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 清河郡主觐见。看小说到网”
传话的太监声音又尖又细,混在阴寒的秋风中,冷得人浑身打了个激灵。
姚思君奔波了一日, 此时又已在殿外等候多时了,她原本身子就虚,更受不得这样的苦与寒。
她裹了裹身上薄薄的风氅, 像一只快要坠落的蝶,跌跌撞撞地跟着那太监登上玉阶,进入殿内。
太后薨逝未满百日, 皇帝服缟素,冠辍缨,形容有些憔悴。
“罪臣之女清河拜见陛下。”
思君跪在下面, 薄唇紧抿,亦不敢抬头看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这一次,她步步为营, 却差点就输得一败涂地。如今七王李肃已然彻底失势, 她不能再追随着他了,她得为自己的将来好好打算。
“清河?哦,朕记得你,你就是七弟收的那个义女?”
皇帝的嗓音明亮而浑厚, 说起话来语调抑扬顿挫, 并不像七王爷那样一直淡淡落落的,听起来让人不知不觉就放松了警惕,觉得他心思浅显得很。
思君暗忖, 上一个这么想的人,已经成了穷途之寇。
“回皇上,那时清河并不知他有谋逆之心。”她急于撇清自己和李肃之前的关系,“清河乃逆臣之女,自知罪孽深重,特来请罪。”
皇帝问:“听说你个孤儿?”
思君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个,只得硬生生点头:“……是。”
皇帝轻嗤一声,那殿内极为安静,长耳朵的人都听见了。
思君打了个寒噤,决定直入主题:“今日清河斗胆以戴罪之身入宫,是想告诉皇上……小安阳侯,他放走了七……那个逆臣。”
“哦。”皇帝神色更冷了,没有一丝温度。
皇帝这样的反应,着实令她意想不到,她心里正七上八下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听头顶上那人问道:
“既然如此,你怎么没跟着七弟一块儿去呢?好歹父女一场,七弟也待你甚好,你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吗?”
思君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屑,强自道:“清河虽十分感激他的恩情,可在大是大非面前,不敢有任何私心。如今李肃兵败溃逃,正藏身于碧云山顶,皇上现在派人去捉拿他,应该还来得及,若是再晚些,只怕就迟了。”
“如此明事理,甚好。”皇帝淡淡一笑,“那么你可知,谋逆之罪是要株连家人的?七弟一生未娶,你是他唯一的子女,朕担心他黄泉路上寂寞得很,便由你陪他走一程罢。”
思君面色骤然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颤声道:“皇上……皇上!”
皇帝并不看他,只问他身侧的老太监:“依我大齐律,谋反者该当何罪?”
那人道:“回皇上,大逆不道,当处剐刑。”
“逆贼族人呢?”
“当斩。”
思君眼前一黑,几乎当场晕过去,她狠狠咬了下唇,吊着一口气磕头哭喊着:“求皇上看在民女及时悔悟、弃暗投明的份上,饶民女一命……”
皇帝默然片刻,又问:“我大齐以仁孝治天下,子女有不孝者,告言诅詈父母者呢?”
老太监答:“言告父母者当以绞刑。”
皇帝笑了笑,挥挥手,仿佛挥去了一只扰人的蚊虫:“那就这么办吧。”
人被侍卫拖走了,皇帝听着耳边凄厉的哭叫声越来越远,心里也有些乏味。
这女人居然敢自作聪明地来向他揭举李肃藏身之地……真当他这个皇帝是个废物么?小安阳侯会放李肃一马,早在他意料之中。
事实上小安阳侯回京之后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皇帝想,这孩子是性情中人,年纪还小,偶尔做出些出格的事还是可以谅解的。如今李肃大势已去,大可不必再介怀这件事,倒是朝中少了一位能办大事的重臣。对此,他一向看好小安阳侯来接李肃的班……
说曹操曹操到。
“皇上,安阳侯求见。”
“不用宣了,朕与他出去走走。”
老太监纳闷,这样冷的天,还起了大风,去外面做甚么?
