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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2)
    他们本来要领结婚证,是杜桦提出来的,方维讷想都不想脱口而出:“第一,婚前财产公证,我的还是我的。第二,婚后也要约定,我的还是我的,任何时候你都不得以副总经理的身份过问财务问题,你的职责是管理业务部和办公室,别的你不得插手。”杜桦一听,这分明是不拿他当自己人,领证的事就放下了,以后,他又提了几次,都被她的话给止住。

    款姐方维讷除了领结婚证的条件比较苛刻,别的方面对杜桦那可真是没得说:虽说车证名字是她,可的确是送给他的,她另外有车;住的是她的房子;他拿的也是她给的工资,不算太多,每月五千元,和另一个副总一样,她是想,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反正所有的一切不都是她出吗?在不伤他男人自尊方面,两个人日常生活里她在说实话方面“讷于言”,给足了他面子,常给人说些做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她说是他送她的钻石戒指,其实是她自己买的;他送她母亲的貂皮大衣,是她出钱让他赚人情的;她那当法院庭长的哥哥瞧不上他,说他吃软饭,一见他就翻白眼,背地里她就和哥哥吵。不仅如此,方维讷心眼好,几次三番拿钱让他带上给他的女儿送去,只是结果总让她不知所以然来:他前妻打来电话指责她不是个东西,“克扣”他女儿的生活费!方维讷懒得和“穷人”一般计较,听他说,离婚时,他一次性付清了女儿成人之前的生活费,来到方家,他两手空空,一无所有。方维讷认为他的前妻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就像他说的那样:“泼妇,也是个无赖。别跟她一般见识,她没有文化,工人大老粗。”方维讷想:我爱的是这个人,就得接受他所有的东西。

    她对他很满意。

    如果说方维讷对杜桦尚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他的性格,总让她觉得有些令人费解。他要是对她好时,能在她生病住院时几个昼夜彻夜不眠地陪着她;他要是对她不好时,能原因不明地几天不和她说一句话,问他,他就莫名其妙地暴跳如雷,将他生气的“原因”全部归于根本不知所以的方维讷身上,那“原因”连他自己都支吾不清。她不理他,他自己也就是一阵就过去了,之后照样对她温柔体贴。

    她安慰自己:人哪有十全十美的?杜桦这样的中年男人也就不错了。况且我虽家世显赫,个人富裕,对于女人来说最重要的长相却实在是不怎么样。

    方维讷五官单个挑起来看没什么毛病,就是搭配在一起让人看起来不舒服:两只眼睛距离比常人的远,连带着眉距就宽,嘴和鼻子的距离也大。她下巴过长,整张脸这样一来,就显得很长。

    杜桦今天从外面回到公司,脸色很难看,她问他,他支吾不说,她有事正忙,没理他。晚上回到家里,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电视,脑袋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正看电视看得起劲,听他突然冒出一句,吓了她一大跳:“方维讷,方维讷!”以往他唤她“维讷”。她白了他一眼。

    将口气放缓后,他说:“你知道吗?我的初恋情人为了我一直未嫁。”

    她以为他是跟她一起看韩国言情剧引发出来的,说的不过是“夫妻”间爱开的玩笑而已,笑着说:“好啊,我的初恋情人还为我刚刚离婚了呢。”

    他缓缓地说:“真的,我不是骗你。我的初恋情人叫冷子虞,在你表哥洪生的手下当部主任,城市之光杂志社的,头几天还当上“十大杰出青年”了呢!长得,那真是,那真是……”他不说下去了。

    她了解他的说话方式,一旦遇上不想说明,而又觉得对方能明白的事情时,后面的话全部省略掉。她有些生气了:“吹牛吧你?那样的女人现在还能看上你?那是她不了解现在的你吧?”

    如果是往常,她说这样伤人自尊的话,他早急了,她又极少说,不是急了,也不会说。他缓缓的语调带上了深情的意味:“真的,骗你干嘛?问问你的表哥不就知道了?对了,我想起来了,你见过她,就在我办公室,就那天。”

    她想起来了,当时还看了一眼她给他的名片,没记住人名,只记住单位。杜桦说她找他是想让公司做广告,她还笑话这个女人真是不知深浅,表哥当副总编,我还用你给做广告?再说,就你们杂志的情况,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她想起来那个女人长得是相当漂亮,更急了,“噌”地站起来:“那你怎么不去找她?”

