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辰惊了一下, 忙推开他的手,退了半步,“殿下……旁人见了不好。”
身着四爪黄龙袍的储君微微一滞,只觉鼻尖还是她身上的余香,双手下她腰间的触感也异常纤细而柔软。他心头诧异了一下, 却是没想到, 眼前这个才智无双而又清隽温润的人, 是个女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幽直地望向她,“我知道。”
“今日朝堂发生了太多事, 臣没有事先告诉殿下,是臣不好。”她把他搀到椅子上坐下,“殿下坐着歇会吧。”
朱祤洛微仰着头, 看着大他近十岁的老师, 一时心中萌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复杂,有信任, 有依赖, 有崇敬,有仰慕,有不舍……甚至是,有一点喜欢。
教过他的老师年纪大都不小, 都是在翰林熬了十几年的人。他们恭敬而严谨,总是不苟言笑地让他学这些学那,背这背那, 他虽不讨厌这些人,却对他们也称不上有好感。
而眼前的沈师傅,却与他们完全不同。他从来也没想过,他有一天竟会喜欢自己的老师。
有她在身边,他的心里便觉得安定、舒服。她一旦要是离开,他的心里就像是被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喜悦也好,安宁也好,就会从这被挖开的洞口迅速出逃。
上一次与察合台汗国赛马,是她为他赢下了光彩与赞誉。今天在朝堂上,如果不是她,此时此刻的他亦不知还能否站在这慈庆宫里。
沉吟后的朱祤洛看了看青辰,唤了声:“沈师傅……”
青辰微笑着看他,“殿下有何吩咐?”
朱祤洛摇摇头。他只是有个心愿。
如果有一天他登顶皇位,他必要让她官居一品,位极人臣,受千万人的稽颡膜拜!
……
赵其然匆忙回到礼部,见到宋越时还上气不接下气的,“去晚了一步。”
宋越刚在处理一份紧急的公务,这会搁下笔看着他,“陆慎云呢?”
“去了内阁值房,让徐延叫去了。”赵其然道,“我担心跟你猜测的有关,这不才赶着回来告诉你。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宋越想了想,站起来,“我去内阁值房……罢了,来不及了,我亲自去趟镇抚司。黄瑜可在?”
“在的。那我呢?我去告诉青辰?”
宋越摇了摇头,“她这会应该在东宫,想必与太子还有些话要说。你随我去镇抚司吧,先看看再说。”
现在不知道徐延到底想做什么,告诉她也是让她白担心。这几天她已经够累的了,刚刚又才经历了朝堂上的风云激荡,才喘了口气。这些事,还是让他来处理吧。
两人没有耽搁,很快又到了镇抚司衙门。
黄瑜见赵其然又来了,这回连次辅宋越也跟着来了,心中纳闷之余,只道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他们这小庙竟吸引了这么多尊大佛。
黄瑜将两人引进了衙门,才想吩咐人奉茶,便让宋越阻止了,“黄大人不必客气,今日我们前来,是有事想请托大人。”
今日朝堂上,虽太子逼宫的罪名没有坐实,朱瑞也乐于按青辰给他指的路,将一切归结于天意。但朝散得匆忙,关于顾家如何处置的问题,天子尚未开金口下旨。所以顾汝和那顾府管家还关在诏狱里。
徐延的阴谋是由构陷顾家开始的,后面他再想使什么计,只怕也绕不开顾家。
“拜托黄大人,”宋越开门见山道,“劳烦将顾汝和那管家看好,只寻两个黄大人信的过人看着,不要再让旁人接近他们。”
“阁老的意思……是让我们保护他们的安全,不让外人与他们通了气?”
