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人吃饭多,伏帝可兄弟带着他们的五个随从,众人一起来到西市一家名叫“河西古风”的酒肆。
门口有专门的栓马杆、马厩,还提供免费草料,众人把马栓好。
老板是回纥人,一看来了如此多的熟人,赶紧把他们让到里面雅座之内,一张硕大的矮桌出现在杨游面前。
那高大红脸的老板笑着问道:“伏帝可兄弟,今日吃点什么呢?”
“我等有八个人,你不是每天要固定卖烤三只羊吗?就来一只烤全羊!”
“好!那羊烤得差不多了,马上就好!”
落座之后,伏帝可把杨游介绍给他的随从。那些回纥人很是热情,羊还没烤好,却让侍者拿了七八个大碗上来,先把萨帝毗刚买的酒斟满碗,一起给杨游敬酒。
众人都很热情:“我等一起敬杨判官一碗!”
杨游自然陪他们先干了一大碗。
喝完后,伏第帝可道:“杨兄,我等明日就要离开长安。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来,我兄弟二人再敬杨兄一碗,祝杨兄飞黄腾达,早登八座!”
“好!我也祝二位一路顺风!”
杨游一看,这伏帝可也真是“大唐通”,连“八座”这样的词也叫得出来。(八座:尚书左右仆射加上六部尚书,一共八个人)
“伏帝可兄弟,你等不来长安贩马了吗?”
“当然要来!不过杨兄今后宦游天下,我等再来,也未必能有合适的机会在长安相见!”
杨游一听,他这话倒是有理!此时交通不便,在外当官的,别说友人,就是父母兄弟,如果不在一起居住,有时也是一别三五年,或是永无相见之日也说不得!
想到这里,不觉神伤,于是端起碗来一口干掉…
……
下午,申时,长安县衙。
长安县衙在长寿坊,与西市不过隔着一个坊而已。别过伏帝可兄弟,杨游乘马,没多久就到了长寿坊。进得坊来,问了往县衙的道路,快步来到县衙门口。
过了县衙照壁,碰见两个白直从大门口出来。
杨游走了下马,走了过去问道:“郎君,请问苏县尉此刻可在县衙?”
那两位白直上下打量了一下杨游,然后道:“郎君找苏县尉呀!他就在县衙。进了仪门靠左边的第一间办事房就是!”
杨游一听,运气还好,于是把马拴在旁边的拴马石上面,抬步往县衙里走。
进那大门,左边若干房间,门口却写着“监舍”二字,也就是牢房;右边却是一座土地祠。这也是普通县衙常见的布局。
走了三十来米,过了仪门,就是县衙六曹办事办事房。
刚跨进仪门,迎面走来一位三十五六岁的青衣官员,身材高大,仪表堂堂,精神抖擞。
他看见杨游进门,像是找人,于是盯着杨游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郎君可是找人?”
这位官员声音非常洪亮,听得杨游一震。他略作一揖道:“鄙人找苏县尉!”
“苏县尉在县令李公房内!请郎君在他房内稍候!”
他很是客气,把杨游领进了左边的第一间房内。只见屋内还有两名穿着公服的典狱,在翻看名册。
“这位郎君找苏县尉,你等赶快沏茶!”那官员对两个典狱吩咐道。
二人忙起身给杨游沏茶。
杨游一看,这位官员也太客气了,自己今日还没有穿官服,他居然对一位白衣如此客气,真是难得!于是他忍不住问道:“多谢少府,敢问少妇府尊姓大名!”
这在县衙办公的官员,除了县令,就是县佐;县令尊称为明府,县丞、县尉等县佐叫少府。
“鄙人是新任长安县尉颜真卿!看郎君气质不凡,必定出身门高,请问尊姓?”
颜真卿!原来是大名人!此人可是学富五车、能文能武,将来可是前途无量。如今他在长安县当县尉,却是清要之职,已经打好了基础。
杨游急忙答道:“坐下河东杨游,新任京畿道采访使推官。今日得见名士,真是有幸之至!”
颜真卿一听,见他如此年轻,就当上杨慎矜的判官,很是吃惊。忙说道:“原来是上使到了,恕颜某眼拙,快快请坐!”
他一听杨游是采访使推官,赶紧坐下来陪杨游聊天。
杨游一看,这颜真卿真不简单,办事老道!
从交谈中得知,这颜真卿就是万年县出生的人,几天前才从畿县醴泉县尉升任这京县长安县尉。
他恭喜道:“严少府为政颇有声望,如今得授长安县尉,升职也许就在顷刻间!将来当然前途无量!”