他虽这么想,还是只能低头跟在皇帝后面出了殿,只见殿外那个小安阳侯见了圣驾也仅仅十分敷衍地行了个礼,皇帝倒也不在意。
老太监不太高兴地垮着脸,这安阳侯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知礼数。
二人沿着宫墙边走边聊,老太监看得出来,这是去往皇后宫中的路。
“东章,最近可有什么打算?”一路上,皇帝谈笑风生,只字不提李肃的事。
顾东章道:“臣打算即刻启程回祈州。”
“祈州有什么好的,就值得你如此心心念念地赶着回去?莫不是想你那位祖母了吧,朕可以下旨请人将她接来京城。”
顾东章笑而不语。
皇帝就是欣赏他这不贪恋权位的性子,劝道:“如今你刚及弱冠之年,正是大展宏图之时,朕一向看重你的才智学识,愿以九卿之一委你重任,你看可好?”
顾东章辞道:“臣有负皇命,不敢觍颜居此高位。”
“何时负了朕?”皇帝扬眉问他。
“臣……放走了罪臣李肃。”顾东章直言相告。
事实上在他发现姚思茹被皇后的人从公主府中带走之后,便觉一切早已在天子的股掌之间,此事已无隐瞒的必要。
皇帝望了一眼前方不远处的昭华宫,咳嗽了一声,惊得身后的老太监忙上来嘘寒问暖。皇帝摆手令他退至一旁,面色铁青地道:“安阳侯,你好大的胆子!”
“皇上向来英明神武、算无遗策,若单单只想要李肃的命,本不必用臣。若皇上只是想考验臣的忠心,当下也有了结论,又何必再来试探臣?臣以为……”
皇帝大怒,截口打断他:“顾东章,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顾东章直视着他,面沉如水,只说了五个字:“皇上乃仁君。”
半晌,皇帝失笑。
“罢了罢了,李肃原与你感情十分要好,你一时心软放走他,朕也是能够理解的。其实朕又何尝不是?他毕竟是朕的亲弟,多年手足之情……”皇帝侧过头看他,“就像你一样,朕一直把你当亲儿子看待,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机会,希望你能够及时悔悟,为朝廷效力。”
“臣心在祈州山野,实在无意居庙堂之上。恕臣有负皇上所望,不能领皇上之情。”行至昭华宫门前,顾东章突然单膝跪下,“还望皇上允臣携未婚妻子回乡。”
皇帝沉默了许久,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两颊的肌肉因克制而微微抽搐:“你留下来,朕亲自为你们操办大婚。”
顾东章神色肃然,抬头道:“臣……”
“小猴儿要大婚了?谁家的小姐要去做那母猴子?”一名少女笑吟吟地从宫门里跑出来,她身着民间女子最寻常的裙衫样式,头发草草地梳了个单螺,却掩不了那份骨子里来的高贵气度。
皇帝微微蹙眉:“晋阳,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刚准备出门去玩儿,就被母后接到宫里来了。”晋阳公主旋身转了个圈,“父皇,怎么样,好不好看?听说这是民间最流行的样式呢。”
皇帝忽然觉得不大妙。
晋阳公主笑着道:“小猴儿,你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敢在金殿上跟我捉迷藏。好几年没见你,今儿怎么给在母后宫前给父皇跪下了?可是惹我父皇不高兴了?”
她朝他眨巴眨巴一双大眼睛,顾东章看着她这身打扮,心里的那根绷紧的弦顿时松了一半。
他眼角的笑意渐渐漾开,温声道:“公主别来无恙。”
“我说你个小猴儿,要娶亲的人就是不一样呀,居然还跟我客气起来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从来不叫我公主,见面先过三招……”
“晋阳,注意分寸。”皇帝冷冷让她打住。
晋阳公主撇撇嘴,若无其事地抱胸站在一边。
就在这时,皇后沉着脸匆匆地从里面走出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皇帝闻言脸色一变,声色俱厉地地盯着晋阳公主:“胡闹!”
晋阳公主倒是完全不怯,迎上他的目光,笑得宛如一朵三月之花。
“小猴儿,还跪着做什么呀?你那位未过门的娘子该等得急了。”
顾东章不等皇帝许他平身,霍然站起来道:“愿皇上江山永固,大齐世代安定。臣,就此告辞。”
他要走,一皇宫的禁卫军也拦不住。
皇帝扫了一眼他离去的方向,满腔怒火待要发作,却被晋阳公主挽着他的手臂摇来晃去,只听她娇声嗔道:“父皇,我也想嫁人了,您给我找个驸马吧。”
皇后笑道:“你怕不怕羞?”
皇帝一声冷叱:“她什么时候怕过!”
