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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最下酒的菜(2)
    冷子虞无心官职,洪生有意。

    58岁的老彭马上就要退了,他很想在临退时再提个副总编,打击一下另两名副总编越来越盛的气焰,同时也是真想做件好事。可他明里暗里也不说究竟把眼光放在谁的身上,是吴胡还是冷子虞?心里是想提冷子虞,可不想示意出来,也是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提她,让她产生一种个人水到渠成的想法。洪生知道老彭的心思,他偏向于提吴胡。他恨冷子虞,这并不是冷子虞得罪过他,而是他牢牢记着当年有人反对他当副总编时说过的话:“一个连文章都没有写过,连策划都没有做过的人,凭什么当杂志社的领导?他哪一点能和冷子虞比?”他认为,这话即便不是冷子虞常说给别人听而给别人造成的印象,也是她心里这么认为的,她是绝不会服气他的。

    只是,他想都不曾想,同事们的评价是不是真的中肯?自己是不是应该做点实事?

    更何况,假如冷子虞真的当上了副总编,想一想吧:

    31岁,够得上全市最年轻的正处级干部吧?

    美女,

    才女,

    别说大事上,就说以后领导们和其他各界名流坐在一个饭桌上,那所有人的眼光就都得聚焦在她的身上,洪生的母亲算得了什么?那只是个过去时。

    40岁的男人多半是成了精的男人,比如洪生。

    那样的人是永远不会理解冷子虞这样的人。

    其实,冷子虞对他,对任何人都没有过争权夺利的想法,她认为,她到目前的地位,那已是上帝的恩赐,她以后所能做的事,就是好好做本职工作,时间允许的话,多出几本有影响的书而已。

    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是想结束点什么的事。

    悦心大酒店的一个包间外。

    冷子虞和董玉壶因有事要办,比其他人晚来二十多分钟,急慌的脚步掩饰不住她们秀于其他女性的靓丽,连过往的服务员都忍不住回头多看她们一眼。

    里面坐的是以向梨春和洪生为首的杂志社同仁,同仁中都是主任和责编,其他的是十几位社会各界名流,以文化界人士居多,他们都是被杂志社请来对刊物提出宝贵意见的人。

    冷子虞推开门,名流们的眼睛流泄出照相机拍照一霎那时产生出的光芒。向梨春立刻起身介绍她们两个人,她们刚一落座,日报的一个部主任打着“哈哈”说:“向总编,你们杂志社的编辑该不是都在歌舞团干过吧?”

    向梨春不便作答,只有回敬他“哈哈”。

    人已到齐,主宾们纷纷开始“工作”,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名流们拂却向梨春和洪生把话题往下午开会时说的主题上引的意思,不知怎么,就聊起了裕城市的名女人们。

    谁让女名流们少呢?物以稀为贵,大有值得一说的价值。

    并且,谁让少的女名流们今天又只到席两位呢?这两位又是男人和女人们想说点什么都找不到前奏的人——样貌太一般,说难听点,就是丑,年龄也大,都是商业界人士。文化界的那几位开完会都推说有事走人了。

    一个商场老总说:“我们商场今年被裕城商场顶得够呛,那个刘总真是厉害。这女人吧要说不行,那是一点都不行,要说行,那比男强人都强上几分。向总编,以后你们媒体多给我们宣传宣传。”

    日报部主任说:“刘春荣老总?厉害,实在是厉害,凭着点姿色,傍着前任老总起的家,一旦得势,将前老总一脚踢开,也不知她用的什么手段,据说,董事会对前老总全票否决。”

    商场老总说:“女人靠征服男人征服世界嘛。”

    听女人经来了精神的一位男作家脸上笑得跟彻底剥开皮的朽木,说:“就说我们文化界的那几位吧,电视台的张英杰,也是位作家,长得那真叫漂亮,现在可是大名鼎鼎的电视剧导演。听说,她跟某男演员正在家里要‘办事’,她丈夫有事回家,她灵机一动,对她那老公说,你为什么用怀疑的眼光看我们?我正在给他讲戏,你不常说要支持我工作吗?夫妻之间连信任都谈不上,这日子我不过了,离婚!”男作家不顾众人期待下文的眼神,卖弄着关子,喝起了水。

    未等男作家接着讲,三部的责编蒋艳丽接着说下去:“他老公信以为真,好一通地给她求情,婚当然不能离,这可正中张英杰的下怀。”说完,蒋艳丽发出一阵碎玻璃碴子掉在地上般的笑声。

    牙尖嘴利的董玉壶刚要讽刺几句蒋艳丽,被冷子虞在桌子下扯住衣角制止了。

    商场老总说:“来,干了这杯酒,为名女人干杯!”

