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充足的阳光照进屋里,刺醒了严初霜,他迷迷登登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和冷子虞都是坐着靠墙睡的。他摇醒了仍在昏睡的冷子虞,她微睁双眼,声音略带嘶哑地说:“我好像有点发烧,今天不能上班,你走吧。”
他一摸她的额头,果然烧得厉害,要带她上医院。
她摇了摇头:“没事的,你还是先到单位交差吧。”
他不肯,心想:还有什么差可交的,告诉洪生我没采到什么就完事,本来就是他存心要坏冷子虞的。见她不肯上医院,他想到了治疗高烧的土方,出门买白酒,用酒给她搓手心、脚心和额头。
再进冷子虞的小屋,她已经站在地上,看上去刚刚洗漱完毕,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她说:“你知道刚才谁来电话了?是简锋!他马上就要来找我,说的就是你采访的事。”
一听这话,严初霜思索了片刻,就要离开,冷子虞摇摇头,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很多,不妨再知道一些。”
“我不想知道你的秘密。”他毫不迟疑地说。
“算我求你。我不想自己说出真相,想让你这个局外人自己看一看,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他还是不肯,被她劝住:“这是你在帮我。本来我不想让他来,可我都快憋死了,很想有个人站在客观的角度上为我做个公正的评价,我并非指望别人认为我是个圣女。”
“那他会不会对你怎么样?”
“现在不会,我了解他。”
在她的安排下,他躲进了卫生间,卫生间就在门旁,正对着冷子虞卧室的门,简锋进来后,冷子虞故意打开卧室的门和他说话。
简锋说明了来意,告诉她杂志社有人采访的事,对她声明并非是他指使人所为。她装糊涂,说不知道,他很诧异,说起了方维讷找到桦林镇张秀兰的一个亲戚询问他和她过去的事,亲戚没头脑,人家一问,她就说了,当然不能替冷子虞说好话,把她描绘成不知廉耻的坏女人。他问她,为什么杂志社有人知道了所有的线索。
冷子虞告诉他方维讷和杜桦,还有和洪生的关系,现在的情势可能就是,杜桦在方的面前提起过她,怎么说她的就不知道了,方维讷来到白桦市和桦林镇,顺滕摸瓜,弄清了所谓的真相,而后,洪生从方维讷的口中知道了她的过去,欲借此事在政治上打击她。
简锋何等的世故?一听就全明白了,说:“方维讷?我好像认识,记不清了。我倒是见过杜桦,他在我的家居城有个摊位,有时过来看看,他和方维讷走在一起?这我不知道。你们单位的事我倒是可以帮上你,我政界的朋友很多,你要升官什么的尽管开口。”
冷子虞说:“我在仕途上并无所求,你就不必费心了。只要你不纠缠我,让我过几天安生日子,我就多谢了。”
简锋一挥手,斩钉截铁地回复她:“冷子虞,办不到!我到了这个年龄,彻底活明白了,我要得到我想得到的东西,就得按照我的思路走,没有人能够控制得了我。我不怕众叛亲离,什么张秀兰与我反目,什么简芳、简玲与我成仇。我现在除了你,什么都有,金钱,多得无数,政治地位,我刚当上裕城市人大代表,还要什么?简芳已经成家立业,简玲跟着我学做生意,过几年我就让她像姐姐一样独立,张秀兰只需过日子,她自己过也可以。我现在想要的,就是在晚年拥有你。你真蠢,摆在你面前的财富你不要,偏偏和我过不去,跟我成为夫妻亏了你?非逼得我在感情上走到绝路?我说过,哪天我不耐烦跟你好言好语了,我就找人写写我们的事,我看你还有什么脸面当你的杂志社部主任?难道你还想着那个杜桦不成?”他的嗓门很大,情绪有些失控,在他的观念里,漂亮女人跟有钱富豪结为一体,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
冷子虞冷冷地看着那张激动扭曲的脸,心平气和地说:“简锋,从前我就和你说过,杜桦和我并非是恋爱关系,可,至于我爱谁,那与你无关!是,我有罪,挪用公款两万元,你没有把我送到公安局,可是我成为你的‘阶下囚’,被你玩于股掌之中,从此以后,我成为女人的反面教材,被老家的人们用来教育后代。我问你,我还欠你什么?我再问你,我父母的两条人命不足以让你良心未泯,放我一条生路吗?”