京郊外三里地,一株光秃秃的杨树下,拴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
那马边站了一位容貌绝艳的姑娘,令过路人奇怪的是,这荒郊野地的,她居然穿了一身华美精致的宫装,这是招人打劫么……
那姑娘神色甚是焦灼,她望了望乌沉沉的天,只怕风雪就快来了……倘若到了天黑还等不到人,她该找个地方先住一宿再说。
她面对着大杨树,踢了两脚解闷。
就在天色还剩最后一丝光亮的时候,小路的尽头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走起路来好似清风一般,转瞬间便到了她身后,解下风氅披在她身上。
思茹只觉身上一暖,没回头便问:“还顺利么?”
“你怎么知道是我?”顾东章将风氅的系带替她系好,微凉的手指不小心触到她的下颌,顺势将她转过来,揽在怀里。
思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闻出来的。”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檀香与书墨混合的气味,多一分则浓,少一分则寡,搭配得刚刚好。
“你属狗啊。”顾东章刮了刮她的鼻子,低头凑到她颈窝边,也极轻地闻了一闻,“是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
顾东章浅浅一笑,却不说话。
那是普天之下千千万万的人中,唯一独特的存在。
“到底什么不一样?”思茹仰首问他。
顾东章还是不说话,笑意愈来愈深,以至于思茹拿拳头捶他也无济于事。
——人家有招牌桃花眼,眼角一弯,便让她沉沦进去了。
二人互相偎着不知所以地笑了会儿,顾东章拉起她的手腕,抱她上了白马。
“天快黑了,我们先上路。”
“去哪儿?”
“回祈州,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啦,感谢一路陪伴的你们。
第一本完结文,有点小激动的。不过摊子铺得有点大,蠢作者水平也欠佳,可能写得不是那么好,以后会更加努力的。
下本就不搞事情了……写个简简单单谈恋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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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大家的要求,两个短番外奉上~
番外一:新婚之夜
好好儿一个洞房之夜,繁文缛节甚多。
如果说这其中哪个环节最要不得,顾东章后来想,那一定是合卺酒。
他知道思茹一向酒量甚浅,当日在西凉,仅仅一杯马奶酒便让她初显醉态。
尤其今夜这酒水由卢家所赠,据说是窖藏二十年的女儿红,醇厚无比。卢信送来的时候便满脸不怀好意,又是起哄又是耍赖,软磨硬泡地拉着新郎官劝酒,结果顾东章没什么事,他自己却先倒下了。
如今这样一瓠合卺酒让思茹饮下去,可不是得出大事。
“好热——”
“哎唷——疼死我了!”
“一会儿就不疼了,乖。”
范白石和乐平郡主在门外面面相觑。
“听不得了,听不得了!”乐平郡主揪着范白石的耳朵把他往外拽。
范白石生无可恋,方才明明是这位老太太拼死拼活要来听墙角,他拦都拦不住……
那新房里面,烛影摇红,某小侯爷正在乖乖给媳妇儿卸头饰。
“疼,疼!轻点儿!”喝得晕头转向的思茹伏在他膝上,手里抓着从褥子里摸来的花生,剥了一个就往嘴里塞。
这厢刚取下一对累丝嵌宝石金簪,还要面对云髻上数不清的珠翠宝钿,顾东章紧张得手心里都冒了汗,生怕一个拿捏不准,便扯到发丝弄疼了她。
于是动作愈发小心细致,没多久便学得轻车熟路,思茹渐渐也不叫唤了,任由他拿着篦子替她将散落的头发慢慢梳齐,还舒服得哼哼了两声,小手又往那褥子里摸——
摸到一粒红枣,她用食指和中指将其夹出来,翻了个身,举到顾东章眼前,朝他嘿嘿一笑:“吃不吃?”
她原本就生得明艳照人,此时醉了酒,一张脸红得像熟透了的水蜜桃,目光中几分迷离几分娇憨,看得顾东章心神一荡,不由自主地想去摸她的脸,却被她啪地一下拍开手——
“先吃个枣儿。”
顾东章哭笑不得:“饿了么?桌上有备好的晚膳。”
“不饿,我偷吃过了。”她保持仰卧的姿势,不依不饶地举着手上的红枣,“快吃。”
顾东章无可奈何,只得低头凑过去,鬼使神差地顺势将她的指尖也含了进去……
思茹手往回一抽,嗔怒道:“你别吃我啊!”