颜真卿满道:“杨郎过讲!你如此年轻,就释褐杨公判官,今后必然超过严某!如今圣上可是极重使职,在使府呆上几年,回朝后一样计算资历。
担任京畿县尉等清职不在话下,就是直接担任监察御史、侍御史也有之!这倒也是入仕捷径。不知杨郎是何出身?”
“鄙人今科只中得明经,与颜少府先中进士、再中制科不可同日而语!今后杨某还要请少府多指点文章才好!”
杨游先问过了颜真卿的出身,得知他先中进士、再中制科,心里赞叹不已。
“哪里!只要是科举正途,其实差距不大!杨郎刚中明经,就得入幕,必有过人之才!颜某知道,那户部侍郎杨公可是慧眼识人,就是进士、制举出身的人,如果无真才实学,他也看不上呢!”
二人正聊着,门外苏县尉走了进来。
一看见杨游在,他面露惊奇之色,忙疾步上前道:“啊呀!杨推官今日如何肯屈驾此处?”
“苏县尉,杨推官还兼着太府出纳使判官,叫杨判官更为妥当!”颜真卿更正道。
“恕苏某不知,杨判官事务繁忙,为何今日有空来此!”
他昨晚只知道杨游是京畿道采访使推官,并不知道杨游还有别的身份。
杨游说道:“今日鄙人有一件小事想求苏少府帮帮忙!”
颜真卿一听,他二人肯定有事,于是告辞而去,临走时,还说道:“杨郎,如果有空,晚间我等不妨小聚一下!”
这时苏县尉道:“那样极好!少时鄙人通知颜县尉,我等找个清净的地方陪杨郎喝几杯!”
颜真卿点点头,出去了。
苏县尉挥挥手,两位典狱赶紧走了出去。
“杨判官有何事?只要鄙人办得到,一定效劳!”
杨游也不饶弯子,直接道:“看苏县尉也是爽快人,鄙人客气话就不多讲。今日有一位友人找鄙人帮忙,想打听那光行坊钟老幺伤人一案,看看能否从轻发落!”
“我当是何大事,原来是钟老幺伤人一案!那傅四郎色迷心窍,调戏钟文娘,被钟老幺砍断了三根手指,差点被杀死了。不过好在傅四郎已无生命危险!他父亲前几日托了比部员外郎来说此事,想办钟老幺一个斗殴伤人之罪。”
杨游一听,那人托比部员外郎来说情,看来傅四郎的父亲多半是在尚书比部司担任主事。
“不知苏县尉打算如何处理?”
“这还能如何处理?那钟老幺也在光禄寺呆过几年,也有良酝署的监事来求情。我原本想让钟老幺出点医药费、杖二十就算了。既然他与杨郎有旧,我看这医药费、杖也可免!不过那钟老幺易冲动,让他在监牢里面呆几天,其实是好事!”
“如今像苏县尉这样锄强扶弱、办事公道的官员不多!改日,杨某一定将苏县尉政绩呈报采访使判官,再上报吏部,以助县尉考绩!”
杨游一听,既然他肯帮忙,总也得表示一下才好!
苏县尉一听,大喜过望,忙站起来感谢:“那就多谢杨郎!”
“此等小事,何足挂齿?苏县尉,可否现在去看看那钟老幺!”
“现在去最好!几步就到了,走!”
他起身给杨游引路,二人出了仪门,靠右边就是监舍。一见苏县尉到来,把守监牢的典狱赶紧上来问候。
“我等要见钟老幺,前面带路!”
“遵命!”
几人走进监舍,典狱带着他二人来到一间监牢门前。
“就是这里!”
监舍内光线暗淡,杨游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那钟老幺面目。只见他坐在地板上,大约五十二三,脸色有些发青,身体敦实。他双眼冷冷地瞧着杨游和苏县尉,似乎想知道二人究竟为何而来!。
“钟老幺,有人来看你了!”
钟老幺脸上抽搐了一下,然后慢慢来站起身,走了过来。他四周看了看,也没看他人识的什么熟人,表情很是疑惑。
“这位是杨判官,他是来救你出去的!”苏县尉道。
“杨判官?”他表情更加疑惑。
杨游解释道:“今日我碰着替你家运酒的顾老伯,他向我描述了你的事情。鄙人见你很是无辜,所以有心救你出去!你今后遇事可不要太冲动,有事可以报官!”
却见那钟老幺咬牙切齿道:“报官?小人还恨自己没有杀了那淫贼呢!”
杨游一见他这副模样,摇摇头。
只见苏县尉道:“本官本想现在就放你走,看你如此死性不改,还是在这牢里面再呆上一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