?或许真是年纪大了。
他的目标就该一如既往的明确,成为皇帝,成为一个毓王和怡王都企及不了的千古明君。
君然已经离他很远了,他小跑了一阵,这才跟上他,企图再从他口中套出些话来。
就连经过御花园,他也无心在意这春景荡漾了。
御花园里的花还在春日的照耀下摇摇晃晃,柳树的枝条也早已抽了牙,舒展了窈窕的身姿。这偌大的花园,不见了当年雍容难寻的绿牡丹,只剩下晃啊晃就让人迷了眼的大朵红芍药。
作者有话要说: 困了,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