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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小七
    “堂姑姑”笑得花枝乱颤, 隔着老远便喊道:“小七啊, 多久没来祈州了,居然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

    “小七”恭敬道:“是小七不孝,没早些来拜会堂姑姑。”

    “知道你忙, 皇上信任你,什么国事大事都交由你办, 一年到头闲不下来。怎么最近有空来祈州了?还是这边, 又出什么大事啦?”乐平郡主一边说说笑笑,一边把他往八仙桌的上座拉, “来来,坐。”

    “小七”笑道:“今日过节,咱们不说这个。”

    “好, 不说,不说哈哈。”乐平郡主自己也坐下了。

    却见顾二老爷一家四口面面相觑, 无所适从。

    顾怀礼愣了半晌, 还是离席欲行跪礼:“我等不知七王爷大驾光临, 有失远迎。”

    七、七王爷……思茹自认还算有点眼力见儿,一见此男子便知他品貌非凡, 定是个人中龙凤, 却不料他正是传说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潢贵胄!看乐平郡主那一声声“小七”喊的,还以为他是乡下哪里来的大侄子呢。

    顾东章倒是悠然地翘个二郎腿坐着,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七王爷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跪着的顾怀礼身上,声音柔和而有力:“要我说, 今日没什么王爷侯爷的,在座都是一家人,坐下来一起热热闹闹吃顿饭,别讲那么多规矩。”

    “是,是。”顾二老爷抬了一下儿子的胳膊,“犬子早闻七王爷英明神武,今日一见,心中感佩万分,按规矩行个礼是应该的,应该的。”

    乐平郡主招呼他们都坐下,缓和缓和被小孙子弄僵的气氛:“这个小七,他小时候在宫里,我还亲手抱过呢。”

    七王爷笑似朗月清风,眉眼间温润儒雅:“不过没多久,堂姑姑就出嫁了,宫里顿时少了许多笑声。那会儿我还小,为此缠着母妃哭闹了很久,说什么也要把堂姑姑留在宫里。母妃说,哪有女子不嫁人的?你堂姑姑是身份尊贵的郡主,已经被父皇许给了千里之外安阳侯,以后再也不会回来啦。”

    乐平郡主叹道:“德妃娘娘啊……就是对你太过严苛,当时你还那么小,跟一个奶娃娃说这些大实话干什么,随便扯个谎哄一哄就完了呗。小孩子家忘得快,过个几日便把什么堂姑姑表舅舅的,全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哪能忘?”七王爷举杯一饮而尽,“后来又与世子一见如故、相识相知,想来定是因为幼时和堂姑姑的缘分。”

    乐平郡主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旋即想到,几个儿子孙子中,确实就属维之性子最随她……

    “哎,提这些做甚么,是小七唐突了。”七王爷替她斟上酒,随口问,“世子夫人呢,怎么没见她在?”

    “秦氏啊,你也知道的,自从维之去了之后,她就不怎么愿意出来了。回头你去劝劝她,老这么闷着不好。”乐平郡主啜了一口雄黄酒,只觉那酒味竟有些刺鼻,一时呛了出来,咳得身上直抖,便洒了半盏雄黄酒到前襟上。

    “堂姑姑!”七王爷一惊,伸手去替她抚背。

    周氏忙起身用帕子擦去她胸前的酒渍,温言道:“要不去里间换一套?”

    顾怀礼一向以孝顺自居,也跟着母亲的脚步,从家仆手中取来一杯温茶,递至老太太面前:“祖母,喝口茶。”

    郡主接来他的茶吞了两口润润嗓子,而后重新拈起筷子:“呛一下而已,别大惊小怪的,回头吃完再说。”

    七王爷笑道:“堂姑姑好福气,儿孙都孝顺得很。”

    “怀礼是个好孩子,又孝顺又懂事,就是东章……”乐平郡主皱起眉,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思茹,“只盼着他跟弟弟一样,早些娶亲生子,也好了却我一桩心事。”

    顾东章默默吃饭装哑巴。

    思茹:我也装死,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中午用完饭,又听乐平郡主与七王爷唠了会儿宫闱趣事,端午宴便结束了。一众人先后离去,思茹与何氏约好,午后有人来接她回家,因此也着急回房收拾东西,却被郡主拦下。

    “丫头,你等我换身衣服,咱们一块儿走回去。”

    思茹点点头,见她去了里间,自己便等在门口。

    最后两个出去的是七王爷和顾东章,他们两个刚走下台阶,便遇上一熟人。

    思茹亦认得那个人——老乌龟郭刺史。

    郭大人上来点头哈腰,然而七王爷似乎并不吃这一套,板着脸甩了袖子便扬长而去。姓郭的满面焦色,只能死拖着顾小侯爷的手,不让他走:“求求小侯爷,去帮我跟七王爷求个情,我,我这,也是没办法啊……”