“……”顾东章被她戳穿意图,浑身绷成了一块石头。
“你的脸怎么那么红?是不是醉了?”
“……”
“原来你也不会喝酒,还笑话我,嘿嘿嘿……”
“……”
“你是不是也很热呀?”
说着说着,她那无处安放的手开始玩弄起他腰间的束带来……
**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点燃,顾东章觉得没办法和这个耍酒疯的丫头磨蹭下去了。
他将她抱放回床上,起身去沐浴更衣。
然而等他兴致勃勃地再度回来时,却发现这丫头已然酣眠了。
他的洞房花烛夜,就要被这瓠合卺酒毁了么……
罢了罢了,这日她从天不亮开始,一直折腾到此时,也该是累了。
顾东章胸中一团闷气幽幽吐了出来,俯身在她额头上啄了一口,然后拉上喜被,将她轻轻抱入怀中……
外面天寒地冻的,两人蜷在一个温暖的被窝里,这种状态让他觉得格外真实。
来日方长,何必争一朝一夕呢?他这样劝慰自己。
……
结果这**一夜竟变成了当日梨香院惨剧重演。
一个睡得香喷喷,一个温香软玉在怀,却数了一晚上鸭子。
翌日天尚未大亮,思茹因口渴醒来。
她刚想起身去找水喝,却发现自己被人揽在怀里,他的怀抱温暖而结实,让她有些贪恋,也不忍再弄出动静惊醒了他。
一定是因为那瓠合卺酒,才让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就这么睡过去了……
思茹心中有一丝歉意,又夹杂着些许甜蜜。
她痴痴地凝视着这张完全属于自己的睡颜,细数着他们之间每一点一滴的过往,旧日历历重现,她的目光亦愈发眷恋起来。
思茹想,天还没亮呢,应该还来得及。
她这么想的时候,心中一跳,便主动送上了双唇……
顾东章忽然手臂一收紧,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你醒了?”
“你没睡?”
二人相视一笑。
“娘子……”他沉沉唤了一声,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
下一刻,他的吻便如铺天盖地一般席卷而来,从额间沿着鼻梁向下滑到嘴唇,再转向面颊流连至耳畔……他顿了一下,然后低头含住了那片烧得通红的耳垂。
思茹耐不住浑身酥麻,低低嘤咛一声,双手紧紧勾住他的脖子,试图克制自己颤栗不止的身体。
他覆在她身上,那滚烫的大手,却在慢慢往下探……
大红喜帐中缠绵缱绻,旖旎如春。
她突然觉得身下一热。
“等……一等。”思茹在意乱情迷中艰难地开口,然后羞恼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哑又涩,充满了情动的诱|惑。
顾东章呼吸急促,却还是强捺着冲动停顿下来,目光中一片迷离,咬着牙问:“怎么了?”
她欲哭无泪:“我,我……好像……姨妈来了……”
“……”
来日方长,何必争一朝一夕呢?他只能这样劝慰自己。
番外二:月圆花好
次年正月,大齐皇帝下旨赐婚,将自己最宠爱的长女晋阳公主嫁给西凉王努巴尔,以示两国和亲友好之意。
晋阳公主远嫁西凉,乃两国之盛事。
故而和亲使团每经过一个州县,都受到了当地官府和百姓的热情迎接。
时年八月,使团途径祈州时,安阳侯府自然要设宴款待。
可这日,小安阳侯又双叒叕来迟了……
熟悉侯府的人都知道,这位小安阳侯别的都好,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赴宴什么的一向不太准时。
对此,晋阳公主并不以为意:“他以前在宫里,连我父皇的寿宴都不放在眼里。”
乐平郡主笑着打圆场道:“那是因为皇上巴不得你们两个别出现,一出现就能给宫宴搅得鸡犬不宁,所以沾了殿下的光,东章也乐个逍遥。”
是啊,那时候,顾东章是她在宫里最好的玩伴。他们性情相投,年纪也差不多大,日日一同出、一同进,无法无天,皇后总劝皇帝直接给这俩孩子指一道婚算了。
这事儿传到晋阳公主耳朵里,她又是绝食又是抗议,在皇后跟前闹腾了好几日才消停下来,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一时宫中传言纷纷,堂堂大齐公主居然喜欢上了一个侍卫。
没过多久,那个传说中的侍卫被调离皇宫,从此再无人知道他的去处。
娇蛮的公主有了自己的府邸,小安阳侯也回到自己的封邑,皇宫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
“□□母!”
