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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以下是防盗章!因买v章不足全v章一定比例, 过段时间看吧  沈谦推门近来,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笑道:“你二婶说, 屿哥儿今日不肯起床,我便过去说了他两句。他顽皮, 不似你小时候乖巧听话。”

    沈青辰的心里发酸。这么好的人,细致体贴, 温润俊美, 可一旦陷入凡尘事俗, 面对家长里短无计可施,就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青辰?”沈谦叫了她一声, 嗓音很轻柔。阳光落在他端茶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二叔。”

    “怎么了?”

    “……没什么。”沈青辰本来想说,她以后不要银子授课了, 不希望他跟林氏再吵架, 但犹豫了一番后终究没有说出口。

    以沈谦的性格, 他是必不会答应的, 说穿了反倒会让他难堪, 这样他连在他亲手养大的侄儿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

    “我吃饱了, 二叔, 我这就给屿哥儿授课去。”

    沈青辰随着沈谦到了屿哥儿的屋子里, 沈谦叮嘱了一般“敬师勤学”才离开。他一离开,林屿就像变了个人,不再听沈青辰的话, 也不念书。她好说歹说劝了半天,根本没用。

    一天不过晃一下,又过去了。

    走的时候,沈谦照例把她送到了门口,夕阳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的身影长而飘渺。

    *

    “咕咕,咕咕,咕——”

    沈青辰从床上跳起来时,隔壁家的鸡已不知叫了多少声。

    晨光自窗缝照在她的床上,屋外天已经亮了。匆忙为她父亲备了点干粮后她就飞快出了门。

    在严刑峻法的大明朝,虽是被优待的庶吉士,迟到的惩罚也十分残酷。迟到一次就会扣掉她每月的二两银子,累积三次或者缺勤一天就得被笞二十小板。

    沈青辰匆匆忙忙地赶到翰林院时,院门已经开了,四下却不见人。

    她着急地往里走,却在门口上了个结实的胸膛,随后只到听“哐”的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破碎的声音,在宁静的翰林院内显得很响。

    锦鸡纹的补子绣工精巧,绯红色的云缎长袍很是鲜艳,晨风微微吹动他的衣袖,露出他悬在半空的一只手。

    宋越老师。

    沈青辰立刻后退两步,定了定神拱手行礼,“学生见过老师。学生……以为迟到了,冲撞了老师,望老师原谅。”低头的时候,她的余光扫过被撞碎的东西,是株巴掌大的盆玩。

    白瓷做的盆子已碎成了好多片,泥土四散在青砖石铺的地面上,露出了植物的根须。那是一株翠叶墨杆的紫竹,小小的一株枝叶却生机盎然,显然是被精心照料的。

    宋越垂下悬在半空的手,抖了下袖子淡淡道:“你没有迟到。这院子里除了你我,其他人都还没有来。”

    “……撞碎了老师的盆玩,还请老师原谅。”

    “无妨。”宋越低下身子,去拾那瓷盆的碎片。长袍垂地,一道淡影。

    沈青辰忙跪下帮他的忙。

    “别划伤了手。”他没有看她,只嘱咐了一句,纤细的指尖仔细从土里挑出碎片。

    “是。”

    “那日见你从大明门的东面来,你不住在工部供的宅子里?”他问。

    沈青辰摇摇头,白皙的面孔上光影摇动,耳畔可见细细的绒毛,“我在城里另赁了间屋子,住在那处。”

    “京城的租金可不便宜,为何?”

    “……父亲身子有恙,家中只剩我们父子二人,与他同住方便照顾他。”

    “嗯。”他淡淡应道,“在京城可还有其他的亲戚?”

    “还有一个二叔,是连宗的。”

    话音落,宋越便不再说话了。他把碎片都拾好后,捻起他的紫竹,小心拨掉上面的土,迎着霞光看了看根茎。他的神情很专注,玉面上的清贵之气一如往常,眸光里有股淡淡的呵护之情,倒是难得一见。

    昨天他就没授课,今天竟又不带书册,倒携了盆竹子。

    沈青辰忍不住发问:“老师,这盆玩可是你的吗?”

    “是我的。”他换了个角度,依旧看着竹子。

    “老师很爱这竹子?”

    他稍稍往她的方向挪动了下目光,静默片刻,“爱。”

    想了想,沈青辰还是问道:“学生有一事不解,想请老师为我解惑。”

    “说。”

    “春秋时的卫国有位卫懿公,尤其喜爱仙鹤,非但整天与鹤为伴,还让鹤乘坐奢华的车子。后来北狄入侵卫国,卫懿公命军队前去抵抗,将士们却抗旨不从,只说‘既然鹤享有很高的地位和待遇,现在就让它去打仗吧’。卫懿公最后只好亲自带兵出征,与狄人战于荥泽,结果战败而死。在他死后,世人又多称其为昏君。”

    “学生不解的是,世人各有各的爱好,那卫懿公的爱好也并非不雅之事,国难当头的时候亦亲自领兵出征,大战几月,做了其所能做的所有事。只因爱鹤便成了昏君,是否世人太过苛责了?”

