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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最下酒的菜(1)
    严初霜觉得,和鹰眼男人握完手的冷子虞皮肉里的骨与筋有那么几根麻了,软了,酥了,以至于在他眼里她的身高似乎缩了几公分,她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水。他问她那个人是谁,她根本就没有听见。

    上公共汽车前,严初霜看上车的人挺多,就下意识地要把冷子虞身上的大包接过来,她这才缓过神来,推让了一下,见他的态度很坚决,索性就让他替自己拿包。上车站好,严初霜看见冷子虞的神态恢复正常,她还说:“都是让小董闹的,我心里装的全是她对我说的意见。我既得为她着想,也得考虑领导的态度。也难怪,那样的稿件谁能老爱写?总编这一段就盯上这样的稿件了,以前咱们以时政题材为重头稿,月刊销量很差,可双周刊做时政同月刊一样没有报纸占优势。一般人……”

    车突然刹了一下,随即又开了起来,冷子虞话没说完,身体晃了几下,拼力也没站稳,还是靠在了严初霜的身上。她赶紧站直身体,严初霜忽觉自己衣服上留下了她身体上的热气和香气。

    他偷眼看了看她,她直视着窗外,不再和他说话。

    编辑部大厅里是两排隔断式桌子,每一排都是相接的两行,第一编辑部和第三编辑部在一排,第二编辑部和总编室在一排,总共不到20个人。

    这些人中,办公桌子上最乱的就属李文和和董玉壶,偏偏这两个人又都是最讲究穿着品位的人。李文和所在的二部分管文化娱乐和时尚类,可能和工作性质有关系吧,李文和四十多岁的人了,装束上极能跟上形势,当前流行什么色彩,什么样式,什么品牌,小年轻的都爱问他。尽管杂志社工资在这座城市里只属中等水平,比电台强些,可是老李同志尽其所能,包括币子和关系网,把外表本就英俊的自己装扮得像“师奶杀手”:路易威登西装据说是找人打“关系”折买的,鳄鱼牌皮鞋也是货真价实的意大利货,他的头发天生墨黑墨黑的,前额染了一缕白发,还比别的头发长出一公分。用江楠的话说:“老李同志酷毕了!要是肚子小点,眼睛再大点,那就帅呆了!”老李文才很好,就是干活拖沓,还时不时地主观上闹出个桃色事件,他是创刊元老之一,也没混上个一官半职的,副处更提不上,本指望到双周刊时当上主任,结果呢,主任也没有当上,肖晶是他的部主任,又因为三部的主任吴胡生怕副主任不知什么时候篡党夺权,坚决反对有副主任这么个称谓,杂志社就设了责编,实际上就是副主任。称谓不同,行使的权力也就不一样。副主任有主任的部分职能,责编只有“高级”编辑的职能:编部里记者写的稿件。老李同志满肚子牢骚,也没有办法,谁让吴胡是局里下来的人呢?总编会高看一眼的。

    董玉壶和老李钟爱的服装款式不一样,她爱穿的是中式的,像江南布衣、陶玉梅和播这类的品牌,那是她的首选。她今天穿的就是江南布衣肥大的长裤和窄瘦的衣服,她的大幅度动作却和身上的衣服品位不符,她胡乱地翻着桌子上花花绿绿的杂志,时不时地喝上一口水,水杯的外表沾着点点滴滴的糊状物。她看的那些杂志封面大部分是美女照,翻完一本,“啪”一声地扔在桌子上,又找出一本,快速地翻翻,又“啪”一声扔在桌子上。

    李文和听见董玉壶的扔书声,端着茶杯走过来,嘻嘻地笑着说:“董小姐,怎么心情不好了?哎,你最近怎么胖了,我看你那腰以前是小蛮腰,现在都快有二尺一了吧?要是腰粗了,这件衣服你就最好不要穿了。”

    董玉壶一听,哭笑不得地说:“老李同志,你可是一眼识三围呀!我什么胖了?我是肚子里有气气的!可能把肚子气大了,腰可不就粗了?老李呀,你帮帮忙吧,你在这方面有关系,帮我联系一下,我得采‘鸭’,要不然,就得挨批。”

    老李是个热心人,真上了心,俯在她的耳旁,用手示意她低下点头,悄声说:“动动脑子,能采上就采,采不上就瞎编,据我所知,别的杂志可都这么干,能卖就行!但是在咱们这里吧,不能公开这么说,领导是又想当biao子,又想立牌坊。”

    董玉壶点了点头,说:“这我知道,可咱们不是‘新闻’类杂志吗?我不太敢这么做。”

    “真傻!这样吧,我帮你联系,采个和‘鸭’打过交道的人,你别这么看我,是个男的。采了这一个,再编几个,往一起一凑,一篇大作就问世了。领导要是知道了,你就说,要不,领导帮我联系一下采访线索?领导立刻没电!”