宋越点点头,“锦衣卫的事本不归内阁管,不情之请,还望黄大人见谅。一会儿是陆大人要是回来了,也烦请再向他转述一下。”
这件事,他本来是想直接跟陆慎云说的。陆慎云是个明白人,这么多年身为皇帝近卫,虽然看着冷漠严苛,不近人情,但在面对徐党时,他一向是泾渭分明,刚正不阿的。况且,他还喜欢青辰。
于公于私,他一定不会看着徐延的奸计得逞。
可惜他们来晚了一些,陆慎云被徐延叫走了。不管徐延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等不及陆慎云了,只好来找黄瑜。只希望在他们来之前,什么也都还没有发生。
“阁老客气了。”黄瑜道,“小事一桩,再加上这本来就是锦衣卫的职责。陆大人回来后,我也会告诉他的。”
“多谢。”宋越点了点头。
虽是已交待好了,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又拜托黄瑜请个人到诏狱看一眼。过了一会儿,查看的人来回复,说是顾府的两个人在诏狱里都还安好,也没有什么异常。
“阁老放心吧。”黄瑜微微一笑道,“锦衣卫虽不如内阁是枢密之地,但到底也没有人敢乱来的。”
宋越向他道了谢,没有再说其他,然后便告了辞,与赵其然一起离开了镇抚司衙门。
*
与此同时,徐斯临正坐在工部观政的号房内。
这个号房本来是属于沈青辰、顾少恒和他三个人的。现在沈青辰升了职,顾少恒又因天兆一事被禁足于顾府之内,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原本那两人都在的时候,屋里还显得挺热闹的,顾少恒会故意与青辰亲近,冷落或是刺激他。彼时的他多少是有些不痛快的,也有点羡慕顾少恒可以如此自然地与青辰相处。
现在,两位同窗的桌案已空,音容笑貌也都有些淡了,就只有他自己,好像还是一成不变。
光线自窗户照进来,洒在他们的桌子上,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漂浮着。
摇了摇头,徐斯临不再多想,只准备沉下心来处理观政事宜。桌上的几本书,是他让林陌帮着去集市上买的,与水利工事有关。,他原是不觉得这些书有什么有趣的,但青辰喜欢看这方面的书。为了她,也为了他自己,他也需要奋进了。
他将几本书拎起来看了看,竟发现这些书里,还夹着一本与其他有些不大一样的书。
只随意翻开这书,便看到一副图,里面的女人骑在男人的身上,男人的手摸着女人的乳/房,两人均是赤身裸.体……他倏地就合上了书,低骂了一声“混蛋”。
林陌那小子,竟给他夹带了本春.宫图。
冷静片刻,他皱了皱眉,又打开了那书,随手翻了几页,目光淡淡地扫过。这图册的每一页都绘得极为细致,背景繁复奢华,人物逼真生动,每一页竟都是不同的姿势……
他吸了口气,抓起那本书,起身到铜盆碳火前,将那书一页页撕下来,扔进了火盆里。
十几岁就看过的东西,几年过去了,这些看起来倒也没什么新鲜的。
炭火烧得很旺,纸张很快就被点燃,一点点化成灰。
凝望着眼前的火光,徐斯临的脑子里却是不由自主浮现出青辰的模样。一时画面交叠,春.宫图里的两人变成了他与青辰,他们在床榻亲吻、缠绵,他的心上人眼神迷离,身子酥软,在他强健的躯体下喘息不止……这般遐思,竟是霎时感到腿.间紧绷了起来,徐斯临狠狠地甩了下头。
他喜欢她,竟是已到了想占有她,与她共赴巫山云.雨的地步了……
*
到了晚上,徐斯临应约到了撷芳楼,与林陌罗元浩等人吃酒。
今日是林陌的生辰,林陌专门选了这楼里最隐秘奢华的一间包房,还召了支乐妓班子为为他们演奏助兴。
徐斯临原是不想来的,自从喜欢上青辰,他就不爱到这些脂粉气重的地方来了,只是架不住林陌的再三邀请。林陌的一句“还是不是兄弟”他很不爱听,那么罕见的田黄鸡血砚他都送他了,不是兄弟是什么,于是回了一句“说的什么狗屁话”。
酒过三旬之后,大家都喝得面红耳赤的。因席上大多是世家勋贵或高官子弟,大家便开始聊起了朝廷野史和宫闱密事,徐斯临听得多了,也便觉得无趣,只听着没怎么说话。
乐妓班子的姑娘们被唤到了他们的身边,伺候他们,陪他们喝酒,只留了一个继续弹奏琵琶。
伺候徐斯临的姑娘颇有几分容貌,身段也很是玲珑,大冷的天只穿了身薄纱,薄纱之下是颇为鼓胀的胸脯。