    “我找她?她找我,下午请我喝咖啡。”他倒是实话实说。

    “找你干嘛?”

    “还没说到那一步。”

    “那你怎么想的?你爱她?”

    “我在……”他不说了,起身洗澡,完事后上床要睡觉,全然不顾她气愤已极的眼神。

    方维讷吼了他几句,他不理她,她干没辙。她从卧室出来后直奔电话,操起来就打给洪生。洪生传来的声音里带着困意。

    “表哥,是我,维讷,我想问你一件事。”

    洪生精神了些,问她:“什么事,你说吧。”

    “表哥,就是你们单位的冷子虞,她是杜桦的初恋情人,这件事你听说过吗?”

    那边的洪生更加精神,声音高亢了许多:“杜桦的初恋情人?我想想,杜桦是桦林镇的,冷子虞也是那里出来的,没错,她的简历我看过。他们是不是谈过对象我就不知道了。”

    “人我见过,人品如何?风流不?”

    “这可说不好。她结过婚,丈夫两年后就死了,说是死在西藏,单位里的人不是十分了解她个人的事。”

    “表哥,你替我看好了她,今天下午她竟然请杜桦喝咖啡。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对他还有意思?”

    洪生心想:到底是女人,有文化有能力的也这么想问题,谁能看得了谁?两口子彼此都看不住对方,我一个同事,虽说是领导,就能替你看住别人?可能是表妹急了吧?“你放心,有什么事你再告诉我,表妹的事我一定放在心上。哎,维讷,我家的浴盆坏了,听说你那有俄国名牌产品,明天我去买一个。”

    “买什么买?你不早说,送你一个,再见了。”

    方维讷和洪生说的话尽入假寐的杜桦耳里。方维讷一上床,他就像变了个人,热烈烈地搂住了她,被她一把推开。

    杜桦平生最恨一种行为:承了别人的恩情而你要当面谢恩人。他的母亲在冷老师面前那一跪,给了他相当大的刺激。当时,他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今后只能人跪我前,我绝不人前跪。

    人为什么要承恩?那是因为你无能。杜桦不能做的就是无能的人。

    世事难如人料,更难如人意。

    大学毕业,他拿着冷子虞给的两万元,一万作找工作所需人情费,一万作毕业不回原地当教师的代培费,交到学校。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留在了大城市,没有回到山沟沟,还进了大机关。

    见不到冷子虞,恩人就不在眼前,无法当面谢过,他的心里好受些。

    大学老师为他介绍了亲戚的女儿,万小红,小红在邮局工作,除了没有学历,不是知识分子,别的没的说,连工资都比他这个机关干部高。两个人没处上三个月,就结了婚,住在她家给的房子里,对此,他从来就没有说过一个“谢”字,万家对他也没挑过理。一度,他爱小红爱得发狂,小日子过得不错。后来,万小红调到了经营呼机业务的所里,几年后,单位效益不好,万小红下了岗。杜桦先是劝妻子做生意,妻子说一没头脑,二没本钱,干不了,她给私营企业当临时工。他下海经商,尽管并未成功,可他并不后悔:毕竟我拼过了!万小红可不干了,眼看着两个人都没有固定收入,当时就死活不同意他离开机关,他连和妻子商量都不商量就走人。眼看着生活一塌糊涂地,气得她常失态地骂他:“你以为你是谁?住的还是我爸给的房子呢,这么多年,你连‘谢谢’都不对我爸说。有本事,你自己买去。”他回敬她:“你们家爱给,又不是我要的,你也住着呢。”三说两说的,两人就离了婚。万小红骂他:“忘恩负义,狗都不如的男人!”

    见多识广的方维讷见杜桦睡过去了,她的头脑倒是清醒过来了:他说的冷子虞等他的事那是假的,人家结过婚,丈夫死了而已。现在是不是爱他,就不知道了。他那样说可能是在为自己增添魅力。他从前妻家里搬出来到我这里的时候,他的前妻不是打过电话,对我说,是我挑唆的吗?要不,他们还能复婚呢!其实不是我的挑唆,是他自己要出来租房子住的,我觉得对他不好,就让他住到家里来的。后来醒过味来,是他自己说给前妻的,目的是为了气气她。这么问他,他还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