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下的极快, 几乎和君然同步到达了毓王府。府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得随了君然一同拜了个礼。
宣旨太监将手中的圣旨转交到君然手中, 也没听了他的话留下来喝口茶,只推说宫中还有事务,坐上马车便回去了。
陈书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晋东一去必定凶险万分。那厉王想当皇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肯定会在这里面做腌瓒下作之事。顺六这个暗卫必定是就在府中看着宫中情形的, 那么他身边便是又少一个得用的人。
虽然自己力量卑微, 帮不上他什么大忙, 但总是好过他身边只有小六子一个知心人。
她随着他回了莲居,想开口,却又不知怎么和他说, 只得揪着帕子瑟缩在一旁。
君然挑了挑眉, 脱了红梅白袍, 懒洋洋侧卧在软榻上, 从放在几案上的香盒里捻了几粒零陵香放进红莲状的香炉,鹤顶红宝石攒珠的青铜炉子里不一会儿便散发出袅袅青烟。
“怎么着了?”这要说不说话的, 也不知道是在折磨谁。
陈书若似乎才从思索中清醒过来, 顿了一会才小声说道,“我能跟着您一起去吗?”
君然倒是没想到小姑娘已经意识到了这趟晋东之行并不单纯,甚至担心起他的境遇来了。难道她不知道若是自己不在她身边,其实她自身才是最危险的那个人吗?
不过她一片好心,他也不想对她猛泼冷水,只不想和她多讨论这些问题。
“你个小姑娘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
“我、我担心你。”
君然闻言轻嗤一声, 从软榻上探出半个身体,拿了小火钳子推了推燃着的香,从炉鼎上头的细缝之中冒出一缕缕轻烟。在那烟气弥漫间,轻易看不见他的表情。
陈书若站的不远,很轻易就能被这烟气熏染。
他朝着陈书若挥了挥手:“跟了我这许多年,还不知道这香是什么作用么?靠的这么近。”
陈书若却没有后退,咬了咬唇。
怎么会不知道,这香闻起来馥郁甘甜,让人仿佛置身于自然之中。
于男子来说,此香提神醒脑,清悦怡人。
于女子来说,本就不是什么好的也不算什么大坏,也不过因为隐晦的“避孕”二字。
“王爷……”她只是靠他更进一步,他就这么连着后退好几步,连一点接近的机会都不留给她。何必非把她推到他的世界之外呢?他什么都不让她来担心,也不愿意让她来知道。
她不愿意当个可有可无的不知情者。
君然收回探在外头的身体,回过身懒洋洋的躺在榻上,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他又是他们初遇那般侧卧着身体。他低垂着脑袋,不理会面前这姑娘的纠结,鼻腔里哼哼唧唧的哼着一点戏文。
摇头晃脑,支着脑袋都显得格外的累。哪有一点在外人面前风华绝代、钟灵毓秀的毓王殿下的样子?
“唉,你又何必如此纠结呢?你的仇我记着,端妃那头太硬,你撬不动。把老六掰倒才能让他一族垮台。”
他蓦地睁开眼,翻身下榻,眼里带着点点微光,走上前,低头凝视着小姑娘。
陈书若被这眼神一刺,有些狼狈的低下头,轻轻眨眨眼,隐去了眼中的些许泪光。
她不是担心他忘了自己的仇怨,也不是害怕厉王的势力有多厉害。
她只是无法抑制的、难以克制的担心他。
君然矜贵慵懒的迈开长腿走向门口,没有穿鞋,赤足站在门口的时候,春风拂槛,窗台半开,将他的衣摆吹开,竟有几分要踏上云霄、飘飘欲仙之感。
门外落霞布了满天,衬着他一身白衣。陈书若看见这幅场景,觉得心中隐隐作痛,克制住内心想要伸手拉住他衣袖的想法,哪怕再想克制,好像也只剩下了触摸不到的这一个选项。
“你不怕我被厉王妃挟持来要挟你吗?”陈书若忽然开口。
君然没有回头,白皙的面容混在这昏黄的傍晚里,只余一片落寞,他却勾了唇角只是笑:“如果那么轻易的被挟持,你也不配说是我楚君然的人。”
“如果你寡不敌众呢?你受伤了怎么办?”她忍不住将所有不好的可能性一一列举在他面前,试图让他有上那么一点警惕心。
“小六子也会武功,何况我身边也不止这些个人啊。”
“那、那……”她一时心急,不知该用怎样的理由来说服这个倔强的男人。
君然璀然一笑,见她还想说出些什么,却又无话可说。这可爱模样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准备迈出莲居。
她心下一急,脱口而出便是:“如果我喜欢你,就算是那样,那样也不能和你一块出生入死么?”