伺候人本来就是她们的本分,伺候像他们这样的贵公子,更是她们梦寐以求的。再加上徐斯临生得又俊朗不凡,在那身华贵的袍服下,必然是一副年轻而壮硕的肌体,只肖想想,便能让人悸动万分。
所以,为他倒酒的时候,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让自己的身子擦过他,望着他时,眼神也带着几分暧昧与勾引。
对于身边人所为,徐斯临却是显得丝毫不为所动。
这样的场面,他早已是驾轻就熟,见得多了。每每有女子知道他的身份,又看到他的长相,总是会迫不及待地要献上自己的身子。但他却不是个随便的人。虽然曾无数次出入这样的场所,到底没有在这种地方要过什么女子……除了有一次,他喝醉了,有个女子用嘴……
止住回忆,徐斯临端起酒杯,灌了自己一大口。
后来,大家说着说着,竟是提到了沈青辰。对于这位飞速高升,再三惊艳众人的沈大人,大家的兴趣看起来都很浓厚。
“那沈青辰倒是生了副好容貌,也不知道那绯色官袍下的身子……”吏部左侍郎的儿子颇好男风,话还没说完,却是被徐斯临猛然间扔过来的一支筷子打了嘴。
“徐兄……”
“闭上你的狗嘴,不许提她。”
对于这打小玩到大的同伴,他没有丝毫的客气与克制,只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脑子里理智的弦仿佛已是绷断了。
那人捂着发疼的嘴,一脸茫然道:“为何……”
“臭。”
林陌自是知道他对沈青辰有好感,于是忙打圆场,劝大家喝酒。
见徐斯临生了气,他身边的姑娘忙端了杯酒递给他,又将胸脯贴到他手臂上,娇滴滴道:“贵客消气,奴家陪贵客喝酒。”
一直爱搭不理的徐斯临终于看向他,却是对她说了句,“出去。”
那姑娘愣了一下,然后便见他从腰间扯下自己的钱袋,丢她到怀里,“都给你,离我远点。”
他的脸微微泛着红,俊逸的眉眼透着一丝淡漠,漆黑的眸子毫无温度。
林陌见场面有些尴尬,忙道:“老大,你要是不满意这个,不如换一个……”
“不必了。”
眼前的酒壶里还装着二两酒,徐斯临却是拎起酒壶,仰起头一口闷了,“兄弟们慢慢喝,我先走了。”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他径自起身离了席。
*
回到徐府门口时,空中开始飘起了小雪。
酒劲慢慢上来了,他扶着影壁微微喘了口气,头有些重,心里也有点闷闷的,不太开心。
说不上来的感觉。
歇了一会儿,徐斯临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走向了沈谦所在的庭院。
这些日子,他常去看他,沈谦伤势的逐渐好转,让他既高兴又有些烦闷。等伤势全好了,她便肯定也不会再来了。
还没走到沈谦养伤的院子,徐斯临却是碰见了府里的管家。那管家道:“沈大人来了,这会还在他二叔的屋里。”
这句话瞬间便让徐斯临感到狂喜。
他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他想了整整一天的人,此时此刻就在他的家里。
沈青辰今日是来看二叔,也正好想与徐斯临说些话,却是等了半天等不到他。
这会沈谦已是睡着了,她正想回家,一推门,便看见了面色微红,一身酒气的徐斯临。他的喘息有些急促,微怔地伫立在她面前。
“你回来了。”她淡淡道,“喝酒去了吗?”
“嗯。什么时候来的?”
“有些时辰了。”青辰合上了门,“这几日……二叔谢谢你了。”
政务繁忙,她没有太多时间来看二叔,只托了林孝进派一个人过来伺候着,只是吃穿用度还是用的徐家的,道一声感谢实属应该。
“要走了吗?”他有些不舍道。
“嗯。”青辰想了想,又说,“原是准备要走的,有些晚了。但你既然回来了……我们能说会话吗?”
“外面冷,到这边屋里来说吧。”
“好。”
青辰随着徐斯临进了一间客房,才进了门,却是被徐斯临一下按住双肩,将她抵到了墙上。
屋里还没点灯,只淡淡的月光从窗子透进来,落在她的脸上。
青辰惊了一下,挣扎道:“你干什么!”
他却是一下抽掉了她束发的簪子。
月光下,她满头青丝如泼墨般流泻而下,覆住了瘦削的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