    酒桌上的气氛竟然达到了一个高潮!

    属人来疯的蒋艳丽接着讲下去,恨不得把文化界的名女人都说个遍:气质卓然绯闻不断为此离婚的女画家;尚存有年方二八少女情怀的老年独身女书法家;美色与才气什么都拥有就是没有绯闻的报界女强人据她的推断一定是性冷淡……

    一直沉默不语的冷子虞听到这里,再也无法忍受,出门上卫生间了。

    蒋艳丽还在讲:“王玉玲,小说家,听着名字就知道是农村出来的孩子嘛,现在穿得还跟个农民大嫂的模样,改不了的土包子气,长相也一般。头几年更不会打扮,这会儿还是不错了呢。这农村人进城……”

    董玉壶再也听不下去了,将胳膊肘往桌子上一支,两只手腕往一起轻轻一靠,动作甚为优雅,她笑嘻嘻地说:“大家一定不知道吧,”美女董玉壶一开口,一下子就把名流们的眼光吸引过来,“我们的蒋大姐年轻的时候是前程似锦的朦胧派女诗人,让我们为蒋大姐干一杯吧。”

    干!杯光交错,酒波涟涟,宴席进入到又一个高潮。

    杯中酒全喝光了的蒋艳丽才反应过来董玉壶是在讽刺她,她心里当然不舒服,恨恨然地看了看董玉壶。

    冷子虞在卫生间里抠着喉咙好一阵吐,才回到酒桌上,却是,她跟大家告辞,董玉壶也随之退下。

    剩下的人们继续着他们钟爱的话题。

    和,由话题引起来的酒兴。

    冷子虞一出包间的门,再也忍耐不住,皱起了眉头,叨咕了一句:“真是高估了他们!”

    话虽不甚明了,董玉壶也听懂了,气哼哼地说:“人类全体都有窥私欲,一个个巴不得多知道一些别人的私事,博得谈资,以此成为谈话的主角。”

    “一般人倒也罢了,偏偏今天都是什么名流。哼!不过以此证明自己有多么纯洁,别人有多么龌龊。说什么据说、听说之类的不严密语句,有意思吗?”

    印象里很少看到冷子虞有激愤的时候,董玉壶略有惊讶之色,想了想,她又不感到奇怪了。说:“就那个蒋大姐,说好了,尊称她为大姐,说不好了,什么东西?好歹也算个作家,偏偏行为言语像个没有水准的家庭妇女。样样不如人,韶华已过,四十多岁了的人离了婚不说,事业也不见起色,十多年前,从杂志社下海到绥芬河做生意,没见钱捞,回头哭求总编做双周刊一干将。见天地跟新来的人讲些桃色新闻和黄色故事,什么玩意?”

    “不讲事业如日中天的同性的所谓丑闻,怎么见证自己的成功和幸福?明明不幸,却偏偏……算了,我不说了。”

    董玉壶知道她是个谨言慎行的人,极少背后议论人,可她也感到很奇怪:都共事两年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竟是个默躲在一边却看透一切的人?

    裕城市的夜晚,清风习习,灯光艳艳。

    走在前面的冷子虞已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头唤董玉壶上车,却看见她呆立着,大颗的泪珠里映着霓虹灯变换的颜色,一对泪珠来不及定格于五光十色中,就被另两对代替。她赶紧对司机道歉,来到董玉壶前,什么也不问,拉她就走。

    她不想知道别人的事,不想承受别人的秘密。

    承受别人的秘密那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起码是要经得起保守秘密这一关。

    冷子虞过得了这一关,但,别人都会相信她吗?

    董玉壶感动于冷子虞的细心,抽泣着说:“我是想,今天他们说她们,如果哪天我成了名人,他日的酒桌上我也必会遭受那样不负责任的攻击。就算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也不愿意。”

    冷子虞说:“我……我不太会安慰别人。这么说吧,本属两个人之间的事,别人说来,都不会是真相。我的看法就是,有所为的美女,只有两条让她们舒服的道路可走,一是兼当荡妇,二是兼当泼妇,走第三条第四条道路都不会感到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