她说话急促,等说完这话时,陈书若只觉得面上一凉,伸手摸了摸,竟是落下了一行清泪。
她是个凡人,也是个女人。虽说年纪还小,不是商夏和端妃那般已被宫廷渲染的深不可测,可也不会是普通十六岁的那般单纯无知的少女。
她一开始着实是不了解这种情感发酵的感觉的,可谁也拒绝不了那张漂亮俊俏的容颜,也拒绝不了他递过来的结盟的利刃。利与诱的双重诱惑,哪个人能够拒绝?
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了,就算她离得再近,他也依旧不会将她列入可以喜欢的人选之中。
她也就渐渐熄灭了这样的希望之光,想着反正他身边除了她也没有别人,再者也是来日方长,她不用担忧着这些有的没的。
可今天不知怎么了,她忽然想到,若是某一天这楚君然真的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这样一个如同谪仙又如同妖精一样的男子,她居然会觉得心痛。
震得心中酸酸麻麻,深吸了几口气也依旧无法疏解这种难过。
她幼时听那短命的姐姐说过,喜欢上一个人,就是从心痛开始的。
姐姐谈起那无缘的心上人的时候,那张因为害羞而燥红的脸,她似乎到现在还记得。
而现在,她竟然会为了楚君然而心痛。
可因为喜欢而心痛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么?
她有些愣怔。
君然准备迈出门口的脚步一顿,收回了脚,立在原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其实是心里一惊,压根就没往喜欢这方面想,也从来不把这还是小姑娘心性的女配当作可以爱慕的对象。
虽然以爱情当作诱饵,来借以引诱女配,远离那个风暴圈是绝对不会威胁到女配性命的,这是个绝对稳妥的主意。
可他是个有节操的男人,也是个有底线的攻略者。
这么小的女孩子,他下不去手。
却没想到还是阴差阳错的做到了这一步。
陈书若愣怔了一会,才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害怕他不听她的解释,忘了他平时对自己的要求,没了那跟着嬷嬷学了好几天的走姿规矩,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傅君然的面前。
在他面前站定,低垂着头,咬了咬殷红的唇,嘴唇翕动,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刚才那股子勇猛的劲儿也不知去了哪里,这时候反倒是像个怀揣心事、扭扭捏捏的女儿家了。她想解释,只发出了一个字。
“我……”
“噗嗤。”
一声轻笑打断了她好不容易打好的腹稿。
“喂!”她猛地抬头,脸颊绯红:她很认真的好不好!
现在被打断了,让她怎么再开口继续说嘛!
君然扯着嘴角,眼里带着因为笑意而泛起波光点点。
“你想跟着我一起去,也不用这样的理由啊。我们差了一个轮回还两年呢,当你父亲已经够委屈死我了,以后要是娶了你这么个小姑娘当王妃肯定被史官写死。”
他的言下之意向来不必多加揣摩,只是单纯告诉你他不愿意,也不会接受……
就算她说的再认真,他也只当作她是在找借口跟着他一块去晋东。
她已经十六岁了,也不再是之前那样的小姑娘了。他为什么不愿意相信她呢?
明明,明明她很认真的好不好……
“都是借口!借口!”陈书若好不容易憋下去的眼泪又跑了出来,眼眶肿肿的,鼻头也红的不成样子,活像个小白兔子。
“我告诉你楚君然,我的命是你捡的,我的名是你取的,现在我整个人都挂上了你的名!你休想不要我!”然后撒丫子跑的贼啦欢快,没了那副娇娇小姐慢条斯理、走一步扭三扭的扭捏模样,也不怕顺六看到了闹笑话。
君然注视着她跑远的背影,没有动作。
小姑娘就该鲜活些才可爱,这样就很好。不过这放完狠话,却没有胆子承受他的下一句话,这个习惯可不好。
这古代的晚霞还真是十分好看,哪怕不照镜子,他也能知道那霞光照在跑远的小姑娘脸上会有多好看。
这般如花的年纪,又是如花的女子。
耐心栽培,细心呵护,却忍不过花的轻易凋零,还有四季轮回。
她跑远了,直到连影子都看不到了。君然这才收回目光,眯了眼微微一笑。
情啊爱啊什么的,他做了这攻略者许多年,向来都将这情感付出捏在手中,吝啬付出,逼得人家看透了自己的内心才一点点又一点点的给出来,这还是第一次将主动权送到这样一个小姑娘手里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换榜了,今天早点发出来。准备着下个礼拜的榜单,如果真的上了,我会尽量多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