简锋一听,心软了些,情绪也放缓了,可是他还不松口:“我也不想把你逼到绝路,哎!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哪?我是爱你的呀!”
冷子虞还是心平气和地说话,她是怕激怒他,后果不利。“我有个理论,可能偏激了些,人到了一定的年龄,有两个字不要再想,更不能说出口,那就是‘爱情’。好比你,早年因为出身,提不得爱情,现在想提了,你不觉得已经失去提这两个字的心境和环境了吗?放过我,我会感激你一辈子;不放过我,即便我身败名裂,走投无路时,转而求向你,拿你当个避风港,不得不和你在一起,我却会恨你一生,说不定哪天我就在你酒里下毒。”
简锋慢慢站起身,往外走,到了门口,才说:“你说的我全信,可要是我不在意你毒死我这个结局呢?你说句真心话,我对你是不是爱?”
她干干脆脆地答道:“20岁时我不信,只觉得你坏,现在我信,你是爱我,可你这份爱放到谁身上谁也受不了。回家和张秀兰好好安度晚年吧。”
“这样吧,子虞,我们约定一下,你要是找到一个比我更爱你的人,那人根本就不在乎你的过去和我不时的骚扰,我就服了你。我得不到你,别人也休想轻松地得到你。”
躲在卫生间里的严初霜一听见关门声,迫不及待地出来,差不多明了一切的他,什么也不问,只唤她躺在床上,他取来白酒,打开瓶盖,倒在手上一些酒,然后为她搓手心。
手心、脚心和额头全搓过了,她觉得浑身轻松许多,也才意识到他什么都没有问她。
“小严,你怎么什么也不问?”其实,她很想他来问她。
“我说过了,我不想知道你的秘密。”严初霜好像没有听到过刚才简锋和她的对话一样,漠然地说。
“可你知道了呀。”
“我只知道,你是个好人。至于我采访过的,和刚才你们的话,我都忘了,也没有兴趣和你聊这个话题。你好好休息,我给你熬粥,告诉我,米在哪里?”他的样子真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这本是她多年对别人希冀的东西,现在到了眼前,她却好像不敢相信一般,直直地看着他。
“冷姐,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倒是有一件事你早就应该说实话,到底是不是你帮的我?”严初霜同样直直地看向她。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坐起来,这回不知为什么,她点了点头,又后悔起自己的行为,一转身,想下床,一不小心,手膊将枕头旁边的酒瓶碰翻,酒水洒在地上的一摞书上。他赶紧将酒瓶扶起,把沾上酒的几本书拿起,慌不迭地,他用手拭去上面的酒。
翻开其中的一本书,再拭渗到里面的酒,那些被冷子虞截留下来夹在书里的底片和照片现了出来。
他十分吃惊,举着东西问她:“你没送回?为什么?”
“因为那人就是杜桦!”
“杜桦?你借给我的书上有这个名字,还有,我听你和……”他想说“你和别人都提起过这个名字”,他不想说了,又想起刚才听到简锋和冷子虞的对话。
这个人正是将冷子虞打入地狱的元凶。
“你为什么要留着这个东西?”
冷子虞索性合盘推出自己的计划,也说了杜桦是不可能为她拿出国担保凭证的人。
严初霜急了:“你这是敲诈勒索,知道不?是犯法行为!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可我还能怎么办?我呆在国内一天,就有可能身败名裂的那一天。那一天,人们都会知道裕城市‘十大杰出青年’之一的冷子虞原来当过‘二奶’,所有的噩梦重新出现,好比是你听到的一样,我说不清,也道不明。我不出国,还有什么退路可走?很好笑是吧?我要拿别人的隐私逼迫他就范。”冷子虞泪流满面。
“你要出国是不是?我来帮你!”严初霜拿着照片和底片来到卫生间,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觉得烧得差不多时,扔入坐便器,一按按钮,水将所有的灰烬和余下的碎片都冲得一干二净。冷子虞一声不吭,看着他所为,并不拦他。