    董玉壶两只眼睛夸张地转了几下,脑袋轻轻晃了晃,说:“你先帮我采你说的人吧。别的再说。”她是个精明人,怕老李给出的好主意自己当面说照办,背地里老李嘴巴不严,说出去,给自己心里添堵。

    没有城府的老李真给“涮”了,乐颠颠地马上拿起董玉壶桌子上的电话帮联系,完事后,对她说:“我就爱为美女服务。冷大美女一般人近不了前,不给我这个机会,没有董大美女好说话。”他又把声音放低,“你没听说吗?”

    董玉壶看着神神秘秘的老李,莫名其妙地问:“听说什么?”

    “冷,就她,是怎么当上‘杰青’的?”

    “不就那么当上的嘛,十个‘杰青’要划分出工作性质,正巧她是个作家,又赶上时候出的成绩。”

    “我可听人说呀,是某个领导为她说的话,她才当上的。人家为什么替她说话,怎么不替我说呢?据说,是……”

    “床上那点事,对不?”不等老李说完,董玉壶接过话替他说,“这我就不明白了,两个人在床上办的事,难道床底上藏着第三个人偷听偷看了?然后这第三个人又给传出去?不是?不是怎么人家床上那点事就能传得跟真事似的。这第三个人是肯定不存在的,那难道是当事人自己往出说的?他们傻呀!我不信我没有亲眼看见的事情。你说的领导我知道,就是咱们第一任总编,现在的地税局局长,她不会跟他的,差了二十好几岁呢!”

    老李捂着嘴大笑起来,声音被憋在嘴里,等不再笑时,他说:“你才傻呢。你是个有丈夫的人,就是已经‘批发’出去的女人,人家是‘批发’又转单身也就是‘零售’的女人,你……”

    董玉壶现出不耐烦的神情,嘴里说道:“好了,老李,咱不说这种事好不?”她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你们娱乐版何不做个‘明星绯闻十年回顾’,世纪初人们不是还留存些世纪末的怀旧心态吗?这个老百姓可最爱看了。他母亲的!人们都怎么了?专门关心别人的私生活。我不是说你,不是。”

    老李尴尬至极,讪讪地,端着茶杯走了。

    女人对某些事情,对某些人的直觉是很准的,尤其是像冷子虞这么敏感的人。

    几天来,她看出有人看她时的眼神怪怪的,暧昧的,透着那么股幸灾乐祸的阴气,那些人彼此又是心照不宣的。她记在心里,也不问像董玉壶这样跟她关系还算近便的人。心里冷笑:保不准这是造出我什么绯闻了!最让她感到可气又可笑的是,洪生找她,还神秘兮兮把门关上谈话。

    “小冷,我有点事想麻烦你,不知方便不方便。”洪生话里和眼神里透着令冷子虞讨厌的东西。

    “你看你说的,有什么事我能帮上的,你尽管说。”恼在心里,却只能笑在面上。

    “你知道,我弟在市纪委工作,他想到地税局。我听说你跟齐局长挺熟的。”洪生漂亮的大眼睛里弥漫着灰尘之气。

    “你不是比我更熟吗?虽然你比我来得晚,我来时其实他就走了。可是你母亲不常是他的座上宾吗?像你母亲这样的老搭档,齐局长是最敬重和挂在心上了。我和齐局长只是开会时碰上认识的,并无深交。”冷子虞说着说着,突然明白洪生找她谈话的含意:托她办事是假,刺激和试探她是真,弄不好,现在社里正传着她和齐局长的绯闻,即便传的不是绯闻,那有人也会说她是个走上层路线的人。她也意味深长地,笑着看着洪生,“对不起,让你失望了,这件事我帮不上忙。”

    离开了洪生的办公室,冷子虞拿起一张晚报大张开挡住自己的脸看,心里却在飞速地分析着单位里的政治形势。洪生比她晚来四年,和她一样,财会中专学历,来到杂志社先是当出纳员。可是,他的政治权谋却非冷子虞和其他人所能比。他的母亲曾和齐局长搭班子,任杂志社副总编。洪生把他母亲的影响力运用到了极致,逢生人必提其母。自来杂志社后,不见有什么文章发表,最大的特点就是天天围着彭总编转,把老彭哄得经常是找不到北。洪生几乎是两年一个台阶地往上升,先是当上财务部副主任,接着当上主任,,双周刊创办前,他和冷子虞一起竞争副总编的位置,冷子虞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的对手?她对官职也并不是十分看重,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