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明门, 两人便上了马车。
马车内的炉子已是点了一夜,方才车夫又添了些碳。
等两人坐好了,马车跑起来,宋越便把昨夜的情况与青辰说了一便。
他收到顾府抄家的消息的时候,锦衣卫已经在顾家了。
他很快赶到了顾府, 与黄珩讨了个人情, 让锦衣卫对顾家人客气一点。大冷的天, 锦衣卫按例,原是让顾家人都在外面跪着,又扒了他们的袍子, 仅留了一身薄薄的中衣。正巧昨夜下了雪,他到的时候,顾家的人都已冻得瑟瑟发抖。
黄珩到底还是卖了他这个面子, 在宋越跟他说了以后, 他便命人将顾家人带到了屋里,在屋里置了火盆, 又给他们加了身御寒的衣服……总之, 给顾家人留了最后的一点体面与尊严。
为了这事,宋越一夜没睡。直等到天亮了,押送顾少恒等人的官兵到了,他又讨了个人情, 让他们迟一些再出发,好让青辰见顾少恒一面。
青辰听得出了神,宋越看着她, 问:“你今日看着有些疲惫,是不是昨夜睡的不好,发生了什么事吗?”
话音落下的一瞬,青辰就想到了徐斯临的强吻。
漆黑的屋子,他将她抵在墙上,带着酒气的气息胡乱地喷洒在脸颊和脖子上,嘴唇贴上她的嘴唇……一时间,她只觉得心里有发堵,对宋越有种说不上来的愧疚,犹豫了一番,还是没有说出昨晚发生的事。
“我没事。”
宋越看得出来她有心事,只是也不追问,“没事就好。别累坏了身子。”
她抬起头看他,半晌,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眼眶,“倒是你,为了顾家忙了一夜,你的眼里都有血丝了。”
“我不碍事。”宋越摇了摇头,握住青辰的指尖,“手怎么这么凉。”
说着,他以两只手包住她的手,轻轻搓着,给她取暖。
“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无法构陷太子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顾家。”
“徐延不是个轻易言败的人,作为徐党的表率,他会设法达成自己的目,以继续羁糜人心。”静默片刻,他又道,“整垮了顾家,等于是断了太子的臂膀。太子少了这唯一的一门外戚,就会彻底成为他刀俎上的鱼肉……也许,还有其他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听完了他的话,青辰的心头顿时涌上一股无力感,胸口仿佛有滞着一股气,咽不下,也呼不出。
那么难的局面,她好不容易才使朱瑞相信了朱祤洛,保住了朱祤洛的太子之位,没想到,却是依然保不住顾家。猝不及防间就遭受了当头的致命一击,一夜之间就天翻地覆。
朝堂有多黑暗,世道有多污浊,不亲身经历,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苍白无力。这种被强大的势力压得无法翻身的感觉,仿佛天生带着一种悲观的宿命基调,很容易消磨人的信心与意志,让人感到沮丧而绝望。
马车很快就驶到了顾府。
曾经气派的宅邸,如今已是一片狼藉。经历了一夜的寒风与飘雪后,更显萧瑟凄凉。
顾家的人个个神情萎靡而憔悴,男人们都被戴上了手铐,被羁押在庭院内。很快,他们就要出发,往更冷的北疆去。
青辰想过去跟顾少恒说两句话,却是被宋越按住了肩膀,摇了摇头。她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他们。
此时,顾少恒也看到了她。他原是无意识地抬了下头,无意识地睨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在瞥见那个熟悉的纤瘦身影时,他的眸子微微亮了一下。只是,很快又暗了下去。
他低下了头。他很想跟她说话的,只是说不了,现在的他,是罪臣。还是别给她添麻烦了。
她来送他,能看她一面,他已经很满足了。对他来说,这恐怕是他余生中的最后一个好消息。
青辰看着顾少恒,脑海中却是涌入了关于他的种种回忆。
他开朗、阳光、外向,往常他见到她的时候,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会露出整齐的牙齿,可爱的酒窝,好像什么烦恼也没有。他关心她,帮助她,为她打抱不平,为她与世家子弟翻脸,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他总是会第一个站出来。
然而现在的他,却是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脸上也已没有了往日的笑容。徐延的阴谋诡计把他变成了罪人,也夺走了他的笑容。
他即将要远赴北疆戍守边境,跟他一起走的,还有青辰在翰林院无忧无虑的求学时光,还有她关于青春的美好记忆。
从今天开始,她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了。不论是从客观上还是主观上,她都已经站到了徐延的对立面。
很快,押送的队伍便要启程了。宋越把带头的官兵请到了一旁,与他说了几句话,又交给了他一袋银子,只让他途中好好对待这些人。
这么冷的天,长途跋涉本来就不易,况且还是被押送的负罪之人。
万般相聚,终有一别。
顾少恒走了。青辰看着他的背影,难过得喘不上气来。
临上马上前,有两辆马车正好向他们驶来。
后面的马车帘子被解开了,里面坐了个女子。她披着大红猩猩毡斗篷,一张脸精致无暇,肌肤胜雪,绝丽无匹。
等到两辆马车都停下来,前面的马车里的人下了车走向宋越,青辰才知道,这两个人,竟是定国公与他的女儿。
这个美丽动人的女子,就是传说中对宋越痴心不改,等了他足足八年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灵感有时候怎么也不来,写的就不是很顺,短小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