一声稚嫩的童音将晋阳公主从思绪中拉回来,她循声一望,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娃娃正在向她身边的乐平郡主扑腾腾地飞奔过去。
“□□母!”顾毓隔着老远便开始喊,直到扑了老郡主个满怀,乐得她老人家呵呵笑个不停。
“□□母,毓儿想你了。”顾毓似乎继承了他父亲的一大优势,嘴甜。
乐平郡主乐得合不拢嘴:“不是昨儿才抱你出去玩的么?”
“毓儿还想出去玩……”顾毓那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人精似的老郡主?
乐平郡主柔声道:“今日家中有客,□□母不能陪毓儿玩了,让奶娘抱你出去逛逛吧。”
顾毓得了准话,像个皮球一般立刻从乐平郡主的怀里弹出来,一对圆溜溜的眼睛四下一望,迅速找到了他的奶娘。
“奶娘——”
吕氏在后面追着:“你慢点儿……”
乐平郡主笑着向晋阳公主介绍:“这是我那小孙儿的孩子,今年两岁,就是好动,一刻歇不下来。”
晋阳公主问:“小侯爷那位有消息了么?”
“他俩成亲才半年多,还不急……”乐平郡主笑了笑,一抬头,正瞧见卢家二公子一脸喜色地快步向她走来。
“恭喜郡主了!”卢信抱着扇子躬身道喜。
乐平郡主不明所以,一张老脸尽是茫然之色。
“哎?郡主娘娘还不知道呢。”卢信“唰”地一声展开扇子,“方才我从葫芦街路过,看到小侯爷正扶着侯夫人回她娘家求医呢。”
“求医?茹儿病了?”乐平郡主问到一半,猛然醒悟过来,一拍大腿,“啊呀,莫非,莫非是……”
“您是没看到小侯爷那紧张兮兮的样子啊,连那医馆门前台阶上的石子儿都要给侯夫人先踢开,就差没给她娘家的门槛给拆了!”
卢信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一手扶着侯夫人的腰,一手替她遮阳,总共三两步的路,走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
乐平郡主听得心花怒放:“果真是有喜了?”
“千真万确。”卢信一敲扇柄,“我还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安胎药呢,一想,他们还得坐轿子慢吞吞地打道回府,这就赶来跟您先报个喜!”
“啊呀呀……总算,总算是……”乐平郡主喜不自胜,话都说不太清了。
“郡主娘娘您看,我这么积极,是吧?”卢信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
“瞧你这猴儿乖的。”乐平郡主哈哈大笑,朗声吩咐道,“兰心,去把我那对御赐的白玉镶金镯取来。”
“我说卢二呀,你也老大不小了,打算什么时候娶亲呢?我这镯子可是压箱底的,成双一对,准备将来给你娶媳妇儿用呢。”
卢信神色一黯,假装转头看了看风景。
却看到一个白白嫩嫩的奶娃娃,怀里抱了一个狭长的锦盒,十分不协调地朝他们跑过来。
“□□母!□□母!”顾毓一颠一颠地靠近,“毓儿在门口遇到一位老伯伯,他说有样东西要送给我们。”
“我们?”
“是呀,毓儿问他有没有糖,他说没有。哼,那就不是送给毓儿的,骗子!”
乐平郡主好奇地接过那锦盒,不用看便知里面装的是字画。她打开锦盒,展开那卷轴,确实是一幅大字:
“月圆花好。”
笔力古朴遒劲,又兼儒雅蕴藉。
她认得这个字,恐怕普天之下,不做第二人想。
乐平郡主问顾毓的奶娘:“送字的人还在么?”
奶娘道:“回娘娘,送完东西就走了。”
“他一个人?”乐平郡主追问。
“不是!”顾毓抢着答,“他旁边还有个仙女一样好看的姐姐!”
吕氏扑哧一乐,摸了摸儿子的头逗他:“你从前说你伯母是从画里来的,怎么又多了一个打天上来的?究竟是画里来的好看呀,还是天上来的好看?”
顾毓一双小肉掌抓耳挠腮地想了想,眼睛一弯:“还是娘亲最好看。”
乐平郡主笑盈盈地望着这对母子,回头一看——
卢信一溜烟地,没影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