    什么事情把祈州“土皇帝”吓成这样?思茹赶紧把身子往里靠了靠,掩在墙后,仔细凝听。

    顾东章冷冷道:“官场上的事,本侯向来不怎么关心,郭大人还是直接去找七王爷罢。”

    “哎哟,七王爷要是肯见我就好了。”郭刺史急得直跺脚,“他自打来了祈州,啥事没干,就来传个圣旨,说什么一年内不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就要摘了我的乌纱帽。小侯爷您说说,这案子在西北几个州府,查了几年了?人犯抓了也有好几个了吧?我要是能查得出来,还要皇上派他七王爷来当什么钦差?”

    “祈州府治下出了案子,自然该归郭大人管。七王爷是钦差不假,但好像没必要将全盘计划都跟郭大人一一讲清楚。”顾东章不紧不慢道,“其实军械案的事,我也略有耳闻,之前郭大人号称抓住了首犯。然而一年不到,却旧案重发。依本侯看,皇上与七王爷的意思,大概是想要郭大人戴罪立功。郭大人不抓紧时间去查案,这会儿来求本侯这么个闲人,又有何用?”

    郭刺史都要哭出来了:“我的侯爷哎,谁不知道七王爷素来跟安阳侯府交好,您帮我在他跟前说几句好话,拖一拖时间也成啊。”

    ……

    “丫头?”

    偷听的时候被人从后面一叫,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思茹险些脱口而出“娘哎”,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忙道:“娘娘。”

    “看什么呢?”乐平郡主往外瞅了一眼,厌恶地啧啧了两声,“老乌龟……走,咱们从后门出去。”

    走在路上,思茹一直都在想他们说的“军械案”,看来真被杜元泰给说中了,这案子根本没那么简单。这案子屡次在边境州府发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想起西凉王子遇刺一事,又觉得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丫头,想什么呢?”

    “啊……”思茹觉着,乐平郡主对她这么好,她应该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于是道,“郡主娘娘,这个郭刺史,不是什么好人。”

    前世她是看过剧本的,虽然没有什么军械案,但是郭华这个人为官不仁,仗着朝中有人,成日在祈州欺压良民、无恶不作。如今别看他在顾东章面前哭得像个丧家之犬,可这人十分阴险狡诈,说不定就因为他自己也参与军械案中,才会如此惶恐。

    乐平郡主诧异:“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方才见他找小侯爷说什么军械案,我才想起来这茬……娘娘可能不知道,郭大人在祈州犯奸作恶,名声很臭的,我看那些案子八成跟他脱不了干系。他要是找侯府帮什么忙,您可千万别答应他。”思茹惴惴不安,那个剧本与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同,她说这些其实也没什么底气。

    乐平郡主没料到她居然会关心这些,笑道:“老乌龟的确不是什么好官,不过也就算个昏庸无能之辈而已,大奸大恶的事情,谅他也没这个胆量去做。”

    “嗯……”

    “丫头是不是还因为姚大夫那事,对老乌龟一家耿耿于怀呢?”

    “啊?不是……我就是觉得他不像好人……”当初陷害姚父入狱,思茹一直把这帐记在吴氏母女头上,况且就凭那拙劣的手段,也不像郭华那种老谋深算之人干出来的事。

    二人边走边聊,绕过佛堂边的竹亭时,见到七王爷与一女子在里面谈心。

    那妇人素衣无华,倚着栏杆似在微微抽泣。听到她们脚步声时,才如梦初醒,慌忙拭泪,一抬眸一举手,美得如同水墨画里走出来一般。

    “娘娘。”

    顾维之死后,她终日对着佛堂和祠堂以泪洗面,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似乎已经离她远去。思茹认得这双眼睛,跟顾东章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她的眼里一片灰暗,早已没了光彩。

    郡主看着她的泪眼,又望向七王爷:“小七,多劝劝她吧。”言毕便拉着思茹离开,好一阵子,她都突然变成了个闷葫芦似的,不再开口说话。

    逝者已矣,乐平郡主可以尽力忘却丧子之恸,却而无法面对生者之哀。

    “她……是小侯爷的亲娘吗?”与其彼此尴尬沉默,不如聊出来让她散散心。

    “不错。”乐平郡主一早把思茹认作自己孙媳妇儿,思量了一会,觉得此事说与她听也并无不妥,“那是二十多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