    沈青辰打小是个按部就班的乖乖女,长到大三穿越前,她爱学习,也只会学习。这两天见她的新老师似乎在教授他们上并不用心,她心里有些想法,此刻就忍不住借机试探一下。不过她这番话说得实在明显,只差没有把玩物丧志四个字点出来了。

    身为一个学生,竟暗讽老师玩物丧志,更何况这老师还是当朝次辅……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只是话出口后紧张得背心都出了汗。

    宋越双手捧着紫竹站了起来,视线居高临下地落到要试探他的人身上。她一身青袍下肩膀很瘦削,白皙光洁的脸上唇色淡淡的,鼻尖挺而秀气,两道细眉眉尖微微抖动。

    分明是秀气规矩的长相。

    但是胆子真的不小。

    沈青辰垂下头,顶着有些发麻的头皮等着,半晌才听到他说:“卫懿公的仙鹤若真能上阵杀敌大败北狄,说不定世人就要夸他是有先见之明的明君了。可见因果在人,不在物。这人么……自在就好,这才叫人生。不自在了就会想寻让他不自在的人的不是,这就叫人性。”

    沈青辰咀嚼他话里的意思。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卫懿公是对是错,全然挡回了她话中的疑讽,同时又顺着她的意思,提出了自己的见解,给她指出了两个不同的思考方向,怎么想,全在她自己。

    然而听到了最后那句,沈青辰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他编排到话里了。什么叫不自在了就会想寻让他不自在的人的不是……

    “那老师现在……可自在吗?”她轻抬眼睑,有些不敢看他。

    只听他声音徐徐洒落,“你说呢?”

    “……”她的睫毛抖了两下,嘴唇微张又合上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清冷的声音半晌后又飘下来,“起来罢。”

    等她站起来,他眉一挑,“说了个这么长的故事,是在担心我这个老师不负责任,授的课不能叫你满意?”

    “……学生不敢。”沈青辰有些紧张,无意识地捏了捏手里的东西。

    可她忘了她手里拿的是花盆碎片,这一捏就给手指捏出了一道血口。好疼!

    眼前的学生忽地浑身一抖,看得宋越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白皙纤细的手指上一点殷红。“划伤了?”

    “小伤口,无事。老师,学生先到堂里准备上课了。不知这瓷盆碎片……”说罢,她在他面前摊开手,掌心上几块碎片都沾了血,猩红的颜色落在白瓷上显得特别醒目。

    宋越忽然微微向后退了一下,然后手一挥道:“扔了就是。快去先把伤口处理了吧。”

    沈青辰拱手行礼,“学生告退。”

    宋越望着沈青辰的背影,目光不自觉又落到她受伤的手指上,只见细长的指节上一道血痕缠绕,然后渐渐在指尖汇聚成血珠,最后“啪”一下滴到地上。

    他不由轻轻晃了晃脑袋,捧着紫竹回了后堂。

    回到讲堂中,沈青辰从包袱里翻出手帕,把伤口包了包,边包扎边回想宋越看到她流血时的反应。清贵端凝的阁老大人好像怕血……

    庶吉士们陆续到了。

    顾少恒看见沈青辰包成香肠的手指,扑过来抓起她的手腕,一惊一乍地问:“青辰,你怎么了?手受伤了吗?可严重吗?”

    沈青辰将他的手推开,“不严重,过个几日就好了。”

    “很疼吧?”他的眼里满是关心,仿佛眼前的人并非是跟他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而是个娇弱的姑娘。

    心甘情愿地做了沈青辰一年的跟屁虫,近水楼台的顾少恒对沈青辰的性别界定早已经模糊了,管他是像男人的女人,还是像女人的男人,跟他在一起待着舒服就是。

    “不疼啊。”

    哪知顾少恒对她受伤的手指还是抱有极大的兴趣,愣是左看右看了一会,然后似突然想起什么,蹦回他座上,从包袱里掏出一方粉色的丝绸帕子,又高兴地蹦了回来。

    “你要做什么?”她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扫了眼他手里的帕子。

    鸳鸯戏水?

    顾少恒上来就握住她的手腕,笑嘻嘻道:“你的帕子上都是血,我帮你换块新的,绝对没人用过。”他说完,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就自顾打开了她好不容易系紧的帕结,轻轻一扬。

    她的旧帕子离了手,竟飞到隔壁那位的书桌上去了。

    隔壁那位同窗名叫孙四五,打小读四书五经伤了眼,视力十分不好,书本上的字要凑近了才能看清。他见一方有着红点的白帕忽然落到面前,也没细看,竟脱口而出一句:“寒梅印雪图。”

    沈青辰听了一怔。

    那方素帕她本来是用来包裹洗净的毛笔的,手指受了伤她就用来包了手,结果因为帕子上沾染了血色,竟被那个大近视眼看成了前朝画圣的名画《寒梅印雪图》……

    庶吉士们的习学生活本就平淡,大家一听就笑开了,一群二十多岁的人争抢着看她的血帕。青辰有点无语。

    顾少恒动作俐落地帮她重新包好了手指,还系了个很漂亮的结。沈青辰举起来一看,粉色的,更像香肠了。

    “你一个男人,如何竟随身带了方鸳鸯戏水的帕子?”

    顾少恒有些扭捏道:“不是我的。是我今日出门的时候,我那表妹硬塞给我的……”他实在是难得含蓄,连酒窝都显得很含蓄。

    沈青辰弯了弯眉毛,“她可是对你芳心暗许了?”

    他似不太想讨论这个问题,狡黠一笑溜了,加入了大家对“寒梅印雪图”和孙四五的哄笑打闹里。

    那带血的帕子本来是在朱钢线的手里,后被林陌抢了去,顾少恒虽是新加入的,但一点也不客气,又从林陌手里抢了过来。正得意间,帕子又被抢了去,最后竟落到了刚进来的徐斯临的手里。

    徐斯临一脸莫名其妙地拎高了帕子看,“这是什么东西?”

    林陌耸耸肩道:“沈青辰的大作,‘寒梅印雪图’。”

    徐斯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